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的血还没干透,王家镇后山就被警灯和手电光撕开了夜幕。山风呜咽,卷着血腥味和泥土的潮气,刮在脸上像刀子。
江屿夹着那块染血的深褐色工装布片,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布片上那点深蓝色的粉末,在强光手电下泛着幽冷的光。“不是染料,”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硝铵混合物的残留,提纯过的。军用级。”
军用炸药?!
围着的几个老刑警脸色瞬间铁青。挖坟掘墓的畜生,手里还攥着这种要命的东西?这案子,烫手了!
“搜山!重点排查废弃矿洞、采石场!尤其注意有异常气味或者新鲜车辙的方向!”队长吼得嗓子都劈了。警犬狂吠着冲进林子,手电光柱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崎岖的山路和黑黢黢的灌木丛。
苏晚没跟着搜山的队伍。她站在老村长窝棚门口,月光惨白,照着她半边脸,冷得像冰雕。指尖残留着老村长血的黏腻感,和地上那个用血写下的“钉”字一起,烧着她的神经。
王大娘被几个妇女搀着,还在哭,絮絮叨叨:“…那帮天杀的,跑不远…后山坳子里头,就剩个老早没人要的‘红星化工厂’…破得跟鬼屋似的…早些年还炸死过人呢…”
红星化工厂?
苏晚猛地转头,目光像钩子一样钉在王大娘身上:“在哪?”
王大娘被她看得一哆嗦,下意识指向后山更深、更黑的方向:“就…就翻过前面那个垭口,下到最背阴的沟里…以前炼硫磺的,臭得很,后来炸了,死了好几个,就废了…邪性得很,平时狗都不往那儿钻…”
废弃化工厂!爆炸历史!邪性!
几个关键词像电流一样窜过苏晚的大脑,瞬间和江屿手中那块布片、那点蓝色粉末串联在一起!
“江屿!”她喊了一声,人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方向直指王大娘指的那个垭口!
江屿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对队长打了个手势,拔腿就追!几个身手最好的刑警也立刻跟上。
山路陡峭崎岖,布满碎石和盘虬的树根。苏晚却像在平地上奔跑,动作迅捷得不可思议,冰冷的夜风灌进肺里,反而让她胸腔里那股焚心的怒火烧得更旺!娘亲的账本,老村长的血,债主的船锚…所有的一切都在她脑子里呼啸!她只有一个念头——抓住他们!钉死他们!
翻过湿滑的垭口,一股浓烈的、混杂着硫磺残余、化学药剂腐败和某种…若有似无的腥臊味扑面而来!呛得人直咳嗽。手电光往下打去,一片巨大的、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废墟,狰狞地匍匐在深深的山坳里。
断裂的水泥柱支棱着,像巨兽的肋骨。锈蚀的管道扭曲缠绕,从坍塌了一半的厂房顶棚垂挂下来。几座巨大的反应釜歪倒在废墟中,如同死去的钢铁巨卵。整个厂区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死寂笼罩,只有风穿过破洞时发出的呜咽,像鬼哭。
“有动静!三点钟方向!矮墙后面!”一个眼尖的刑警低吼,枪口瞬间抬起!
几乎同时!
“砰!砰!”
两声沉闷的枪响撕裂死寂!子弹打在众人藏身的岩石上,溅起一串火星!
“操!有枪!” 刑警们立刻散开寻找掩体,子弹呼啸着在废墟间穿梭!
“火力压制!别让他们跑了!”队长怒吼,手中的枪喷吐出火舌!
交火瞬间爆发!枪声在空旷的山坳里被放大,震耳欲聋!
苏晚和江屿借着岩石和倒塌的水泥块的掩护,快速向枪声来源的矮墙方向迂回。江屿的眼神锐利如鹰,在闪烁的枪火和手电光中捕捉着目标。三个!穿着深蓝色、沾满油污工装的身影,躲在矮墙后面疯狂射击!动作狠辣,配合默契,绝对是老手!
其中一人身形格外高大,正是祖坟监控里那个挖坟的领头人!他左臂似乎受了伤,动作有些滞涩。
“留活口!”江屿对着通讯器低吼,同时一个精准的点射!
“噗!” 矮墙后一个枪手应声倒地,抱着大腿惨叫!
“强子!”高大男人惊怒交加,火力更加疯狂!
就在这混乱的当口,苏晚像一道贴地的影子,借着爆炸残留的土坑和废弃管道的掩护,竟然从侧后方无声无息地绕到了矮墙近处!她手中没有枪,只有一把在窝棚边随手捡起的、锈迹斑斑的破拆铁钎!
矮墙后,那个受伤的高大男人正背对着苏晚,换弹夹的间隙!
机会!
苏晚眼中寒光爆射!全身的力量瞬间爆发!如同猎豹扑食,手中的铁钎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刺向男人的后心!这一下,是奔着要他半条命去的!
“老大小心!”旁边另一个枪手发现了苏晚,惊骇大叫,调转枪口!
晚了!
铁钎带着苏晚所有的怒火和力量,精准地捅进了高大男人后背肩胛骨下方的位置!
“呃啊——!” 男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猛地向前扑倒!手中的枪也甩飞出去!
“妈的!弄死她!”另一个枪手红了眼,枪口对准了近在咫尺的苏晚!
“砰!”
