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走了多久,时间在痛苦中失去了意义。老蔫巴的脚步越来越踉跄,背上的二嘎似乎又没有了声息,小脑袋无力地耷拉在他枯瘦的肩头。
“队长…歇…歇会儿吧…”王石头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抬担架的手臂剧烈地颤抖着。
李大山停下脚步,回头望去。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的麻木,身体在极寒中瑟瑟发抖,如同风中残烛。担架上的赵刚毫无动静。老蔫巴几乎要瘫倒在地。
不能停!李大山在心里怒吼。他知道,一旦停下,很多人就再也站不起来了。他强迫自己望向北方,那片黑松林的轮廓在昏暗的天光下似乎清晰了一些,但距离依然遥远得令人绝望。
就在这时,一直跟在后面警戒的狗娃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队长!看!那是什么?!”
李大山循声望去,只见狗娃指着左前方不远处,一棵被风雪压弯了腰的老松树根部。那里,积雪似乎有些异样,隐隐透出一点…暗红色?
李大山心头猛地一跳!他示意队伍停下,自己拔出刺刀,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他用刺刀拨开树根处厚厚的积雪。
积雪下,露出一小片被冻结的暗红色冰晶,旁边,散落着几块沾着凝固血迹的、被撕碎的土黄色布条!是鬼子的军服碎片!
“鬼子!”王石头瞬间握紧了枪,紧张地环顾四周。
“等等!”李大山蹲下身,仔细观察。血迹和碎布的方向,并非指向他们,而是指向侧后方,也就是他们刚刚离开的乱石岗方向。而且,血迹旁边,在积雪和裸露的黑色冻土上,似乎还有一些杂乱的、非人的爪印!
“是狼!”狗娃也凑过来看,低声惊呼,“狼在这撵上鬼子了!看这血,还有这撕碎的布…肯定有鬼子被拖走了!”
李大山站起身,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这片血迹和狼藉的痕迹,像一道冰冷的界碑,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这里发生的残酷猎杀。但同时,它也像一盏警示灯——这附近,很可能有狼群活动的核心区域!他们误打误撞,闯进了这片刚刚结束狩猎的狼穴边缘!
一股寒意,比风雪更甚,瞬间从李大山脚底窜起。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周围死寂的、被厚重积雪覆盖的松林。那些扭曲的黑色枝干,在昏暗的天光下,如同无数张牙舞爪的鬼影。林间深处,仿佛有无数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他们这支疲惫不堪的队伍。
“快走!离开这里!”李大山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往右!绕开这片区域!快!”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疲惫。队伍再次挣扎着移动起来,这一次,方向稍微偏东,试图绕过那片散发着血腥和死亡气息的区域。每个人都提起了最后的精神,恐惧成了新的鞭策力。老蔫巴似乎也被这无声的恐怖刺激到了,脚步竟然稳了一些。铁柱咬紧牙关,拼命迈步。
他们跌跌撞撞地前行,神经绷紧到了极致,时刻警惕着周围黑暗的松林里可能出现的任何动静。每一根突兀的树枝,每一片被风吹动的雪挂,都让他们的心脏狂跳不已。柱子似乎也感觉到了大人们的恐惧,停止了啜泣,把小脸紧紧埋在铁柱怀里。
就在这高度紧张的气氛中,走在最前面的李大山突然再次停下,猛地抬起手示意停止!他死死盯着前方不远处,一片相对开阔的雪地边缘。
“队长?”王石头紧张地压低声音。
李大山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雪地边缘,靠近几棵密集黑松的地方。那里,积雪似乎被什么东西刻意地堆砌过,形成了一个不太规则、但明显高于周围雪面的小丘。在小丘朝向他们的这一面,积雪被扒开了一小块,露出了下面黑色的冻土。而在那裸露的冻土上,赫然摆放着几样东西:
一块被冻得硬邦邦、黑乎乎的杂粮饼子。
一小堆剥了皮、冻得晶莹剔透的松子。
几块切割得大小不一的、带着厚厚白色脂肪的冻肉,看形状,像是…狍子或者鹿的后腿肉!
最显眼的是,一块相对平整的黑色岩石被竖着插在食物旁边,岩石朝向他们的这一面,用尖锐的石器或者刀子,深深地刻着一个图案——一个简洁却有力的五角星!
“是…是记号!有人留下的!”小张失声叫道,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五角星!”王石头和狗娃的眼睛瞬间亮了!在这片死亡之地,这个符号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李大山的心脏狂跳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巨大的希望瞬间冲散了恐惧!他强压住激动,示意众人原地警戒,自己则极其小心地靠近那个雪堆。
他仔细观察着雪堆周围的痕迹。积雪上有几行清晰的、属于成年人的脚印,脚印很深,步幅很大,似乎背负着沉重的东西,延伸向黑松林的更深处。脚印很新,覆盖在风雪停歇后落下的薄雪之上,显然留下不久!在食物堆旁边,他还发现了几枚散落的、黄澄澄的步枪弹壳!是汉阳造或者中正式步枪的7.92mm弹壳!
是自己人!而且很可能是抗联的同志!他们刚从这里经过不久!这堆食物,是留给后来者,或者迷路的战友的!
“是…是咱们的人!”李大山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他猛地回头,对着疲惫绝望的队伍低吼道,“有救了!同志们!咱们的人就在前面!这吃的,是留给咱们的!”
铁柱抱着柱子,激动得浑身发抖。王石头和狗娃几乎要欢呼出来,又死死忍住。
“快!石头,狗娃,把吃的带上!小心点!”李大山命令道,自己则蹲下身,仔细辨认着脚印延伸的方向——正是他们原本要去的北方,黑松林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