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这是林墨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他的右臂像是被浸在沸油中,每一寸皮肤都在尖叫。耳边传来小雨带着哭腔的呼唤:
\"哥哥!醒醒!求求你醒醒!\"
林墨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几秒才聚焦。他躺在一间陌生的土屋里,身下是简陋的木板床,墙上挂着已经发黄的农具和蓑衣。小雨跪在床边,灵体比平时透明许多,显然消耗了不少能量。
\"这是...哪里?\"林墨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右臂传来的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别动!\"一个沙哑的女声从门口传来,\"伤口刚敷了药。\"
一个约莫六十多岁的老妇人端着陶碗走进来,灰白的头发用布条随意扎着,脸上刻满岁月的痕迹,但眼睛却异常明亮。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裳,手腕上戴着一串已经磨得发亮的桃核。
\"您是...?\"林墨警惕地看着她。
\"村里人都叫我六婆。\"老妇人放下陶碗,里面是散发着苦涩气味的黑色药膏,\"算你命大,陈老头把你从祠堂拖出来时,你这条胳膊差点被血煞气蚀穿了。\"
陈老?林墨这才想起昏迷前看到的模糊身影和闻到的檀香味。他低头查看右臂,从小臂到手肘缠着粗布绷带,但依然能看到渗出的暗红色血迹。最诡异的是,即使隔着绷带,他也能看到伤口处萦绕着一丝黑红色的气息——阴煞侵蚀。
\"陈老呢?\"
\"去布置结界了。\"六婆掀开绷带一角检查伤口,林墨咬紧牙关才没叫出声,\"血衣婆被暂时击退,但晚上阴气重时肯定会卷土重来。\"她瞥了一眼小雨,\"这小丫头一直守着你,谁靠近就咬谁。\"
林墨惊讶地看向小雨,小女孩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怕她伤害哥哥...\"
\"放心,老婆子我虽然半只脚进棺材了,但还不至于害人。\"六婆重新敷上药膏,疼痛顿时减轻了些,\"何况你是陈老头带来的人。\"
敷完药,六婆从墙角拿出一个布包:\"你的东西。陈老头说里面的木牌很重要,千万别弄丢了。\"
林墨用左手打开布包,里面是他的背包,黑木牌、手机和剩余的法器都在。他松了口气,随即想起祠堂里那个黑盒和干枯的婴儿手臂...
\"六婆,您知道二十年前村里发生了什么吗?\"
老妇人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知道一点。那时候我去女儿家照顾月子,逃过一劫。回来时...\"她的眼神变得空洞,\"整个村子已经成了坟场。\"
\"血衣婆婆...是周家的?\"
\"周家阿婆?\"六婆摇摇头,\"她是个好人,信佛吃斋,从不与人争执。死后三年突然回来索命,肯定是被人害了,炼成了煞。\"她压低声音,\"我猜是那些穿黑袍的外乡人。\"
林墨心头一震:\"黑袍外乡人?\"
\"惨案前半个月,有七个穿黑袍的人来过村里,说是收古物的。\"六婆回忆道,\"他们在周家老宅住了两晚,后来有人听见里面传出奇怪的诵经声和...小孩的哭声。\"
小雨突然瑟缩了一下,手腕上的锁链印记微微发亮。林墨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冰凉的小手在他掌心颤抖。
\"那些黑袍人后来呢?\"
\"不知道。惨案前一天有人看见他们离村,背着个大包袱,像是裹着什么东西。\"六婆站起身,\"你休息吧,我去看看陈老头需不需要帮忙。\"
六婆离开后,林墨立刻检查自己的伤势。拆开绷带,眼前的景象让他胃部翻腾——从手肘到手腕,皮肤上布满了蛛网般的黑红色纹路,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血管里生长。触碰时没有感觉,但稍微用力就痛入骨髓。
\"哥哥...都是我不好...\"小雨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要不是为了保护我...\"
\"别胡说。\"林墨用左手摸摸她的头,\"是我大意了,没想到血衣婆婆那么强。\"
他取出黑木牌,上面的符文依然清晰,但不再发光。小雨看到木牌,下意识地捂住手腕:\"那个牌子...好讨厌...\"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小雨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知道...但是看到它,我这里好疼...\"她指着锁链印记,\"像是...有什么东西想从里面钻出来...\"
林墨若有所思地看着木牌。祠堂供桌下的黑盒里那截婴儿手臂,手腕上也有类似的锁链标记。血衣婆婆称小雨为\"第七把钥匙\"...这一切都指向某个可怕的真相。
窗外天色渐暗,远处传来雷声,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将至的沉闷。六婆匆匆跑进屋,脸色凝重:\"准备一下,我们得换个地方。血雾从祠堂那边漫过来了!\"
林墨强撑着下床,右臂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六婆扶着他来到屋后,一辆破旧的三轮车已经准备好。车上堆着几个包袱和一把用红绳捆着的桃木剑。
\"去哪里?\"林墨问。
\"山上有个猎户小屋,煞气一时半会儿上不去。\"六婆发动三轮车,\"陈老头在村口挡着,让我们先走。\"
三轮车在颠簸的土路上行驶,林墨紧抓着护栏,小雨则飘在旁边警戒。随着车辆远离村子,他右臂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些,但黑红色纹路仍在缓慢蔓延。
回头望去,整个清河村已经被一片诡异的血雾笼罩。雾气中隐约可见扭曲的人形,有的在奔跑,有的跪地痛哭,还有的向三轮车方向伸出双臂...二十年前枉死村民的怨念,至今仍在原地徘徊。
更远处,村口位置有一团金光与血雾对抗着,时明时暗——应该是陈老在做法。林墨不禁担心起老人的安危。
三轮车爬上山路,清河村渐渐被树林遮挡。就在林墨以为暂时安全时,小雨突然尖叫:\"哥哥!后面!\"
林墨转头,一股血雾如同活物般沿着山路追来,速度比三轮车还快!雾气前端凝聚成一张巨大的人脸,正是血衣婆婆!