一声更响亮的枪响!枪手的脑袋像个烂西瓜一样爆开!红的白的溅了旁边的断墙一身!
是江屿!他如同死神降临,出现在矮墙缺口,枪口还冒着青烟。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惨叫的高大男人和另一个被刑警按住的枪手。
战斗结束得极快。三个枪手,一死一重伤一被俘。
“带走!”队长抹了把脸上的汗和硝烟灰,指挥人铐上俘虏,给那个被苏晚捅穿肺叶、只剩半口气的高大男人紧急止血。
苏晚站在废墟中,微微喘息。手里的铁钎还在滴血,冰冷的铁锈味混着血腥味冲进鼻腔。她没有看地上惨叫的敌人,目光却死死盯住矮墙后面,那黑洞洞的厂房入口。
一股更浓烈、更刺鼻的怪味,正从那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不是硫磺,不是化学品腐败,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什么东西被高度灼烧后又混合了…血肉的焦糊味?
“里面…还有东西!”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江屿显然也闻到了。他打了个手势,几个刑警立刻持枪,战术手电光柱交叉射入厂房深处。
光柱刺破黑暗。
眼前的景象,让身经百战的刑警们都倒抽一口凉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厂房深处,被清理出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中央,赫然是一个用耐火砖粗糙垒砌的…冶炼炉!炉膛里还有暗红色的余烬在明明灭灭,散发出惊人的热浪和那股刺鼻的焦糊恶臭!
炉子旁边,散乱地堆放着一些奇形怪状、颜色深蓝近黑的矿石!还有几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其中一个破了口,露出里面同样的蓝色矿石碎块。
而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炉子周围的地面!
几具…不,是几堆扭曲焦黑、几乎不成人形的残骸!像被随意丢弃的垃圾,散落在冰冷的混凝土地面上!残骸被高温严重碳化,有的还保持着临死前痛苦蜷缩的姿态,有的则支离破碎!空气里弥漫的恶臭,正是来源于此!
“呕…” 一个年轻刑警忍不住冲到墙角干呕起来。
“造孽啊…” 队长脸色铁青,强忍着不适,用手电仔细照射那些焦黑的残骸和散落的矿石。“这他妈…是在炼什么鬼东西?!”
江屿蹲下身,用镊子小心地夹起一小块深蓝色的矿石碎块。矿石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入手沉重异常。他又从冶炼炉旁捡起一个被高温扭曲变形、但依稀能看出原本是坩埚的东西,内壁上残留着一层极其稀薄、闪烁着幽蓝星芒的金属凝结物。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他猛地抬头看向苏晚,声音低沉得可怕:“不是炼毒…是提炼‘蓝铼’!超高温合金和某些尖端能量武器的核心材料!国际严格禁运的战略物资!”
蓝铼?!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债主挖她家祖坟,杀老村长,竟然是为了在这种鬼地方…秘密提炼战略禁运物资?!
“这些死人…”队长指着地上那些焦黑的残骸,声音发涩,“看骨骼…不像是本地人…像是…东南亚那边?”
苏晚的目光扫过那些扭曲的焦尸,强压下翻腾的胃液。突然,她的视线定格在离炉子最远的一具相对“完整”些的焦尸上。那尸体的右手,死死地抠进身下的水泥地里,五根焦黑的手指像鸡爪一样蜷曲着,似乎在死前拼命地想抓住什么。
而在那蜷曲的手指缝隙里,似乎…压着一点与周围焦黑截然不同的颜色?
苏晚走过去,忍着强烈的生理不适,用铁钎小心地拨开那焦黑蜷曲的手指。
一块小小的、同样被高温熏得发黑变形、但依然能辨认出原貌的金属片,从焦尸的手指下露了出来。
苏晚用镊子夹起它。
金属片边缘扭曲,一面光滑,另一面…刻着一个模糊的、被高温灼烧得有些变形的图案。
一个深红色的、扭曲的船锚!
而在船锚图案的下方,似乎还有一行被刻意刮擦过、几乎难以辨认的、歪歪扭扭的刻痕数字!
**“13”**!
轰——!
苏晚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眼前一阵发黑!
船锚烙印!数字“13”!
和冰锥尸体上发现的那张烙印照片!和海狼手臂上的烙印!一模一样!
但这次…是烙在一个被债主活活烧死在非法矿坑里的“矿奴”身上!
债主!他们不仅欠她苏晚的血债!他们还在用累累白骨,堆砌着无法无天的罪恶帝国!
一股冰冷到极致、又灼热到焚身的怒焰,瞬间席卷了苏晚的四肢百骸!她死死攥着那块滚烫的烙印铁片,指尖因为用力而刺破了皮肤,鲜血渗出,滴落在脚下焦黑的土地上,瞬间被高温的地面蒸发,发出“嗤”的一声轻响。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地上那个被自己捅穿、正在痛苦呻吟的高大男人——债主的爪牙。冰封的眼底,是足以冻结地狱的杀意,和一种…令人胆寒的平静。
“十三颗钉…” 苏晚的声音不高,却在死寂的厂房里清晰地回荡,如同丧钟敲响,“第一颗,老村长。”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钉在那个高大男人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第二颗…”
她慢慢举起手中那块沾着自己鲜血的、滚烫的烙印铁片,对着他,也对着这满坑的焦黑白骨。
“就从你这身人皮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