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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文学 >  玄凰鉴 >   第10章 佛光噬魍

三日后,巳时三刻。

朱雀大街仿佛被投入了沸油的蚂蚁窝,喧嚣鼎沸。玄凰阁那玄青色的崭新门楼前,早已被汹涌的人潮围得水泄不通。黑底金漆的“玄凰阁”巨匾在秋日骄阳下熠熠生辉,振翅的凤凰暗纹流淌着尊贵而神秘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新漆、檀香、汗味以及一种名为“贪婪”的躁动气息。

“听说了吗?那尊玉凤,昨夜子时,有仆役亲眼看见阁内透出七彩霞光!”

“何止!今早天没亮,有早起贩货的货郎,隔着门缝瞧见那玉凤周围,绕着好几只通体金黄的雀儿!”

“佛光普照!百鸟朝凰!这可是百年难遇的祥瑞啊!”

“玄凰阁东家什么来头?竟能得此神物?”

议论声、惊叹声、质疑声交织成一片巨大的声浪,冲击着玄凰阁崭新的门槛。受邀前来的达官显贵、富商巨贾矜持地坐在阁内临时布置的雅座区,目光却都热切地投向大厅中央那座莲花暖玉台。未受邀请的平民百姓则挤在门外,伸长脖子,踮起脚尖,试图一窥祥瑞真容。

玄凰穿着一身特制的月白色织金凤纹锦袍,立于暖玉台侧。乌发高绾,簪着一支赤金点翠凤凰步摇,眉心那点灼烫的胎记被精心描绘成一朵小小的赤金凤翎花钿,更添几分神秘与威仪。大病初愈的苍白被脂粉巧妙遮掩,只余下那双清亮如寒星的眸子,平静地扫视着阁内阁外沸腾的人群。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穿透喧嚣的人海,瞬间锁定了几个目标——

对街茶摊角落,那个穿着油腻道袍、挂着“铁口直断”破幡的瞎眼瘸腿老道,李半仙。他依旧佝偻着背,闭目养神,仿佛周遭的喧嚣与他无关。但玄凰清晰地“看”到,他那双蒙着白翳的“瞎眼”眼皮下,眼珠正以一种极其细微的频率,快速转动着!搭在破幡木杆上的枯瘦手背,那道蜈蚣状的暗红符文,正随着他指尖的颤动,散发出微弱却持续的阴冷波动!他在感应!在窥探!

人群中,皇商赵家的心腹账房郑账簿,正努力挤在最前排,三撇鼠须激动地抖动着,一双三角眼死死盯着暖玉台上被明黄绸缎覆盖的玉凤,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贪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还有…几个穿着普通、气息却异常沉凝、如同融入背景的“路人”,他们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玄凰身上和暖玉台之间来回扫视。巫族的暗桩!

吉时已到!

“吉时到——!玄凰阁开阁!祥瑞现世——!”充当司仪的老管事鲁垣,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洪亮的唱喏!

喧嚣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如同聚光灯般,死死聚焦在暖玉台上!

玄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她缓步上前,伸出双手,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轻轻掀开了覆盖在玉凤之上的明黄绸缎!

“嗡——!”

就在绸缎掀开的刹那!一股温润而磅礴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涟漪,瞬间以暖玉台为中心扩散开来!离得近的人,只觉得精神一振,仿佛被清泉洗涤过灵魂!

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尊半尺高的羊脂白玉凤凰!玉质纯净无瑕,温润如凝脂。雕工古朴大气,凤凰敛翅昂首,引颈向天,姿态神圣而充满力量!尤其那双用极细阴刻线条勾勒出的凤眸,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智慧与威严,在光线下流转着摄人心魄的光彩!

“好玉!”

“神工!”

“不愧是祥瑞!”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加汹涌的惊叹与赞美!

玄凰的目光却紧紧锁定在玉凤胸腔内部——那块赤霞髓碎片核心的淡金色“日精”能量流,正随着墨髓珠的共鸣,开始缓缓苏醒、加速流转!时机到了!

她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右手拢在宽大的袖袍中,指尖轻轻按动了袖袋内一个冰冷的、带着细小凸起的金属机括——那是鲁垣精心制作的延时引火装置!

