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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甸甸地压下来,栖凰殿偏阁里,唯有一盏孤灯在铜雀灯台上摇曳,将沈昭单薄的身影拉得细长,扭曲地投在冰冷的青砖地上。脚腕上那圈玄铁镣铐在昏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金链另一端深深钉入厚重的楠木床柱,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带起一串细碎又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白日里楚明凰那裹挟着龙涎香的冰冷气息,仿佛还萦绕在鼻端,混着她那句“跑一次,断腿”的低语,蛇一般缠绕着沈昭的心肺。

她蜷在床榻最里侧,锦被裹得死紧,却驱不散骨髓深处渗出的寒意。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锁骨下方那片皮肤——白日里被楚明凰的鎏金护甲划破的细小伤口早已凝固,只留下一点微凸的痂痕,触手生硬。那玉坠吸血时的诡异灼热感,还有红烛无风自燃的景象,反复在脑中闪回,搅得她心绪不宁。这具身体,连同这看似平静却杀机四伏的宫廷,处处透着不合常理的诡异。

“喀哒。”

一声极轻微的门轴转动声,像冰针扎进耳膜。

沈昭瞬间绷紧了身体,缩在阴影里,屏住了呼吸。不是楚明凰。那暴君出入,向来裹挟着不容忽视的威压和龙涎香的冷冽,绝不会如此鬼祟。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脚步声轻得如同狸猫踏过落叶,贴着墙根,无声地朝内殿方向潜去。不止一人。

沈昭的心跳骤然擂鼓,几乎要撞破胸腔。她死死咬住下唇,将一声惊呼硬生生咽了回去。手指在冰凉的被面上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丝绒里。是刺客?目标…是楚明凰!

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身体却比思绪更快。她猛地掀开被子,顾不上脚踝被金链狠狠一扯带来的剧痛,赤足便想往内殿冲去报信。她甚至来不及想为何要救那个掐过她脖子、随时可能把她做成“美人盂”的女帝,求生的本能和对这诡异未知的恐惧,驱使着她行动。

然而,她忘了脚腕上那沉重的桎梏。脚尖刚沾到冰凉的地砖,脚踝处猛地一滞,一股强大的拉力将她整个人狠狠拽倒!

“呃!”

惊呼尚未出口,身体已不受控制地向前扑跌。视线天旋地转,眼前是飞速放大的、光可鉴人的墨色地砖。完了!她绝望地闭上眼。

预想中坚硬冰冷的撞击并未到来。

扑倒的刹那,一道玄色身影恰好从内殿屏风后转出,带着沐浴后微湿的水汽和更浓郁的龙涎冷香。沈昭收势不住,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

触感温软而富有弹性,带着沐浴后潮湿的暖意,紧接着是底下坚实紧绷的肌理。鼻尖猛地撞上对方微敞的领口,那混合着药草清苦的独特龙涎香瞬间灌满鼻腔。是楚明凰!

“放肆!”

一声压抑着薄怒的冷斥在头顶炸开。沈昭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胸腔的震动和瞬间绷紧的肌肉线条。她慌乱地想撑起身,手腕却被脚下该死的金链绊住,反而更狼狈地往对方怀里又蹭了几分,脸颊几乎贴上那光滑微凉的颈侧肌肤。

就在这混乱不堪、肢体交缠的瞬间——

“咻!”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殿内凝滞的空气!一道淬了毒的幽蓝寒光,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从侧面黑暗的梁柱阴影中暴射而出,直取楚明凰毫无防备的后心!时机刁钻狠辣,正是女帝被沈昭撞得身形微滞、心神微分的一刹!

沈昭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冻结。那寒芒在她视野里急速放大,死亡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楚明凰的反应快到惊人。在沈昭撞入怀中的瞬间,她眼底的薄怒已化为冰封的警惕。寒光乍现,她甚至来不及完全推开怀里的累赘,腰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后折,整个人如同绷紧后骤然反弹的弓弦!

但刺客的算计太过精准。那一点点的迟滞,足以致命。

眼看那抹淬毒寒芒就要没入楚明凰扭转后暴露出的肩胛——

千钧一发!

被楚明凰后折力道带得再次失去重心的沈昭,脚踝上的金链又一次绷紧,猛地将她整个人向侧下方狠狠一扯!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她就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身不由己地再次重重扑倒。

这一次,她扑在了楚明凰刚刚后折、几乎与地面平行的身体之上。

“噗!”

