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宁走出府衙时,现场围观的百姓几乎不约而同地鼓起了掌。
看着众人们脸上皆是欢呼雀跃的神色,楚昭宁眼里闪过感激,再度朝躬身行了一礼,“多谢。”
虽只有两个字,却足以抵千言万语。
百姓们也跟着回礼。
“县主不必客气,县主今日所为,让我等看到了府尹大人的公平公正,日后草民等人若是遇到了什么事,也不会怕了。”有人举手道。
“是啊是啊!”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包青云一出来,便听到这样一番话,一时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他当这京兆府尹这么久,这不是第一次处理达官显贵之间的案子,但还是头一回办得这般酣畅淋漓——只论律法只讲道义,不论人情世故、不看权势地位。
也是第一次,得到百姓们这么高的评价。
而这一切,皆源于眼前这个不卑不亢,以理服人的少女。
或许,这就是为何她能够让门外这些平素里对官府和显贵们避之不及的百姓们,如此爱护的原因。
想到这儿,包青云抬手朝门外的百姓揖了一礼:“各位父老乡亲只管放心,日后若遇不平之事,只管前来衙门报案,我包青云必秉公办理,绝不徇私!”
“好!府尹大人好样的!”
话音刚落,便得到百姓们的一致喝彩。
楚昭宁也朝他微微一笑,以示感激。
余老夫人的案子,其实并不见得一定要来京兆府尹审理,大理寺或者五城兵马司都有权处置。
可她还是选择了京兆府,第一便是过往也听过包青云的贤名,其次便是她想让这个案子不受任何偏颇和闲言碎语了结。
只是她也没有想到,余常竟会在当场撞柱身亡,倒是便宜他了。
看着方撷枝从衙门出来,楚昭宁眸子闪了闪,转身和府尹告辞。
见楚昭宁要离开,门口的百姓们便也相继离去。
茶楼里,林悟面露感慨,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坐在自己的人:“还真是好大一场戏啊。”
怪不得公子要亲自过来看。
顾怀安桃花眸子水光潋滟,他端着一杯茶水并没有饮下,雾气升腾,让他那张妖孽的脸更添几分朦胧。
脸上的表情竟是少见的意味阑珊。
“公子?”林悟觉得惊奇,忍不住出声询问:“公子在想什么。”
顾怀安缓缓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眼神复杂得像是一潭化不开的墨,“我在想,这楚国公家的大小姐,生来便锦衣玉食,从未受过人间任何蹉跎辛苦,为何会有这般的心智和毅力。”
林悟一听,也反应了过来,在脑海里回想这县主所做之事,沉默片刻道:“或许,是因为她良善吧。”
这世间多疾苦,人间多险恶,本就有诸多事情非一两句可解释清楚。
他唯一能够想到的,便是当一个人至诚至善时,才能有勇气做出这一切。
“良善?”顾怀安唇角扬了扬,端起茶水一饮而尽,“或许吧。”
“但我感觉,她像个老太太。”
老太太?
林悟瞪大眸子,嘴角抽了抽。
自家公子这什么评价?
哪有老太太会像这县主这般年轻貌美?
他还想再问,顾怀安却不再给他机会,起身便要下楼,“走吧,今日这事一闹,这京城里的天,怕是要变了。”
楚国公府,楚昭宁刚进府不久,便又有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下。
方撷枝掀开帘子,看着眼前高大巍峨的府邸,深吸一口气上前:“民女方撷枝,可否通传一声,想要求见县主。”
今日过后,方撷枝已经做好了对方再也不见自己的准备。
毕竟她这样的身份与县主相比,又何止是云泥之别?
