宰相府邸之内,空气仿佛凝成了冰冷的琥珀,将所有奢华与堕落封存在这片死寂的时空。
那只雕琢着繁复花纹的魔法礼盒,如同一颗来自深渊的心脏,被安放在华美绝伦的波斯地毯正中。
盒中传出的“滴答”声响,不疾不徐,却精准地,与府内每一个灵魂深处最原始的恐惧,达成了完美共鸣。
每一声,都是一道丧钟的余音,在骨髓之中回荡。
罗贝尔身侧,一位平日里以风雅着称的伯爵,牙齿在不受控制地剧烈碰撞,发出“咯咯”的,令人牙酸的细碎声响。
他手中那只价值连城的特制水晶杯,无声倾斜,猩红如血的酒液,如一道蜿蜒的毒蛇,爬满了他名贵的丝绸衣袖,他却像一尊石雕,浑然不觉。
“去!用我的名义!把炼金协会那个老不死的首席大师给我绑来!快!”
罗贝尔的声音,嘶哑,扭曲,彻底失去了往日那运筹帷幄的优雅,只剩下野兽濒死前的疯狂。
半个时辰,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王都最负盛名,据说能与矮人神匠比肩的炼金大师,一位胡须花白到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的老者,被两个侍卫半拖半拽,扔到了那颗死亡心脏之前。
老者仅仅瞥了一眼,那张布满了智慧与岁月沟壑的脸庞,便在刹那间血色尽褪,惨白如一张刚刚浸过水的宣纸。
他颤抖着举起一枚单片水晶镜,那镜片上流淌着奥术的光辉,可还未凑近礼盒,镜片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轰然碎裂成漫天光尘。
“神……这是神罚的造物……它的结构,不是炼金,是……是法则的编织……”
老者的声音,抖得几乎不成音调,浑浊的老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带着绝望的哭腔。
“我若强行触碰,这礼盒内坍缩的,不是能量,而是空间!整个贵族区,不,是半个王都,都会在眨眼之间,被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除!蒸发得干干净净!”
恐惧,不再是无形的蛛网,而是化作了实质的,冰冷滑腻的触手,瞬间扼住了府内所有人的心脏,越收越紧,将最后一丝空气与希望,都彻底榨干。
就在这片由绝望主宰的绝对死寂之中,王都的天穹之上,风云突变!
十几面巨大到足以遮蔽整个街区,漆黑如深渊裂口的恐怖幕布,没有任何魔法前兆,如同神明打下的补丁,在各大广场上空,无声无息地展开。
那是由最纯粹的光暗元素,构筑而成的【神罚魔光投影屏】。
全城数十万民众,无论是在奢华酒馆里醉生梦死,还是在肮脏贫民窟里挣扎求活,都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惊愕地,抬起了布满血丝或迷茫的头颅。
下一瞬,漆黑的幕布骤然亮起。
清晰到连毛孔都一览无遗的“影像”,如同神明睁开了祂的审判之眼,将视线,冷漠地投向了这片罪恶的人间。
第一幕画面,便是宰相府邸那阴冷潮湿,散发着腐朽与背叛气息的地下密室。
宰相罗贝尔那张一向保养得宜,自诩优雅的脸,在摇曳不定的烛火下,显得阴鸷而扭曲,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他的对面,是一个浑身披挂着不知名兽皮,脸上用鲜血刺着狰狞战争图腾的兽人密使。
“事成之后,北境那三条最肥沃的矿脉,还有伊莎贝拉那个娘们儿,都必须归我们伟大的血吼氏族。”
兽人密使那粗嘎如砂纸摩擦,充满了原始野性的声音,通过无处不在的魔法扩音,清晰无比地,响彻在王都每一个肮脏或华丽的角落。
罗贝尔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彻骨的阴笑,那声音,同样被完美地捕捉,放大,灌入每个人的耳膜。
“一言为定。我只要那个乡巴佬的项上人头,和他脚下这座王城的至高王座。”
光幕流转,一卷用纯金丝线滚边,闪烁着微弱魔力光晕的羊皮卷,在罗贝尔那双修长而罪恶的手中缓缓展开。
那是一份标注着每一个细节,金狮军团最核心的布防图,被他亲手,郑重地,递给了对面的兽人密使。
一个冰冷的特写镜头,精准到极致地,捕捉到了罗贝尔眼底深处,那抹毫不掩饰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恶毒,与出卖整个王国的,病态快感。
第三幕,画面切换至尸骸遍地的悲伤山谷。
兽人督军格罗姆·碎骨者,正用他那柄滴血的战斧,指着镜头,仿佛在对着全城民众,发出狂野的战前咆哮。
“宰相那个老东西,已经跟我承诺过了!只要攻下这座王都,你们高贵的女王伊莎贝拉,将会成为我床榻之上,最卑贱,最温顺的母狗!”