“诸位!”玄凰清越的声音穿透赞叹,清晰地回荡在大厅内外,“此乃本阁镇阁之宝——‘涅盘玄凰’!得自上古秘境,蕴天地灵秀,承神鸟精魄!今日吉时,愿以此祥瑞,佑我大雍…”

她的话音未落——

“无量天尊——!”

一声如同砂纸摩擦般嘶哑、却又带着奇异穿透力的道号,猛地从对街茶摊炸响!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声音!

人群哗然!纷纷循声望去!

只见那一直闭目养神的瞎眼瘸腿老道李半仙,不知何时已拄着那杆破幡站了起来!他枯瘦的身体挺得笔直,蒙着厚厚白翳的“瞎眼”此刻竟“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玄凰阁内的白玉凤凰!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惊恐与“悲悯”!

“妖物!好重的妖气!”李半仙的声音凄厉尖锐,如同夜枭啼哭,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此玉非祥瑞!乃大凶之物!内蕴邪祟!以佛光惑世,实为招引九幽阴魔!此物现世,必引血光滔天!祸及满城啊——!”

“轰——!”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如同滚油泼进了冷水!

“妖物?!”

“血光滔天?!”

“这…这老道说什么胡话?”

“李半仙?他不是铁口直断吗?难道…”

惊疑、恐惧、看热闹的兴奋…无数情绪瞬间在人群中发酵、蔓延!原本祥和热烈的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慌和猜忌!受邀的贵宾们也纷纷色变,交头接耳,看向暖玉台上那尊玉凤的眼神充满了惊疑不定!

郑账簿的三角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和恶毒的光芒!他立刻跳了出来,指着玄凰尖声叫道:“我就说!哪来的野丫头能得此神物!原来是邪祟!国师大人呢?快请国师大人来收了这妖物!莫让它祸害了京城!”

玄凰站在原地,月白色的锦袍在骚动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单薄。她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静。目光越过叫嚣的郑账簿,死死锁定在对街李半仙那张写满“悲天悯人”的枯槁老脸上。在他那双“瞎眼”深处,两点暗红的幽光正疯狂闪烁!手背上那道蜈蚣符文更是如同烧红的烙铁,散发出强烈的阴冷波动!他在全力催动某种邪术!试图彻底引爆恐慌,污名祥瑞!

时机!就是现在!

玄凰拢在袖中的手指,猛地掐碎了延时引火装置内最后一道脆弱的阻隔!

“嗤…”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喧嚣淹没的轻响,在白玉凤凰昂首的喙尖深处响起!中空喙尖内嵌的火浣棉芯,被瞬间引燃!

一股微弱却精纯的热流,顺着喙尖内部预设的微小通道,精准无比地注入玉凤胸腔!狠狠撞在那块被墨髓珠力量唤醒、正处于临界点的赤霞髓碎片核心!

“嗡——!!!”

一声低沉而神圣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白玉凤凰体内炸响!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紧接着,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

那尊温润的白玉凤凰,通体爆发出无法形容的、纯净而炽烈的七彩霞光!霞光如同实质的绸缎,瞬间弥漫了整个玄凰阁大厅,甚至穿透门窗,照亮了门外的半条街!霞光之中,隐隐有梵音禅唱响起,空灵悠远,涤荡人心!

更令人震撼的是,霞光核心,那白玉凤凰的胸腔位置,一点凝练到极致的、如同小太阳般的金色光团,正缓缓升起!光团之中,一只由纯粹光芒构成的、神圣威严的凤凰虚影,正舒展着流光溢彩的羽翼,引颈发出无声的清鸣!虚影虽小,却散发着一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令人忍不住顶礼膜拜的神圣威压!

佛光普照!神凰显圣!

“神迹!真正的神迹啊!”

“佛祖显灵!凤凰降世!”

“祥瑞!天佑大雍!”

死寂!绝对的死寂之后,是瞬间爆发的、比之前狂热百倍的呐喊与膜拜!无数人激动得热泪盈眶,纷纷朝着霞光中的凤凰虚影跪拜下去!之前的恐慌与猜忌,在这绝对的神迹面前,如同冰雪般消融殆尽!

