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肃尧的声音一瞬间便亮了起来。
他瞪大双眼,不顾及礼节地上去一把抓住肖九仪的肩膀,语调颤抖:“我同你说过的,凤娴,我同你说过,千万不要去和亲,你怎么……”
“我怎么?陆肃尧,我有什么办法,你告诉我?父皇没有合适的人选,吐蕃王子指名道姓要我去和亲,我有别的办法吗?”她冷笑道:“我身为一国长公主,护国为民是我的职责,我怎能因为一己之私,让国家和百姓冒险?”
陆肃尧双目赤红,眼眶中泪水几乎马上便要跌落出来:“一定有办法的,凤娴,一定有办法的。你信我,我来帮你……”
“你帮我?你拿什么帮我?陆肃尧,你现在是一个不能露面的活死人,你曝光身份对我来说百害而无一利,你能帮我做什么?”肖九仪的声音满是讥讽,她挑起眉头望向陆肃尧。
肖九仪的话回荡在陆肃尧脑海里面,他几乎是瞬间便呆愣在原地,握在肖九仪身边的双手也无力的脱落下来。
看着陆肃尧呆愣的面孔,肖九仪继续刺激他:“况且,我同吐蕃王子心意相通,我是自愿去吐蕃的。”
陆肃尧方才低垂下去的眼睑再次抬起,不同于方才的激动,他这次眉眼中都带着不可置信,顿了顿,轻笑出声:“你们心意相通?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赞普顿珠待人谦和,骁勇善战……”
“我说不可能!”陆肃尧突然大吼一声,似是有些崩溃地向后退了一步:“我们自幼相识,你同我有婚约在身,凤娴,你怎会同他人心意相通?”
“我们有婚约?原来你也知道我们原本是有婚约在身的。”肖九仪原本平静的神情因为这一句话而变得破碎。
想起上一世,她得知陆肃尧战死的消息后,痛不欲生地将自己锁在寝殿内,最后远嫁去吐蕃和亲。
一路坎坷,一路艰辛。
她多希望陆肃尧的死讯是假的,她盼了一天又一天,等了一年又一年,好不容易等到陆肃尧将她带回盛京,他却早已和肖望舒订婚成亲。
想到这里,她苦笑出声:“原来你一直都记得。”
将情绪调整过来,肖九仪长舒一口气:“你会遇到更合适的人,我一定会去和亲,你不必再劝我,再多说也无益。”
说罢,她转身欲走,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拉在原地。
身后的声音传来,肖九仪并未回头:“凤娴,吐蕃王子不会善待你的,你信我好吗?”
心脏一瞬间骤停,肖九仪的血液都逆流,像是一瞬间发现了什么秘密般。
她慢慢转过身,瞳孔颤抖:“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善待我?”
“我……”话到嘴边,陆肃尧却不能开口。
重生这样的事情太过荒谬,说出来肖九仪也不会相信,况且上一世他对不起肖九仪,说出来只会让肖九仪更憎恨他。
想到这里,他顿了顿:“赞普顿珠风流成性,虽未娶正妻,通房侍妾却多得数不胜数,你去了,只会受苦,怎么可能享福?”
肖九仪盯着陆肃尧许久,像是洞穿了什么,许久后慢慢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的目光在陆肃尧身上停留,一点一点描摹这张英挺的面孔。
——他也重生了。
肖九仪内心几乎是百分之百肯定。
原本她一直疑惑的事情几乎在这个时候便串联了起来,同上一世完全不一样的走向也在这个时候有了最恰当的解释。
陆肃尧为什么会在假死后重新出现在她身边?
为什么他会一直极力阻止自己去和亲?
为什么他会知道那么多肖世昌的秘密?
这些问题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有了答案。
所以,陆肃尧这些时日的关心并不是因为对自己的情感深重,只是因为上一世的愧疚。
想到这里,她像是一瞬间掉入冰窖般,心凉了大半截。
之后陆肃尧还同她说了什么,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她只想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大声质问他上一世为什么要背叛自己和兄长,为什么和肖望舒订婚,又为什么愿意帮着肖世昌打江山。
可理智回笼,她知道这样戳穿陆肃尧对自己的复仇计划没有半分助益。
所以她并未作回应,只是抬起头,盯着陆肃尧的眼睛:“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的事,父皇应该是不让你来找我的,你不怕掉脑袋吗?”
陆肃尧不知道肖九仪今日为什么思维这么跳脱,他皱了皱眉,低声回应:“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前去和亲,我应当保护你的。”
保护我?
肖九仪在心中反问,这次却并未反驳。
陆肃尧方才拽着她的手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放开了,她转过身:“你回去吧,时间太长容易引起人怀疑。”
兰芷站在一侧,快步走上前:“殿下,夏玉来传话,说皇后娘娘已经到殿内等您了,我们可能得赶着些脚步。”
声音不大不小,足够陆肃尧听见。
肖九仪转过身,并未同陆肃尧告别,她冲着兰芷,声音平缓:“走吧,别让母后担心。”
直到肖九仪越走越远,陆肃尧还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
他不知道这是这一世第几次看着肖九仪从自己身前走远。
心中一片酸涩,他苦笑一声,慢慢将头抬起。
夏天的烈日下,他早已被阳光照得睁不开眼。
一行清泪慢慢从眼眶中流出,他用带着薄茧的手掌轻轻拂去泪痕。
——无妨,是光太刺眼。
他这样告诉自己。
毓庆殿内。
肖九仪刚一进去,便看到身着一袭明黄色金丝长袍的赵皇后坐在正殿主位,品着清茶等待自己。
“母后,您怎么来了?”肖九仪慢慢走到她身边,亲昵地冲赵皇后皱了皱鼻子。
赵皇后拉起肖九仪的手,语调中尽是不满:“你说告知我消息,我在翊坤宫内一直等到现在,实在是心焦得不行,这才想的直接到你的寝殿内等你。”
顿了顿,她又继续询问:“不过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回的时候也不坐轿撵,一路走回来的?”
“和父皇谈了谈心,便想着,路程也不远,不如走回来,也算是锻炼了身体。”肖九仪浅笑着同赵皇后解释。
赵皇后点了点头,便回归正题:“我听说肖望舒被禁足了?”
肖九仪闻言,不慌不忙地坐在赵皇后身侧:“母后的消息灵通。”
“是高贵妃去替她求情了吗?”赵皇后眉头皱起,她不知结党营私这样的事情被发现,为何只是被禁足这么轻的惩罚。
摇了摇头,肖九仪慢慢出声:“是我替她求的情。”
“你?你为何要替她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