\"快!\"六婆将油门拧到底,老旧的三轮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血雾越来越近,距离车尾只剩十几米。林墨左手掏出最后几张符咒,咬破舌尖将血喷在上面:\"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符咒燃烧起来,化作几道金光射向血雾。血衣婆婆的脸被金光击中,发出刺耳的尖啸,速度稍减,但很快又追上来。
\"没用的!\"六婆大喊,\"她的本体在祠堂,这只是分身!\"
山路越来越陡,三轮车的速度却因负荷过重而减慢。血雾距离车尾已不足五米,林墨甚至能闻到那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色身影从路边树林中跃出,手持桃木剑凌空劈下!
\"斩!\"
剑光如练,将血雾一分为二!被斩断的部分发出惨叫,化作黑烟消散,剩余的血雾则急速后退。
沈青玄!
道士轻盈地落在三轮车后厢,道袍飘飘,面色冷峻:\"继续开,别停!\"
六婆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但立刻照做。沈青玄转向林墨,目光落在他受伤的右臂上,眉头紧锁:\"阴煞蚀体?\"他不由分说抓住林墨的手腕,三指搭在脉门上,\"多久了?\"
\"大概...三四个小时。\"林墨被他的严肃吓到了。
\"再晚一点,这条胳膊就废了。\"沈青玄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三粒朱红色的药丸,\"吞下去。\"
药丸入喉,化作一股热流涌向四肢百骸。右臂的黑红色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疼痛大减。林墨长舒一口气:\"谢谢。你怎么会在这里?\"
\"追踪幽冥教的线索。\"沈青玄简短回答,眼睛却盯着小雨,\"你带她来这种地方?找死吗?\"
小雨害怕地躲到林墨身后。林墨正想解释,三轮车突然一个急刹停下。
\"到了。\"六婆指向前方树林中的一座小木屋,\"猎户小屋。暂时安全。\"
小屋比想象中坚固,门窗都用桃木加固过,门槛上钉着一排铜钱。六婆解释说这是她多年前准备的避难所,为了防备血衣婆婆。
安顿下来后,沈青玄详细检查了林墨的伤势,重新敷药包扎。
\"阴煞侵蚀不同于普通怨气。\"他边包扎边解释,\"会像寄生虫一样吞噬生气。不及时处理,轻则残废,重则丧命。\"
林墨想起血衣婆婆在祠堂里说的话:\"她说小雨是'第七把钥匙'...什么意思?\"
沈青玄的手停顿了一下:\"你确定要当着她的面讨论这个?\"他瞥了一眼缩在墙角的小雨。
\"她有权利知道自己的事。\"
沈青玄叹了口气:\"幽冥教有七把'钥匙',对应七种特殊的'活体封印'。传说集齐七把钥匙,可以打开阴阳之门。\"
\"阴阳之门?\"
\"连接生死两界的通道。\"沈青玄的声音压得更低,\"幽冥教信奉的那位'大人',就被封印在门后面。\"
林墨想起血婴也提到过\"主人\"和\"大人\":\"所以血衣婆婆在收集钥匙?小雨是第七个?\"
\"很可能是。\"沈青玄点头,\"二十年前清河村惨案,可能就是制造钥匙的仪式。我查过资料,类似的事件在全国各地发生过六起,时间跨度三十年。每次都是整村人死亡,且现场都有穿红寿衣的老妪目击报告。\"
林墨胃部一阵发冷:\"你是说...有六个像小雨这样的...?\"
\"五个。\"沈青玄纠正,\"第六次在湘西,仪式被师父...被我们的人打断了。但钥匙还是被夺走了五把。\"
他拿出一个罗盘,指针疯狂旋转:\"血衣婆婆感应到第七把钥匙出现,才会这么疯狂。她必须集齐七把,才能完成幽冥教的大业。\"
小雨不知何时已经飘到林墨身边,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哥哥...我不想当钥匙...\"
林墨搂住她颤抖的小身子:\"你不会的。我们会阻止他们。\"
沈青玄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们下山,陈老应该已经解决那个分身了。\"
夜深了,六婆在里屋休息,沈青玄在门口打坐守夜。林墨和小雨挤在唯一的一张床上,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和远处隐约的雷声。
\"哥哥...\"小雨轻声问,\"如果我真的是'钥匙'...会怎么样?\"
林墨抚摸她的头发:\"不管你是不是,我们都会保护好你。\"
\"可是...\"小雨的声音更小了,\"我有时候会做奇怪的梦...梦里我被锁链绑着,周围有很多穿黑袍的人念经...还有一个穿红衣服的婆婆,她叫我'小七'...\"
林墨心头一震:\"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遇到哥哥之前就有...但最近越来越清楚了。\"小雨抬起头,月光下她的眼睛异常明亮,\"我害怕...怕有一天会变成哥哥不认识的样子...\"
林墨紧紧抱住她:\"不会的。我保证。\"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远处被血雾笼罩的清河村。在那一瞬的光亮中,林墨似乎看到一个穿暗红色寿衣的佝偻身影站在村口,正向山上的方向\"看\"来...
闪电过后,一切重归黑暗。但林墨知道,这场关乎小雨命运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