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的身体像是被施了定身法。这声“哥”,喊得他脑子嗡嗡作响。一股电流从头皮窜到脚尖,酥麻又震颤。王强猛地闭了下眼。穿越一个多月,夜深人静时,手机里家人的笑脸和那句冰冷的“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以及绿泡泡的灰色,如同烙印刻在心头。他对着合照发呆,父母慈祥,妻子温柔,大儿子咧着豁牙做鬼脸,快十岁了。眼前的十三岁女孩,瘦弱、泪痕、倔强跪着,让王强的心脏猛地揪紧。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瞬间席卷全身。
王强眼圈泛红。
落在张云秀眼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她以为这声“哥”喊到了王强的心坎上。他这是动容了。张云秀心中残存的疑虑不安烟消云散,更加坚定信念。绝对不能走。
张云秀死死拉着王强的裤腿,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哥哥待我张家恩重如山,就是死,云秀也得跟着哥哥,报答这份恩情!”
王强还沉浸在对家人的思念和自身处境的悲哀中。他没有听清张云秀具体说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哎!”
一声叹息,充满无奈、疲惫,还有一丝认命。
张云秀听来,这分明是答应了!还是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答应!
王强此刻,真是有苦说不出。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他感觉自己被一张巨大、无形的网缠住。
为了掩饰脸上几乎要崩裂的尴尬,王强猛地转过身,看向旁边大气不敢出的小郭。
“小郭!”
小郭一个激灵,立正。
“到!”
“派个人,带他们去成衣铺,挑几身合身衣服。”王强语气急促,“然后去澡堂,好好洗洗。”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发出指令,“最后,去火车站,买他们一家去西安的车票。”
“务必,亲眼看着他们上车。”
“是!保证完成任务!”小郭不敢怠慢,立刻叫来一个警卫员,低声吩咐。
警卫员领命,走到张老汉面前,客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张老汉还在巨大的震惊和狂喜中,一时反应不过来。
王强不想多待一秒。他怕再待下去,会当场表演原地爆炸。他落荒而逃般钻进停在路边的吉普车。汽车引擎轰鸣,绝尘而去。
留下张老汉一家,还有面面相觑的掌柜伙计。
王强一路把车开得飞快,回了下榻的酒店。他现在迫切需要转移注意力。
拿起房间里的电话,他直接要了王仁甫的专线。电话很快接通。
“喂,王仁甫。”
“爸爸,事情办妥了。”王仁甫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那个胡峦莱,全招了。”
“哦?他那个所谓的孔家后台,怎么说?”王强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手指用力按压。
“确实有这么回事,胡峦莱是他孔家一个旁系远房表舅的外甥的儿子的什么亲戚……反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旁系。”王仁甫语气带着一丝不屑,“不过既然牵扯上了,孔家嫡系那边也派人传了话。”
“说这胡峦莱平日里打着他们孔家的旗号没少干坏事,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王仁甫继续说道,“这次栽了,是咎由自取。”
“只是希望能看在同僚一场,还有你和五战区李长官的关系上,别把事情做得太绝,给他留条活路。”
王强听完,心中一股无名火起,却迅速被无力感取代。录音证据确凿,他自己也认罪,就这么算了?
“这世道……你懂的。”王仁甫叹气,“官官相护,水至清则无鱼。”
“能让他把吃下去的吐出来,滚出河南地界,永不录用,已经是看在你王老弟面子上了。”王仁甫的语调带着一丝劝慰,“再往深了追究,牵扯太多,反而不美。”
王强沉默。他还能说什么?这个时代,就是如此。
“行吧,我知道了。”王强声音发紧,“费心了。”
“爸爸客气了,您看明日......”
王强疲惫的答应了一声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王强只觉身心俱疲。这一天折腾下来,比带兵打一场遭遇战还累。
他脱掉外套,走进浴室,痛痛快快冲了个热水澡。水汽氤氲中,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
穿着睡袍,王强瘫坐在沙发上,长长呼出一口气。终于可以清静一下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不轻不重,很有礼貌。
王强皱眉。这个时间点,会是谁?他警惕地走到门后,通过猫眼往外看。
是酒店的侍者,旁边站着一个小小身影。
侍者恭敬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王长官,外面有位小姑娘,自称是您的妹妹,找您。”
王强浑身一震。
妹妹?他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妹妹?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脑海。
张云秀!
她没去西安?
王强一把拉开房门。
门外,果然是张云秀。小姑娘换上干净的浅蓝色学生布裙,头发梳理整齐,虽然依旧瘦弱,但眉眼间透着清秀。她低着头,两只小手紧张地绞着衣角,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看到王强开门,她怯生生地抬起头,声音细若蚊蚋: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