沉闷的利器入肉声响起,却并非刺入目标。

冰冷的刀锋带着死亡的气息,紧贴着沈昭散乱的鬓角呼啸而过!几缕被削断的青丝飘落。那幽蓝的刀尖擦着她耳廓,带着刺骨的寒意,“夺”地一声,深深钉入楚明凰身后巨大的紫檀木雕花屏风,尾端犹自震颤不已,发出嗡嗡的低鸣。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沈昭整个人都僵住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楚明凰身体的每一寸紧绷,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更能闻到那刀刃上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毒气。

殿内死寂。

紧接着,是骤然爆发的混乱!

“有刺客!护驾——!”

殿外禁卫的怒吼和纷沓的脚步声如潮水般涌来。内殿角落的阴影里,数道矫健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扑出,直取楚明凰,刀光剑影瞬间交织成一片死亡之网。殿内明亮的烛火被劲风带得疯狂摇曳,光影在墙壁上狰狞地跳动,如同群魔乱舞。

然而,这一切的喧嚣和杀机,似乎都被隔绝在沈昭与楚明凰之间那片诡异的真空地带之外。

沈昭还狼狈地趴在楚明凰身上,一只手慌乱中按住了对方紧实的小腹,另一只手则撑在冰凉的地砖上。两人身体紧密相贴,隔着薄薄的丝质寝衣,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女帝衣料下温热的肌肤和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以及那胸腔里沉稳得可怕的、几乎感觉不到慌乱的心跳。

楚明凰没有立刻推开她。

那双曾淬着寒星、此刻在摇曳光影下更显幽深的凤眸,正一瞬不瞬地、居高临下地锁着沈昭因惊吓过度而煞白的小脸。那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带着审视一切的穿透力,一寸寸刮过她的眉眼、鼻尖、微微颤抖的唇瓣,最后落回她惊惶失措的眼瞳深处。

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动容,只有一片冻彻骨髓的审视和浓得化不开的讥诮。

下一瞬,一只冰冷的手如同铁钳,猛地攫住了沈昭纤细脆弱的脖颈!

力道之大,让沈昭瞬间窒息,眼前阵阵发黑。她被迫仰起头,对上楚明凰近在咫尺的、毫无温度的眼眸。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带着龙涎香的湿冷气息,喷在沈昭因缺氧而涨红的脸上,激得她皮肤起了一层细栗。楚明凰的拇指,带着薄茧和一种近乎狎昵的力度,重重碾过她颈侧剧烈跳动的血管,仿佛在丈量这脆弱生命的搏动。

“沈昭,” 女帝的声音滑腻如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敲在沈昭的耳膜上,“这苦肉计…演得倒是越发炉火纯青了。”

“咳…陛…下…” 沈昭的喉咙被死死扼住,声音破碎得不成调,肺部的空气被急剧榨干,眼前金星乱冒。她徒劳地抓住楚明凰扼在自己颈间的手腕,那玄色龙袍的云锦纹路硌着她的掌心,冰冷坚硬。“臣…妾…没…是…脚滑…镣铐…”

她艰难地试图辩解,目光因痛苦和窒息而涣散,眼角沁出生理性的泪花。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边缘,锁骨下方那点微凸的伤痕处,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滚烫!

不是错觉!

那感觉如此清晰、如此灼人,仿佛皮肉之下埋藏了一小块烧红的烙铁!这突如其来的剧痛,与她颈间楚明凰那枚冰冷玉坠之间,仿佛生出了某种诡异的共鸣。玉坠隔着薄薄的衣料,竟也隐隐透出一丝温热的脉动!

“唔…!” 沈昭痛得浑身一颤,所有辩解的话语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灼痛碾碎。她像一只被沸水烫伤的虾米,身体猛地蜷缩起来,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楚明凰怀里更深地蜷去,脸颊痛苦地埋进对方微敞的衣襟,蹭上那带着水汽和药味的温热肌肤。

“陛下…明鉴…” 她疼得声音都在发颤,破碎不堪,带着绝望的呜咽,“…疼…真的…站不稳…” 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滚落,砸在楚明凰玄色的龙袍上,洇开深色的湿痕。

