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不见襄王人,但见襄王信。
【承蒙厚爱,墡不怀德,恐难胜任,藩臣叩请,立见深太子,设郕王监国,募勇智之士,救皇帝于难。】
言简意赅,令人动容。
孙氏纠结了一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二天日出,群臣照例叩门,她疲惫的出来会面。
“太后殿下,敢问襄王回信了吗?”
“回了,他说,身体抱恙,难以继任。”
“这......”群臣面面相觑,身体抱恙?真的假的呀?过年时候,还见过呢,当时一口气从午门走到乾清宫,气都不喘一下。
既然襄王朱瞻墡做不了,总得要有人上位稳定大局呀。
“太后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臣等叩请,早日拥社稷之主。”
孙氏烦躁得不行,现在的情况是,只有朱祁钰一个选项,不选还不行。
现在终于知道后悔了,早知道就应该对人家好一点。
不过,她转念一想。
自己不是担心朱祁钰会替母寻仇,报复自己吗?
如此安排,那本宫按传统,定为太皇太后,当上真正的后宫大女主,地位无限崇高,这小子还敢动我吗?
不不不,情况恰恰相反,本宫还能利用后宫之便,做点小手脚。
只要这小子没有做出冒犯底线之事,大家和睦相处。
万一......呵呵。
无论出于个人利益,还是维护宣宗正统,选朱祁钰继承,都是最优解的办法。
念及至此,孙氏便不再纠结了。
于是,立即召唤在宫外居住的郕王朱祁钰入宫。
......
司礼监太监金英,带着新收的小跟班,火速出宫。
没曾想,朱祁钰早早便在门口等候着他,连赤色织金四团龙衮龙袍都换好了。
“郕王殿下,太后宣你入宫。”
“带路吧。”
“啊?”金英一脸懵逼,怎么不问问为什么?他精心准备好的话术,顿时没了用武之地。
朱祁钰应诏,被请到孙太后居住的仁寿宫中。
此时此刻,殿里聚集了三十多位大臣。
等朱祁钰入殿,一众目光扫过去。
许多人还是第一次见到郕王,包括于谦。
“这......好生英武不凡。”不少臣子心中感叹。
人,都是视觉动物,第一印象很重要的。
先前反对朱祁钰监国的那群大臣,见到真人后,纷纷闭了嘴。
恍惚间,他们有一个错觉,似乎这才是真正的帝皇之相?
“儿臣,拜见母后,祁钰,见过诸位栋梁之臣。”
还挺有礼貌的,而且,他还叫我“栋梁之臣”哦,必须加分!
一群大臣连忙恭敬回礼,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孙氏见到朱祁钰的那一刻,同样神色一滞。
这小子,才几个月不见,竟然变化如此之大?
主要是朱祁钰继承的吴贤妃美貌,而吴贤妃,可比自己漂亮得多。
孙氏沉着脸,摆出一副架子。
“祁钰,天子北狩,如今要有亲王监国,诸位大臣可都是推举的你,可不要让他们失望了。”
“知道吗?”
朱祁钰听闻这番话,心中好笑,果然,跟前前世如出一辙。
曾经的他,还真被吓到了,诚惶诚恐。
今生,他不卑不亢的行拜礼,一言不发,只是傲然的挺立原地。
孙氏见唬不住对方,以为是他叛逆期到了,换了副口吻。
“祁钰,你看,诸位大臣对你青睐有加,可不要负了他们的期待。”
朱祁钰转身对群臣行礼:“承蒙诸君厚爱,孤,定不负众望,日后,诸君多有担待。”
不对劲!十分的不对劲!
孙氏拧眉,怎么感觉这小子,似乎早有心理准备?仿佛下一刻,就要发表登基感言?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孙氏再无反对的可能性。
让朱祁钰监国,已成定局。
......
接下来,孙氏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约法三章。
“祁钰,你仅为监国,并非继承大统,不要......”
“了解。”
“还有,立皇长子朱见深为太子,待其成年,要归还......”
“清楚。”
“诸多国策,你不能独裁,务必得到群臣及本宫的点头应允,方能......”
“明白。”
孙氏懵逼了,你小子怎么回事?为何答应得如此痛快?
呵,果然应了先帝评价,“懦弱无刚”。
她提前准备了一堆告诫之语,完全没有机会说出来。
这样也好,孙氏稍微放了心。
一群大臣同样愣住,这剧本不对啊,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乖巧听话的亲王?
那可是皇位呀,难道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心动吗?
哪怕是,一点点?
说实话,这群大臣内心肯定是希望迎回朱祁镇,毕竟堂堂大明皇帝,留学瓦剌,把祖宗的脸都丢尽了,有辱汉人之威。
但是,他们一万个不愿意,看见朱祁镇归位。
听说王振死于战乱,谁敢保证,这少年皇帝不会再培养出来一个王振?
若是朱祁钰干得还不错,他们肯定会拥护立帝。
当然,前提是,没有损害他们的利益。
朱祁钰躬身告别,孙氏喊住了他。
“你先回府收拾收拾,明日入宫居住吧。”
“记住,不仅是你,还有你的王妃、子嗣,以及吴贤妃。”
朱祁钰顿住了脚步,他微微低头,没有转身,淡淡的回了一句。
“可以。”
走出殿外,他冷哼一声。
这时候就不讲什么传统了是吗?当年襄王朱瞻墡监国,可有将家人安置在宫内,去当人质?
这时候,迎面走来一名小太监。
朱祁钰与他对视一眼后,对方慌忙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
正统十四年,八月十五日爆发“土木堡之变”。
八月十六日,京师收到“皇帝被俘”的消息,孙太后紧急召集群臣,商议监国人选。
八月十八日,孙太后收到襄王朱瞻墡的回信,被拒绝后,定下由“郕王监国,暂总百官”的决策。
八月二十二日,奉天殿,早朝。
朱祁钰先行入殿,他老老实实的坐在了皇位一旁的小凳子上。
而孙太后呢,则是在皇位后摆了个宝座,挂上珠帘,垂帘听政。
等到诸位大臣就位后,司礼监太监金英,率先走到皇位前方,缓缓展开黄绢,居高临下的高声诵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以眇躬,嗣守鸿业,夙夜兢兢,惧弗克胜。曩者北虏猖獗,边陲骚动,朕亲御六师,远涉沙漠,欲一举而殄灭之,以靖边患。不意天未厌乱,陷朕虏庭。】
有些人听了就想笑,尼玛的,朱祁镇还在瓦剌呢,他怎么还能下诏?
还把“北狩”功绩描述得如此伟大,说什么去了沙漠?你就吹吧你,家门口被俘虏。反而将严重的失败简略。
金英的眼光往左边移去,继续朗读。
【然社稷不可一日无主,朕虽在虏,心系宗庙。今......】
“???”
怎么回事,为何不念了?
金英神色大慌,他早已汗流浃背,下意识扭头望向珠帘后的孙太后。
朱祁钰似笑非笑的说道。
“念啊,继续,念下去。”
群臣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朕,让你——”
“念!”
“???”
孙太后猛然站起来,一把扯开珠帘,由于力度太猛,一粒粒珍珠掉落地面,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