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比昨晚的月光更坦率,穿过宿舍窗帘缝隙时不再投下冷色的影子,而是落在江宸摊开的手掌上,暖得像一层薄纱。她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静静躺着,感受心跳——平稳、有力,不像从前那样总在人群边缘乱跳。
她摸出枕头下的那张纸,厦门、日出、歪歪扭扭的小花,还有被泪水浸软的一角。指尖摩挲过折痕,不是收藏,而是确认:这份心意已被她稳稳接住,也将由她亲手回应。
洗漱完毕后,她从衣柜深处取出那件浅蓝色毛衣。沈悦送的,说是“像你眼睛的颜色”。当时她还觉得夸张,现在穿在身上,才发现颜色真的柔和得能让人安心。这不是伪装,是选择以真实的自己去面对世界。
咖啡馆离学校不远,步行十五分钟。沈父已在靠窗位等她,面前放着一杯没动过的黑咖啡,眼神不像传闻中那般锋利,倒像是旧书页,泛黄但清晰。他没寒暄,只点头示意她坐下。
“你比我想象中来得早。”他开口,声音低沉,不带情绪。
江宸坐下,背脊挺直却不僵硬:“我想让您看到,我不是靠侥幸留在她身边的。”
沈父沉默片刻,目光扫过她的手——没有颤抖,也没有刻意握紧桌沿。“悦悦从小倔,认准的事九头牛拉不回。但我问你一句,”他顿了顿,“你凭什么留住她?”
这个问题曾是江宸最怕听见的。以前她会低头,会结巴,会觉得喉咙发紧。但现在,她迎上他的视线,平静如湖面倒映天空。
“我不留她。”她说,“我陪她成为更好的自己。”
沈父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到窗外一辆自行车铃铛响了三声,邻座客人换了两拨。最后他轻轻“嗯”了一声,从内袋掏出一枚铜质怀表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
“这是我父亲留给悦悦的。”他起身时衣角带起一丝风,“她说你喜欢记东西,那就替我保管吧。”
江宸没问为什么,也没推辞。她只是将怀表握进掌心,温热的金属贴着皮肤,像一句没说出口的认可。
回校路上风不大,但她走得慢,每一步都踩在落叶上,发出细微的脆响。银杏叶开始大片飘落,有些还带着青黄交界的痕迹,像她们刚认识时的模样。
沈悦站在老地方等她,就在那棵银杏树下。看见江宸走近,她没说话,只是快步迎上来,手指本能地想去握她的手腕——这是她焦虑时的习惯动作,仿佛只要碰到江宸,就能确定对方还在。
江宸先一步牵住她的手,直接按在自己胸口。
“你看,”她笑着说,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它现在跳得稳多了。”
沈悦怔住,随即眼眶发热。她当然记得江宸说过的话:“你不是为了让他们理解才坚持的。”可此刻她更明白另一件事:江宸终于也相信,自己值得被爱。
江宸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撕下一页空白纸,递给她一支笔。“我们写点什么吧。”她说,“不是承诺,是纪念。”
沈悦低头看着纸,忽然笑了,眼角有光闪动。她们并肩蹲下,肩挨着肩,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
我们不惧风雨,只信彼此。
字迹不同,却奇异地融合在一起。江宸的工整,沈悦的飞扬,像她们性格的互补,也像命运终于找到契合的拼图。
一片完整的银杏叶恰好这时落下,轻轻贴在纸角。江宸没抖掉它,而是小心地将整张纸折好,连同那片叶子一起夹进笔记本内页。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无数次。
沈悦看着她收好本子,忽然伸手揽住她的腰,把脸埋进她肩窝。“江宸。”她轻声叫她名字,像怕惊扰什么。
“嗯?”
“你会一直这样看着我吗?像现在这样,不怕失去,也不怕别人说什么。”
江宸没回答,只是反手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阳光穿过枝叶缝隙洒下来,在她们脚边投下斑驳光影,其中一块光斑正巧落在沈悦睫毛上,微微颤动,像一颗将落未落的星。
远处教学楼传来下课铃声,一群学生笑着跑过,踩碎了几片枯叶。有人喊沈悦的名字,语气熟稔又羡慕。她没抬头,只把江宸抱得更紧了些。
江宸低头吻了吻她发心,动作轻得几乎算不上吻,却让沈悦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她们都没再说话,只是站着,任时间从树梢滑落,积在脚边成堆的金黄。
直到沈悦忽然松开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朝前递到江宸眼前。
“拍一张。”她说,“就现在。”
江宸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头。两人靠得很近,额头几乎相触,镜头里的笑容干净又笃定,背景是满地银杏与湛蓝天光。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沈悦忽然开口:
“那你听见了吗——”
话音戛然而止。
一只飞鸟掠过树冠,翅膀扇动的声音盖过了余下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