楚明凰掐着她脖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死死盯着沈昭因剧痛而扭曲的小脸。泪水混着冷汗,狼狈地糊了她满脸,眼尾那粒小小的朱砂痣被泪水浸润,红得刺眼。那份痛苦和恐惧,真实得不似作伪。

女帝眼底翻涌的冰冷杀意,似乎被这滚烫的泪水和怀中人剧烈的颤抖,冲开了一丝极细微的裂隙。她钳制的手,终于缓缓地、带着一种审视的犹疑,松开了些许力道。

新鲜的空气骤然涌入,沈昭贪婪地大口喘息,如同离水的鱼。

殿内的厮杀已近尾声。禁卫统领浑身浴血,单膝跪地,声音沉肃:“陛下,逆贼七人,服毒自尽五人,生擒二人!请陛下发落!”

楚明凰的目光甚至没有从沈昭脸上移开。她缓缓坐起身,玄色的寝衣领口在方才的纠缠中敞得更开,露出一段线条优美的锁骨和其下若隐若现的起伏。她一手仍半揽着蜷缩在她腿上、疼得瑟瑟发抖的沈昭,另一只手随意地拂了拂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姿态慵懒,却带着掌控生死的冷酷。

“带下去,”她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撬开嘴。孤要知道,是谁的爪子,伸进了孤的栖凰殿。”

“遵旨!”禁卫统领领命,挥手示意,殿内残余的刺客如同死狗般被迅速拖走,只留下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开来,与龙涎香、水汽和沈昭身上淡淡的馨香诡异交织。

殿门沉重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纷乱。偌大的寝殿内,烛火摇曳,只剩下两人交叠的身影和粗重不一的呼吸声。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却又暗藏着无形的刀锋。

楚明凰垂眸,目光落在怀中人苍白汗湿的侧脸和那紧蹙的眉头上。她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探究的缓慢,从沈昭汗湿的鬓角滑下,掠过她因喘息而微微起伏的胸口,最终停留在她锁骨下方那片被自己护甲划破的衣襟处。

那里,衣料被刀刃劲风撕裂了一道不大的口子,隐约可见其下雪白的肌肤。

楚明凰的指尖,带着一种冰凉的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轻轻挑开了那道裂口。

“嘶啦——”

一声细微却刺耳的裂帛声。沈昭肩头一凉,半边破碎的中衣被轻易地剥离、扯下,露出圆润白皙的肩头和一小片精致的锁骨。

沈昭身体猛地一僵,剧痛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露感压下去几分。她下意识地想蜷缩遮挡,却被楚明凰看似随意搭在她腰侧的手臂牢牢禁锢。

“别动。”女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在那片裸露的肌肤上寸寸逡巡。锁骨上那道白日留下的、已经结痂的划痕清晰可见。楚明凰的指尖,带着薄茧,带着一种审视伤口的冷静,轻轻拂过那道凸起的血痂。

沈昭屏住了呼吸,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那指尖的冰冷触感和粗糙的摩挲,激起一阵阵战栗。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目光的重量,仿佛要穿透她的皮肉,直抵灵魂。

指尖缓缓向下移动,滑过细腻的肌肤,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令人心尖发颤的描摹感。就在那指尖即将滑入更隐秘的衣襟阴影时,它毫无预兆地停住了。

停在了沈昭锁骨下方,靠近心口上方一寸的位置。

楚明凰的目光,骤然凝固。

沈昭顺着她的视线,茫然地低头看去。

就在她心口上方、靠近肩窝处那片光滑细腻的肌肤上,不知何时,竟悄然浮现出一抹极其浅淡、近乎透明的金色纹路!

那纹路极其繁复、古老,线条纤细流畅,在摇曳的烛光下若隐若现,如同用最上等的金粉描画上去一般。它盘踞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构成一个模糊却充满神圣威严的轮廓——

赫然是一只展翅欲飞、线条凌厉的凤凰!

沈昭的呼吸瞬间停滞,大脑一片空白。这是什么?她从未见过!这具身体上,何时有了这样的印记?那滚烫的灼痛…难道就是因为它?!

她猛地抬眼看向楚明凰,眼中是纯粹的震惊和茫然。

然而,映入她眼帘的,是楚明凰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中,掀起的滔天巨浪!方才的冰冷、审视、讥诮,尽数被一种沈昭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浓烈的情绪所取代——是惊疑,是震骇,是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触及逆鳞般的、狂暴的戾气!