轰——!
全城,在一瞬间,被彻底引爆!
那一声声山崩海啸般的怒吼,不再是之前的欢呼,而是化作了足以将王权倾覆,将大地撕裂的滔天怒火!
“叛国贼!罗贝尔是叛国贼!”
“他要把我们的家园卖给那些吃人的畜生!”
“我的儿子!我的丈夫!就在金狮军团!就在悲伤山谷啊!”
一位刚刚从“神恩粮仓”,领回救命口粮的妇人,将那还带着温度的面包,如同保护自己的孩子一般死死护在怀里,她双目赤红如血,发出了一个母亲,最凄厉,最绝望的尖叫。
“杀了他!用石头砸死他!杀了罗贝尔那个杂种!”
民意的火焰,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汇聚成一股无可阻挡,足以焚尽一切的审判洪流,疯狂席卷着王都的每一寸土地。
此时,王宫最高的露台之上,女王伊莎贝拉的身影,庄严地出现。
她身着象征着王室最高威严的繁复典礼正装,面容肃穆,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
“我,伊莎ベ拉·冯·艾瑞斯,以艾瑞斯王室历代先祖之名,在此,向诸神与全体子民,郑重宣布!”
她的声音,通过遍布全城的扩音法阵,如一道撕裂阴霾的圣光神谕,轰然降下。
“即刻起,剥夺罗贝尔·冯·克伦威尔,其世袭罔替的宰相之职!剥夺其家族所有爵位与封地!将其名,从王国的荣耀史册之上,永久剔除!”
“我在此授权,王国唯一的守护者——林岳大人,代行我的王权,审判此等叛国逆贼!”
女王的话音,如同最终的判决,刚刚落下。
那些昨日还与宰相称兄道弟,分享着美酒与阴谋的贵族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上自家阳台,用尽全身的力气,冲着宰相府邸的方向,发出了最声嘶力竭,最义正言辞的痛骂。
“罗贝尔!你这个背叛王国,背叛诸神的无耻败类!我早就看透了你那肮脏的狼子野心!”
“与此等国贼为伍,是我克伦威尔家族,毕生最大的耻辱!”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
短短一个小时,那个曾经权倾朝野,一言可决万人生死的宰相罗贝尔,便彻底沦为了一个被全世界唾弃的孤家寡人,一个连地狱都不屑收容的全民公敌。
府邸之内,听着窗外那如同亿万蝗虫过境般,震天的声讨与诅咒,罗贝尔面无人色,精神防线彻底崩溃,如同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
就在此时,那仿佛永恒的“滴答”声,停了。
这突如其来的,极致的死寂,比任何声音都更加恐怖。
死寂之中,一张轻飘飘的,仿佛没有任何重量的纸条,从礼盒的缝隙之中,缓缓滑落。
上面,只有一行用神血书写的,优雅而冰冷的字迹。
“热身结束,审判开始。”
轰隆——!
宰相府邸那扇由精金浇筑,据说能抵挡攻城巨魔百次撞击的巨大门扉。
被一道自虚空中射出的,精准到原子的能量光束,瞬间,无声地,融化成了一滩冒着滚滚热气,刺鼻无比的铁水。
林岳背负着门外整个世界的光明,缓步走入这片被黑暗与绝望笼罩的奢华坟墓。
那道伟岸的身影,隔绝了门外所有的喧嚣与怒火,却带来了比整个世界加起来,还要深沉,还要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
他的身后,右侧,是面无表情,眼神如同绝对公理般冰冷,仿佛在计算整个府邸崩塌参数的雅典娜。
左侧,是正伸出猩红如血的舌尖,兴奋地,缓缓舔过自己完美唇角的波塔波娃。
林岳信步走到那瘫软如一滩腐肉的罗贝尔面前,彻底无视了周围那些抖如筛糠,甚至已经尿湿了裤腿的所谓党羽。
他的脸上,甚至带着一丝玩味的,悲悯的微笑,仿佛在和一位许久未见的老友,亲切叙旧。
“罗贝尔先生。”
林岳居高临下,用神明俯瞰蝼蚁的视线,审视着这位曾经的王国地下君主,声音轻柔得,像情人间的耳语。
“你知道吗,你最大的错误,从来不是叛国,那只是低劣的手段。”
“也不是愚蠢,那只是凡人的天性。”
林岳微微一顿,在那双因极致恐惧而彻底涣散,再也无法聚焦的瞳孔注视下,投下了最终的,也是最残忍的,来自更高维度的审判。
“你最大的错误,是你竟然妄图用你那套肮脏、低效、早已被时代淘汰的凡人权谋……”
“……去算计一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