“不!不可能!”李半仙发出凄厉到变调的嘶嚎!他枯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蒙着白翳的“瞎眼”死死“瞪”着那七彩霞光中的凤凰虚影,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怨毒!他手背上那道暗红的蜈蚣符文疯狂闪烁,试图催动更强大的邪术干扰!

然而,就在他邪术催动到顶点的刹那——

“噗——!”

李半仙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他枯槁的老脸瞬间涨成紫红色,七窍之中,竟同时飙射出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血液!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软地瘫倒在地,抱着脑袋疯狂地翻滚、抽搐起来!那杆“铁口直断”的破幡被踢翻在地,沾满了污秽的黑血!

反噬!他全力催动的邪术,在“涅盘玄凰”爆发出的、蕴含神格净化之力的神圣霞光面前,遭到了最凶猛的反噬!

郑账簿脸上的狂喜和恶毒瞬间凝固,化为一片死灰!他看着霞光中神圣的凤凰虚影,看着七窍流血、如同恶鬼般翻滚的李半仙,再看着周围狂热跪拜的人群,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他下意识地后退,想趁乱溜走。

“拿下!”玄凰冰冷的声音如同审判,清晰地响起。

几个早就盯紧他的靛蓝短褂伙计(玄七安排的暗卫)如同猛虎般扑上,瞬间将瘫软的郑账簿死死按倒在地!

骚乱被迅速平息。祥瑞的光辉笼罩着玄凰阁,也笼罩着每一个狂热信徒的心。

玄凰站在七彩霞光之中,月白色的锦袍仿佛也染上了神圣的光晕。她平静地看着被拖走的郑账簿和如同死狗般抽搐的李半仙,目光扫过跪拜的人群,最后落在那尊光芒渐渐收敛的白玉凤凰上。

成功了。祥瑞之名,已无可撼动。巫族的毒虫,也揪出了一条。

然而,就在她心神微松的刹那——

“咳…咳咳…”

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般的呛咳声,极其突兀地从二楼临窗的雅座方向传来!

玄凰猛地抬头!

只见二楼那扇半开的雕花木窗后,紫檀轮椅的轮廓若隐若现。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正死死捂住嘴,深青色的衣袖剧烈颤抖!指缝间,暗红的血珠如同断线的珊瑚,正一滴滴溅落在冰冷的窗棂上,在七彩霞光的映照下,触目惊心!

是谢云澜!他竟一直隐在二楼观礼!而此刻,他体内的反噬,在经历了刚才的邪术冲击和神格霞光的刺激后,竟再次猛烈爆发!

玄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清晰地看到,在二楼雅座垂落的珠帘缝隙后,谢云澜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因剧痛而失去了焦距,眉间那点朱砂印黯淡得几乎消失,整个人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更让她血液几乎冻结的是,就在谢云澜咳血的瞬间,对街茶摊方向,那原本已如同死狗般抽搐的李半仙,他那双七窍流血、本该彻底废掉的“瞎眼”,竟猛地再次睁开!白翳之下,两点微弱却无比怨毒的暗红幽光,如同回光返照般,死死“钉”在了二楼咳血的窗口方向!

他在看!他在用最后的力量,将谢云澜重伤咳血的景象…传递出去!

玄凰背脊瞬间被冷汗浸透!她猛地转头,看向二楼那扇染血的窗棂,又看向地上那如同恶鬼般、眼中闪烁着最后怨毒光芒的李半仙。

祥瑞的光辉依旧笼罩着玄凰阁,人群的狂热膜拜声浪震天。

但玄凰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了她的心脏。

巫族的反击…远未结束!而他们的国师…已然暴露在毒蛇的獠牙之下!

“祥瑞已现,福泽苍生!”玄凰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清越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响彻全场,“玄凰阁,开阁迎客——!”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与祥瑞的光辉中,玄凰的目光却如同冰封的寒潭,死死锁定了地上那奄奄一息、却依旧传递着致命信息的李半仙。

戏…才刚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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