那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将沈昭的肌肤连同那诡异的金纹一起刺穿!

“这…” 楚明凰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种掌控一切的滑腻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这凤凰纹身…哪来的?”

她钳住沈昭下巴的手指猛地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强迫她抬起脸,迎上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燃烧着惊怒火焰的目光。

“说!”

“我…我不知道!” 沈昭疼得眼泪再次涌出,下巴仿佛要被捏碎,声音带着哭腔和彻底的迷茫,“陛下…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它…它什么时候…” 她语无伦次,看着自己心口上方那抹陌生的金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这诡异的印记,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更深地拖入未知的深渊。

楚明凰死死盯着她,试图从那双盈满泪水、盛满惊惧和茫然的眼睛里找出一丝伪装的痕迹。然而,没有。那双眼睛清澈见底,除了纯粹的恐惧和不解,再无其他。

女帝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并未平息,反而更加汹涌。她猛地松开了钳制沈昭下巴的手,那力道之大,让沈昭整个人向后踉跄了一下,差点再次摔倒。

“不知道?”楚明凰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至极、毫无笑意的弧度。她缓缓站起身,玄色寝衣的下摆垂落,遮住了方才纠缠的痕迹,只留下满身肃杀之气。“好一个‘不知道’。”

她不再看沈昭,目光扫过殿内狼藉的血迹和那钉在屏风上的幽蓝匕首,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来人!”

沉重的殿门应声而开,两名气息沉凝、眼神锐利如鹰的玄甲女卫无声跪地。

“备驾,去‘汤泉宫’。” 楚明凰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冷酷。

汤泉宫?沈昭心头猛地一跳,那是传说中位于皇宫深处、引天然温泉而建的皇家秘苑,更是楚明凰专属的疗伤禁地,寻常宫人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去那里做什么?难道…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楚明凰冰冷的目光已如实质般压了过来,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看待所有物的审视。

“把她,”女帝的下巴朝沈昭的方向微微一抬,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处理一件物品,“给孤拖过去。”

“是!”玄甲女卫毫无迟疑,起身便朝沈昭走来,动作迅捷而有力。

“陛下!你要做什么?”沈昭惊惧交加,看着逼近的铁甲身影,下意识地挣扎后退,脚踝上的金链哗啦作响,“臣妾真的不知…”

话音未落,手腕已被一只冰冷有力的铁手牢牢扣住!那力道极大,带着不容抗拒的禁锢感,捏得她腕骨生疼。另一名女卫则面无表情地俯身,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那连接着床柱的金链已被某种精巧的机关瞬间断开。

沈昭只觉得脚踝一轻,随即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传来,她整个人被粗暴地拽离了地面!

“放开我!我自己走!” 她徒劳地挣扎着,赤足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蹬动。

两名女卫却置若罔闻,如同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一左一右架起她的手臂,几乎是将她悬空提了起来。她的挣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破碎的中衣滑落更多,露出肩头大片雪白的肌肤和那若隐若现的金色凤凰纹路。

楚明凰已大步流星地朝殿外走去,玄色寝衣的背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拉得孤绝而森冷,仿佛裹挟着一场即将降临的风暴。自始至终,她没有再回头看沈昭一眼。

沈昭被半拖半架着,踉跄地跟在后面。夜风从敞开的殿门灌入,吹在她裸露的肌肤上,激起一阵阵寒颤。栖凰殿辉煌的灯火被迅速抛在身后,眼前是深不见底的回廊,两侧高耸的宫墙在月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唯有前方楚明凰那玄色的背影,在夜色中如同引路的鬼魅,带着她走向一个更加未知、更加危险的深渊。

汤泉宫深处。

空气湿热得令人窒息,浓郁的白雾如同实质的绸幔,层层叠叠地弥漫在巨大的空间里,模糊了视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硫磺气息,混合着某种清冽的药草冷香,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头晕目眩的氛围。巨大的天然温泉池如同碧玉镶嵌在地底,池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奶白色,在朦胧水汽中翻滚着细小的气泡,发出咕嘟咕嘟的低响。池壁是光滑温润的墨玉,四周垂落着厚重的鲛绡帷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