加之府衙之事,她们最好是不要再见。
只是她到底按捺不住,想要再亲眼见见她,想要和她说一声感谢。
告诉她,自己所做这一切,并不仅限于当初那个约定。
但让方撷枝没有想到的是,她话音刚落,便得到了守门的小厮温和的回答:“原来是方姑娘,我家县主说了,若是方姑娘前来,不必通传,直接请进来便可。”
方撷枝一怔,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惊喜道:“真的,现主她……”
“方姑娘请吧。”小厮微微一笑,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方撷枝深吸一口气,缓和了一下心情,这才朝里走去。
蒹葭院里,楚昭宁显然已收到了下人的消息,待得方撷枝过去时,桑落便已经在院子门口迎着了。
短短几步路,方撷枝原本一路上好不容易让自己平复下来的心情,到了这一刻再次心跳如擂鼓。
“方姑娘,请坐。”楚昭宁看着方撷枝,起身相迎。
方撷枝下意识出声询问:“县主知道我会来?”
楚昭宁眸里闪过一抹笑意:“我想,你或许会走这一趟。”
方撷枝听罢,便也不多言,直接朝楚昭宁俯身下跪:“多谢县主成全!”
楚昭宁吓了一跳,赶忙将人扶起,“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桑落也上前帮忙,将人扶到椅子上坐下。
“方姑娘,你我是彼此互相成全,着实不必如此。”楚昭宁将手边的茶水递给方撷枝,眼神温和又真诚。
“县主大恩,撷枝无以为报。”方撷枝颤抖着手指接过茶水。
楚昭宁温柔一笑,“你又怎知,你所做之事于我不是大恩呢?我虽是国公之女,可我与你一样都是女子,这世道女子本就多艰辛,若是我当真嫁入余家,只怕这下场也会如被余常迫害的那些女子一样。”
“所以你我,是彼此成全,没有所谓的你欠了我什么。”
她声音温柔,速度不疾不徐,像是一股春日清泉涤荡进方撷枝的心里,让她心中仅剩的忐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顿了一下,楚昭宁目光落向方撷枝的小腹:“余家已经落败,日后你有什么打算?还有你这孩子……”
方撷枝手指抚了抚肚子,眸子里闪过一抹柔和,“我想回颍川,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再给一间铺子。”
对于方撷枝的回答,楚昭宁并没有半分意外,因为她上辈子就是这样做的。
“好。”楚昭宁点了点头,“我正好也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或许你可以用得上。”
“不,县主,我不能……”方撷枝赶忙起身就要拒绝。
“你先别推辞,先看看吧。”楚昭宁微微一笑,朝桑落点了点头。
桑落笑着从一旁拿出一个盒子。
方撷枝只能接了过来,打开的第一眼,便整个人惊在了原地,眼里的泪瞬间涌了上来:“这,县主……”
楚昭宁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余家如今虽然落败,但毕竟也是百年大族,加之今日此事闹得大,便是你离开京城,也难保会有有心之人做些什么,所以我想这份身份的文书,你该是能用得上的。”
方撷枝深吸一口气,捏紧手中这份几乎能帮自己将过往一切痕迹抹除的凭证,到底没能再拒绝:“多谢县主,这份恩情,撷枝只有来世再报了。”
她并非不知轻重之人,更是明白眼前之人所言其实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是她日后腹中生下的孩子,不必再受余家的阴影。
“日后回到颍州,若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你只管书信来楚国公府。”楚昭宁看着方撷枝,打心底的为她感到欢喜。
方撷枝这下终于没有再推辞,欢喜地应了下来。
再说了一会儿话,方撷枝便起身告辞离开。
桑落将人送出去后,眼里也多了几分明显的喜色,“小姐,如今余家的事情尘埃落定,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楚昭宁笑着起身,“是啊。”
不只是余家的事情了结了,还有萧墨……
想到这儿,楚昭宁突然想起了什么,“为何今日不见表哥?”
桑落也愣了一下,摇头道:“今日奴婢也一直没有看到表少爷,要不奴婢去松雪院看一下?”
“不必了,我直接去松雪院。”楚昭宁拉住桑落的手,起身朝外走去。
谁知还没有走到松雪院,便迎面碰上匆匆赶来的福伯。
“大小姐,不好了,表少爷要搬去京城里晏家的宅子住,这是他给老奴留下的药,说是让老奴拿给小姐调理身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