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的深秋,我在城郊美术馆举办个人画展,主题定为“破笼之花”。展厅中央悬挂着《重生之花》,金粉花瓣在灯光下流转,细看能发现每道纹路里都锁着细小的光粒——那是当年受害者们解脱的灵魂。银镯被我镶在画框边缘,镯身的金色小花时不时会渗出微光,滴在地板上长成真实的向日葵。
开幕当天,一个戴墨镜的女人在画前驻足良久。她摘下眼镜时,我看见她左眼是枚精致的向日葵义眼,右眼瞳孔里浮动着细碎的金粉。“我是当年被救的受害者之一,”她抚摸着画框上的银镯,“但你母亲的画室里,还有幅画从未被找到。”她递来张泛黄的便签,上面用血水写着:第13幅画,在心脏里。
当晚闭馆后,展厅的监控突然全部失灵。我循着向日葵的香气走进电梯,数字按钮自动亮起“13”,轿厢壁上浮现出母亲当年的笔记:最好的颜料,需要画家用心脏培育。电梯门开时,画室废墟中央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女孩,她的胸口嵌着块跳动的画布,上面用鲜红的血管勾勒着我的轮廓。
“妈妈把最后一幅画种在了我身体里,”女孩咳出带血的颜料,“她用自己的心脏做画布,等你的恐惧来调色。”她的皮肤开始透明,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混着脑浆的“永生红”。我刚想后退,电梯井里涌出无数油彩手臂,将我按在女孩对面的画架前。
画架上摆着母亲的临终日记,最后一页贴着我婴儿时期的照片,照片背面用指甲刻着:我的小颜料,你的恐惧能让我永生。女孩胸口的画布突然裂开,露出母亲蜷缩的心脏,心脏表面布满向日葵虫蛀的孔洞,每个孔洞里都塞着我不同时期的恐惧记忆——被锁在衣柜里的夜晚、目睹车祸的瞬间、对死亡的隐秘恐惧。
“开始吧,用你的恐惧填满它。”女孩的身体化作油彩,托着母亲的心脏飘向我。银镯突然发出蜂鸣,镯上的金花脱落,变成支发光的画笔。我想起姐姐的话,没有去蘸取心脏里的恐惧,而是咬破舌尖,用鲜血在画布上写下母亲的名字。心脏剧烈跳动,所有向日葵虫都钻出孔洞,在血字上凝成露珠。
“妈妈,你看,恐惧也能开花。”我将画笔插入心脏,金粉从笔尖涌出,与鲜血、虫露融合成全新的色彩。母亲的心脏在光芒中舒展,露出内侧用金粉写的忏悔:我害怕失去,才让爱成了囚笼。整个花室开始生长出真正的向日葵,根茎缠绕着母亲的骸骨,花瓣吸收着油彩怪物残留的恶意。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电梯井照进来,母亲的心脏化作透明的花种,掉在我掌心。女孩的虚影从花种中浮现,她戴着和我同款的银镯,手腕上刻着未完成的画笔纹路。“第13幅画完成了,”她指向画室出口,那里长出株巨大的向日葵,花盘里映着所有受害者重生的模样,“现在,该让恐惧真正入土了。”
我将花种埋在美术馆的花园里,银镯上的金花重新生长出来,只是这次花瓣间多了道细微的裂痕,像极了母亲心脏上的忏悔。每年画展纪念日,花园里都会开出特殊的向日葵,花心是凝固的“永生红”,但凑近能闻到阳光的味道。而在城市另一端的精神病院里,某个抱着画夹的女人正在墙壁上涂鸦,她画的向日葵永远缺片花瓣,空缺处却用指甲刻着: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