这里的光源来自池壁上镶嵌的夜明珠,柔和的光芒穿透水汽,在氤氲的白雾中晕开一片片迷离的光晕,一切都显得朦胧而不真切。

沈昭被两名女卫毫不怜惜地拖拽到池边,脚下是微滑的墨玉石砖。温热的水汽立刻包裹上来,沾湿了她本就破碎的衣衫,紧贴在肌肤上,勾勒出狼狈的曲线。她剧烈地喘息着,被硫磺气呛得咳嗽了几声,惊恐地看着前方雾气中那道背对着她的玄色身影。

楚明凰站在池边,正缓缓褪下那件微湿的寝衣。动作优雅而缓慢,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从容。

玄色的丝绸沿着她挺拔的肩线滑落,露出线条流畅、肌理分明的脊背。那脊背并非完美无瑕,一道深色的、狰狞的旧疤从右肩胛斜斜向下,没入紧窄的腰线之下,如同一条盘踞的毒蛇,在朦胧的水汽和夜明珠柔和的光线下,充满了野性而危险的力量感。

沈昭的呼吸窒住了。那背影在雾气中显得如此强大、孤高,又带着致命的诱惑和无法逾越的距离感。她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这诡异的、充满了压迫感的美。

女卫退下了,脚步声消失在厚重的帷幕之后。偌大的汤泉宫,只剩下翻滚的水声和两人沉重的呼吸。

楚明凰终于转过身来。

她身上仅余一件月白色的丝绸诃子,堪堪遮住关键,流畅而充满力量的肩颈线条、紧致平坦的小腹、修长笔直的双腿,尽数暴露在迷蒙的水汽中。湿漉漉的黑发有几缕贴在颈侧,水珠顺着她精致的下颌线滑落,滚过起伏的锁骨,没入更深的阴影。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凤眸在氤氲水汽中显得更加深邃莫测,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直直锁定了池边狼狈不堪的沈昭。

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种冰冷的占有欲,仿佛穿透了沈昭身上湿透的破碎衣衫,将她从里到外看了个通透。

沈昭只觉得那目光如有实质,让她无所遁形,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楚明凰一步步走近,赤足踏在湿润的墨玉石砖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她停在沈昭面前,两人之间只隔着咫尺翻涌的温热雾气。

“孤最后问一次,”女帝的声音在空旷的汤泉宫内响起,带着水汽浸润后的微哑,却比冰锥更冷,每一个字都敲在沈昭紧绷的神经上,“那凤凰金纹,从何而来?”

沈昭被迫抬头迎上那目光,嘴唇翕动,声音干涩发颤:“陛下…我真的不知道…醒来就在这身体里…那印记…或许是这身体原主的…”

“原主?”楚明凰嗤笑一声,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浓重的嘲讽。她突然俯身,冰凉的手指猛地攫住沈昭破碎衣襟的边缘!

“嘶啦——!”

这一次,是彻底的撕裂!

本就脆弱不堪的衣衫,在绝对的力量下如同纸片般被彻底扯开、剥离!沈昭只觉得上身一凉,破碎的布料委顿在地。温热的湿气瞬间包裹住她裸露的上半身,细腻的肌肤在夜明珠柔和的光晕和水汽中泛着莹润的光泽。

锁骨下方,心口上方一寸之处,那片繁复而古老的金色凤凰纹路,在朦胧的水汽中,仿佛被激活了一般,线条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了一分,流转着极其微弱的、几不可察的暗金光泽!

楚明凰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死死钉在那只展翅欲飞的金色凤凰之上。她的瞳孔深处,似乎有风暴在无声地酝酿、咆哮。

“好一个‘原主’。”她重复着,声音低沉得可怕。那目光从金纹缓缓上移,重新锁住沈昭因羞耻和恐惧而涨红的脸,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穿透力,“那这具身体对砒霜免疫…这身体与孤的‘凰血玉’莫名共鸣…也是‘原主’之功?”

