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很普通,但那股温热实实在在地从胃里蔓延开,驱散了盘踞在四肢百骸的寒意,也暂时熨帖了心底那片荒芜。
王面小口吃着,感受着食物带来的、最原始的慰藉。
“还行。”
天平自己先喝了一大口汤,被烫得微微眯了下眼。
“嗯。”
王面应了一声,也低头喝汤。
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却在此刻,比什么都珍贵。
它提醒着他们,他们还活着,还能感受到饥饿与饱足,还能在风雪肆虐的夜晚,为自己煮一碗热腾腾的面。
吃完最后一口,放下碗,客厅又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两个无处可归的少年,守着这方寸之地的“家”。
“明天……”
天平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有些突兀,
“……去采购点年货?”
王面抬头看他,天平的提议很平常,甚至带着点刻意为之的生硬,像是在努力把生活拉回某种“正常”的轨道。
年货?给谁?这空荡荡的房子吗?
但王面瞬间就明白了天平没说出口的话:
给“这里”,给即将回来的“他们”。
漩涡、月鬼、蔷薇、檀香……这里,是他们六个人名义上的“家”,是独属于他们004假面小队在尘世的一个锚点。
即使没有血脉亲缘的羁绊,即使过去已化为尘埃,这里依然是他们可以共同停泊的地方。
年货,是给这个“家”添一点烟火气,是给“团圆”一个仪式感。
“好。”
王面点头,嘴角牵起一个很淡的弧度,
“买点鞭炮,贴个春联,再买点……火锅料?等他们回来,可以一起吃。”
他试着想象那个画面:
热气腾腾的火锅,喧闹的队友,窗外或许还飘着雪,但屋内一定暖得发烫。
天平也笑了,这次的笑容轻松了些许。
“行。漩涡那家伙肯定嚷嚷着要买最贵的肥牛卷,月鬼估计就惦记着下锅的丸子,蔷薇和檀香……八成会挑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顿了顿,补充道,
“还得买点饮料。不过得看住他们,谁知道他们会往蘸料里面加什么东西。”
“嗯,得看着点他们。”
王面应着,也忍不住低笑出声。
那些日常的、琐碎的、甚至带着点小麻烦的片段,在此刻回忆起来,竟成了最温暖的底色。
两人起身收拾碗筷,默契地分工,他们在用最朴素的仪式感,一点一点地重新构筑生活的秩序,对抗着内心深处的虚无与漂泊感。
“这场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
王面轻声道。
天平也走过来,并肩站在窗边。
“嗯,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他沉默了一下,侧头看向王面,
“早点休息?明天雪停了,还得‘扫货’去。”
“好。”
王面收回目光,看向天平,
“你也早点睡。”
两人各自回了房间,别墅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暖气低沉的嗡鸣和窗外永不停歇的风雪声。
王面躺在床上,裹紧被子,听着那风声。
它不再是纯粹的、令人绝望的呼啸,似乎也夹杂着某种等待的节奏。
等待着风雪停歇,等待着采购年货,等待着门铃被按响,等待着那个用喧闹和火锅热气填满的“团圆”。
无处可去,但至少,他们在这里。
他们还有彼此,还有“假面小队”。
天平在黑暗中睁开眼。
窗外呼啸的风声不知何时停了,雪落的声音反而清晰起来,像无数细碎的沙砾温柔地敲打着窗玻璃。
别墅里静得过分,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显得突兀,他侧耳听了片刻,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无声地拧开门把手。
客厅里没有开主灯,只有厨房操作台上一盏小小的壁灯晕开一团暖黄的光。
光影的边缘,王面背对着他,正站在敞开的冰箱门前。
冰箱冷白的光线勾勒出他单薄睡衣下清瘦的肩胛轮廓,他微微低着头,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看。
地上放着一个敞口的、印着附近大型超市LoGo的购物袋。
天平走过去,脚步声很轻。
王面似乎没察觉,或者察觉了也没回头。
他正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一盒冷冻青虾仁,翻来覆去地检查生产日期和保质期,指尖在冰冷的塑料包装上留下一点模糊的湿痕。
他的侧脸在冰箱冷光和壁灯暖光的交界处,没什么表情,只有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睡不着?”
天平走到他旁边,也看向那盒虾仁。标签上的日期已经过期了。
王面这才像是被惊醒,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放松下来。
他“嗯”了一声,把虾仁放在了袋子里。
“整理一下,”
王面的声音带着一点刚睡醒似的沙哑,很轻,
“冰箱得腾出来放年货。”
天平没说话,也蹲下来,帮着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检查它们还能不能吃。
冷藏室的门开着,冷气丝丝缕缕地渗出来,混合着食材特有的、微弱的生腥气味。
两人沉默地忙碌着,动作间带起塑料袋窸窣的轻响,在过分安静的深夜里被放大,反而衬得这空旷的别墅更加寂寥。
王面拿起那袋糖果,花花绿绿的塑料包装在灯光下折射出廉价的光泽。
他捏着袋子一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塑料表面,目光却有些放空,像是穿透了这袋糖,落在了某个遥远又模糊的除夕夜。
或许有暖烘烘的灶火,有喧闹的人声,有沾着面粉的手捏出来的饺子,还有……父母带着笑意的、模糊的脸庞。
那些碎片早已被襄樊市的尘埃彻底掩埋,连带着“年”该有的具体滋味,都变得无比陌生。
“以前……”
王面开口,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仿佛在确认一个连自己都快要遗忘的梦境,
“家里过年,是不是会……炸点什么?”
天平把最后一个过期食材拿了出来,关上冰箱门。
那点冷白的光源消失,客厅里只剩下壁灯那团暖黄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两人。
他直起身,看着王面依旧捏着那袋糖的、显得有些无措的手。
“嗯。但我们好像不会。”天平应了一声。
王面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是淡淡的失落。
他低下头,看着那袋花花绿绿的糖果,那些色彩斑斓的包装下,藏着他对“年”的最后一点念想。
“是吗……好像,确实也没人教过我。”
他轻轻呢喃,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天平沉默了一会儿,他理解王面心中的那份空缺,他说道:
“不过,我们可以试试。不会的话,可以学。过年嘛,至少得有点炸货。我没偷偷学会,然后等他们回来,吓它们一大跳。”
王面抿了抿唇,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好。”
清晨的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在银装素裹的庭院里。
王面推开房门,客厅里空荡荡的。
昨晚和天平清理出的过期食材袋子还放在厨房门口,像一个突兀的标记。
他走到窗边,指尖拂过冰凉的玻璃,留下几道模糊的水痕。
窗外的积雪很厚,反射着清冷的光,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雪停了。”
天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拿着两个空杯子,走向厨房的水槽,
“路可能不太好走。”
“嗯。”
王面应了一声,
“早点去超市吧,晚了怕东西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