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李世民并没有放肆,而是用请示的目光看向了长孙皇后,表情温和,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孩童讨糖吃的期待。
长孙皇后将丈夫这点小动作和小眼神尽收眼底,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她如何不知夫君这点“无伤大雅”的爱好?只是念及他早年征战、身体劳损,又身处这完全陌生的后世,饮食起居更需小心,才管得严了些。
眼下这场合,主人家热情相邀,又是自酿的、度数不高的养生果酒,若是断然拒绝,未免扫兴,也显得不近人情。
她心中念头电转,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迎着李世民的目光,眼波流转,带着一丝嗔怪又纵容的浅笑,微微颔首,柔声道:“既然是李兄一番美意,又是养生的果酒,二哥浅尝一杯,倒也无妨。只是……”
她语气微顿,看向李爸爸,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笑道:“李兄,这酒性可烈?我家先生他……肠胃稍弱,平素是不大沾酒的。”
她这话说得极有水平。既给了李世民“许可证”(浅尝一杯),又点明了是“果酒”、“养生”,给了不常饮酒的理由(肠胃弱),还顺带关心了丈夫身体,显得贤惠体贴,毫无破绽。
李爸爸哪知这其中内情,只当这位孙女士是寻常人家关心丈夫的妻子,连忙笑道:“不烈不烈!孙夫人放心,这是自家摘的杨梅泡的,也就二十来度,甜津津的,就是喝着玩,助助兴,绝不上头!李先生肠胃不好,那就更该尝尝了,这杨梅酒啊,助消化,暖胃!”
说着,李爸爸已经热情地给李世民面前的杯子斟上了小半杯琥珀色的、泛着诱人光泽的杨梅酒。一股混合着果香和酒香的清甜气息顿时飘散开来。
李世民得到批准,心中大悦,脸上笑容都真挚了几分,连忙双手虚扶了一下杯子以示感谢:“让李兄见笑了,既如此,李某便却之不恭了。”
他先是对着灯光欣赏了一下酒液的颜色,又凑近闻了闻,赞道:“色泽清亮,果香扑鼻,一看便是佳酿。”
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端起杯子,先抿了一小口,在口中回味片刻,眼睛微微眯起,随即舒展开来,赞叹道:“嗯!酸甜适口,醇而不烈,回味甘甜,果然好酒!李兄好手艺!”
他这品评的姿态,既有对主人心意的尊重,又显出一种懂行的雅致,绝非牛饮之辈。
李爸爸听得心花怒放,仿佛遇到了知音:“哈哈,李先生果然是懂酒之人!喜欢就多喝两杯,不过这酒后劲还是有点,咱们慢慢喝,慢慢聊!”
长孙皇后在一旁含笑看着,又轻声叮嘱了一句:“二哥慢些饮,多用些菜。” 语气温柔,却自带分量。
李世民从善如流,立刻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腹部的嫩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味,再次真心实意地夸赞:“这鱼蒸得极好,火候精准,肉质鲜嫩,毫无腥气,只有姜丝和葱油的清香。李夫人好手艺!”
李妈妈被夸得合不拢嘴:“李先生太会夸人了!喜欢吃就多吃点!来,孙女士,您也尝尝这鸡汤,我炖了四五个钟头呢!”
“有劳李夫人。”长孙皇后优雅地舀起一勺汤,轻轻吹了吹,小口品尝,随即点头微笑,“汤色清亮,味道却如此醇厚,入口回甘,确是花了功夫的。李夫人持家有方,令人佩服。”
两位女主人互相夸赞,气氛愈加融洽。
有了这杨梅酒助兴,再加上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真诚而不失分寸的夸赞,餐桌上的气氛彻底热络起来。
李世民与李爸爸推杯换盏,从这杨梅酒的泡制工艺,聊到各地的酒文化,又从酒文化引申到历史上的名人轶事、诗词歌赋。
李世民学识渊博,信手拈来,却又引经据典,言之有物,让李爸爸这个历史系教授听得如痴如醉,连连赞叹“李先生真是学富五车,见解独到!”
长孙皇后则与李妈妈聊着家常,从烹饪心得、养生之道,聊到子女教育、花草种植。
言谈间尽显温婉智慧与生活情趣,让李妈妈倍感亲切,只觉得这位“孙女士”虽是做大学问的,却一点架子也没有,说话做事妥帖周到,让人如沐春风。
李逸在一旁看着,心里乐开了花。二姨父和二姨这“演技”和“情商”,绝对是影帝影后级别的!
这场家宴,眼看就要成为一场宾主尽欢、圆满成功的联谊会了!他偷偷给坐在对面的长乐使了个眼色,长乐脸颊微红,悄悄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而小兕子,早已在李妈妈的悉心投喂下,吃得小肚子滚圆,正靠在城阳姐姐身边,玩着毛绒熊的耳朵,听着大人们有趣的谈话,大眼睛眨啊眨,享受着这温馨热闹的“家”的氛围。
这顿跨越千年的家宴,在美酒佳肴和欢声笑语中,渐入佳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世民浅酌慢饮,恪守着“浅尝一杯”的许可,每次只饮一小口,细细品味,然后必佐以菜肴,仪态无可挑剔。
饶是如此,他那半杯杨梅酒下肚,脸上也泛起了淡淡的、愉悦的红晕,话匣子彻底打开了,与李爸爸的谈兴愈发浓厚。
两人从唐初的“胡风”对酒文化的影响,聊到唐诗中的酒意象,又谈到茶圣陆羽的《茶经》与酒道相通之处……
“哎呀!李先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李爸爸激动地给李世民添了半杯茶(酒是绝不敢多劝了,有人盯着呢)。
“真没想到,您对唐代,尤其是贞观年间的民俗、饮食、文化,研究得如此透彻!有些见解,简直像是……像是亲身经历过一般!” 他说这话时,眼中满是惊叹和折服。
李世民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饰住那一丝异样,微笑道:“李兄过誉了,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治史之道,贵在博考文献,细加揣摩,设身处地,方能窥得几分真意罢了。我这些年,也就对这些故纸堆,多下了些笨功夫。”
“李先生太谦虚了!”李爸爸感慨道,“这哪里是笨功夫,这分明是治学的真功夫、大智慧!来,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