沈昭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又迅速褪去,只剩下冰冷的苍白。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这些无法解释的异常,如同沉重的锁链,将她牢牢锁死在这个替身王妃的身份里,锁死在眼前这尊喜怒无常的煞神面前。

楚明凰不再言语。她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几乎赤裸、在池边微微发抖的沈昭。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失而复得、却疑点重重的稀世珍宝,充满了冰冷的占有欲和毫不掩饰的掌控。

她微微侧首,对着雾气弥漫的角落,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汤泉宫:“锁起来。”

角落阴影里,无声地转出一名穿着墨色劲装、气息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女卫。她手中捧着一个沉重的乌木托盘。

托盘上,静静地躺着一段东西。

那并非寻常的镣铐。材质是某种幽暗无光、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玄铁,沉重无比。但诡异的是,在靠近脚踝内侧的位置,竟镶嵌着一圈温润浑圆、大小均匀的深海明珠!每一颗都散发着柔和内敛的光晕,在迷蒙的水汽中,如同星子落入幽潭,美丽得近乎妖异。

玄铁的冷硬沉重与明珠的温润华美,形成一种极其矛盾又惊心动魄的视觉冲击。

女卫单膝跪地,将托盘高举过头顶。

楚明凰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拈起那玄铁明珠铐的一端。冰冷的玄铁触感,与她指尖的温度形成鲜明对比。她微微屈身,动作甚至称得上优雅。

沈昭惊恐地看着她靠近,看着她蹲下身,看着她冰冷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握住了自己纤细的脚踝。那触感如同寒冰贴上肌肤,让她猛地一缩,却被更紧地攥住。

“不…陛下!求您…” 沈昭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徒劳地挣扎着。

楚明凰恍若未闻。她的动作精准而利落,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带着某种精密机关咬合的脆音。

那圈冰冷沉重的玄铁,严丝合缝地扣在了沈昭纤细的右脚踝上。

触感瞬间从冰冷变得沉重、坚硬,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死死勒紧了她的骨肉。脚踝处传来清晰的压迫感,那沉甸甸的分量提醒着她,自由已被彻底剥夺。镶嵌在内侧的深海明珠,隔着薄薄的皮肤,传来一丝奇异的、温润的凉意,与玄铁的冰冷截然不同,却同样让她浑身发冷。

楚明凰的手指并未立刻离开。

她的指腹,带着薄茧,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狎昵的力度,缓缓地、沿着沈昭被铐住的脚踝轮廓,摩挲了一圈。那动作缓慢而清晰,仿佛在丈量一件刚被锁入囚笼的珍品,感受着肌肤的细腻和骨骼的脆弱。

沈昭浑身僵硬,如同被冻结的雕塑,连颤抖都忘了。那摩挲的触感像带着细小的电流,沿着脚踝窜上脊背,激得她头皮发麻,一种混合着羞耻、恐惧和无法言喻的颤栗感瞬间席卷全身。

女帝终于抬起了眼。

水汽氤氲中,她的凤眸深不见底,如同两口吞噬一切的漩涡。那目光顺着沈昭赤裸的脚踝、小腿、被湿气勾勒的腰线曲线,一路向上,最终定格在她惊惶失措、泪痕未干的小脸上,停驻在她心口上方那片神秘的金色凤凰纹路上。

她缓缓勾起唇角。

那笑容极美,眼尾微微上挑,在朦胧的水雾中晕开一片惊心动魄的魅惑。可那笑意丝毫未达眼底,深处翻滚的,是万年不化的寒冰和掌控一切的冷酷。

“记好了,孤的小药引。”楚明凰的声音低沉滑腻,如同情人间的絮语,每一个字却都淬着剧毒,清晰地敲在沈昭的耳膜上,也狠狠砸进她恐惧的心底。

“跑一次,断腿。”

她微微倾身,带着龙涎香和硫磺气息的温热吐息,拂过沈昭颈侧敏感的肌肤,激起一阵细小的颗粒。

“跑两次…”

声音顿了顿,那带着明珠凉意的指尖,再次轻轻划过沈昭被玄铁禁锢的脚踝内侧,留下冰火交织的诡异触感。

“…孤就把你做成美人盂。日夜不离,物尽其用。”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宣判。楚明凰直起身,不再看沈昭一眼,转身,姿态慵懒而优雅地,一步步踏入那翻滚着奶白色水雾的温泉池中。玄铁明珠铐的另一端,沉重的金链哗啦作响,被女卫无声地拖拽着,牢牢钉死在池边一根粗壮的蟠龙石柱上。

沈昭瘫软在温热的池边,浑身冰冷。沉重的玄铁铐着她的脚踝,内侧的明珠紧贴肌肤,散发着温润而诡异的凉意。锁链的另一端,深深没入雾气弥漫的深处,没入那池水中女帝消失的方向。

水声汩汩,白雾翻腾。心口上方,那只金色的凤凰在氤氲水汽中,似乎又清晰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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