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消毒水气味像无数根细小的针，争先恐后地扎进林晚的鼻腔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迟钝的、沉重的痛感，仿佛胸腔里塞满了浸透冰水的棉花。
眼皮沉重得像焊上了千斤铁块，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刺眼的白炽灯光芒毫无遮挡地刺入瞳孔，让她眼前瞬间炸开一片模糊的光斑。适应了好一会儿，视线才艰难地聚焦。
天花板是惨白惨白的，带着医院特有的、能消磨一切生机的冰冷质感。空气里除了消毒水，还隐约飘浮着一种……劣质塑料和机油混合的怪异味道？这和她记忆中车祸前最后闻到的、安全气囊爆开时那股刺鼻的化学粉末味截然不同。
“嘶……”她尝试着动了一下手指，一股尖锐的酸麻感立刻从指尖窜上胳膊，让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身体像是被拆散了又重新组装过，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肉都在无声地叫嚣着疲惫和疼痛。
车祸……对，车祸！
最后的记忆碎片猛地撞进脑海：刺耳的刹车声撕裂长夜，失控旋转的车灯在视网膜上拉出扭曲的光带，巨大的撞击力将她狠狠掼向方向盘，剧痛和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贯穿了她混沌的意识，带来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但随即又被更深的迷茫和恐慌淹没。这是哪里？她伤得怎么样？爸妈知道了吗？
就在她挣扎着想撑起身体查看情况时，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电子音突兀地在她的意识深处炸响，清晰得如同有人贴着耳膜在说话：
【滴！检测到适配灵魂波动……灵魂强度符合标准……精神韧性阈值达标……】
【‘黑红也是红’营销号养成系统，绑定成功！】
【宿主身份信息扫描中……】
【姓名：林晚（灵魂锚定）】
【当前身体身份：张伟（男，27岁）】
【网络Id：@吃瓜第一线（认证黄V）】
【身份标签：娱乐圈知名搅屎棍、无良营销号、狗仔预备役、万人嫌键盘侠】
【绑定状态：永久（灵魂绑定，无法解绑）】
【新手任务发布：请宿主在1小时内，使用账号@吃瓜第一线发布一条具有‘爆点’潜质的娱乐圈动态，初步测试账号影响力。任务奖励：新手大礼包*1。失败惩罚：颜值-5（永久）】
林晚的大脑瞬间宕机。
系统？绑定？宿主？张伟？@吃瓜第一线？无良营销号？万人嫌键盘侠？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本就混乱不堪的神经上。
她僵硬地转动脖子，视线艰难地扫过四周。这根本不是医院的VIp病房！狭窄逼仄的空间，墙壁斑驳发黄，头顶悬挂着一个沾满油污的旧灯泡。空气中那股劣质塑料和机油味更浓了，源头似乎就是她身下这张硬邦邦的、铺着廉价化纤床单的单人床。床边放着一张吱呀作响的旧木桌，上面堆满了各种电子垃圾：缠成一团的耳机线、好几个型号不一的旧手机、几块脏兮兮的移动硬盘、还有一台屏幕裂了条缝的笔记本电脑，键盘缝隙里塞满了烟灰和不明碎屑。墙角立着一个巨大的、塞得鼓鼓囊囊的编织袋，敞开的袋口露出几件颜色刺眼的廉价t恤。
一股浓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
映入眼帘的，不是她车祸前精心搭配的香奈儿套装，也不是病号服。
而是一件洗得发白、领口松垮变形的灰色老头背心！粗糙的棉质布料下，是平坦得毫无起伏的胸膛，以及两条覆盖着稀疏汗毛、肌肉线条松垮的男性手臂！手臂皮肤粗糙，指甲缝里还嵌着可疑的黑垢。
“啊——！！！”一声凄厉的、完全陌生的、属于年轻男人的尖叫，不受控制地冲破了她的喉咙。
她连滚带爬地从那张硌人的硬板床上翻下来，双腿发软地扑向房间里唯一一面沾满油渍的、模糊不清的穿衣镜。
镜子里，映出一张让林晚灵魂都为之冻结的脸。
油腻腻、几天没洗的头发像一丛乱草堆在头顶。一张典型的、扔进人堆里找不出来的路人脸，皮肤粗糙暗沉，布满了熬夜过度的痕迹和几颗红肿的青春痘。浓重的黑眼圈像两个巨大的墨色口袋挂在浑浊无神的眼睛下方。嘴唇干裂起皮，下巴上还残留着没刮干净的胡茬，青色的胡根倔强地冒出来。
这张脸……这张脸……就是那个系统说的“张伟”？！
林晚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甲深深掐进脸颊的皮肤里，试图用疼痛来确认这荒诞到极点的一幕是否只是一个过于离奇的噩梦。
不……不是梦！
身体真实的酸痛感，房间里刺鼻的气味，镜子里那张陌生又丑陋的男性面孔，还有脑海里那个冰冷刻板的电子音……这一切都在残忍地告诉她一个无法接受的事实：她，林晚，林家的大小姐，娱乐圈投资人，在遭遇一场惨烈车祸后，她的灵魂没有消亡，也没有重生在自己身上，而是……重生到了一个名叫张伟的、看起来又穷又挫又邋遢的底层男人身体里！
更可怕的是，这个男人，竟然是网络上那个臭名昭着、以捕风捉影、造谣生事、碰瓷明星为生的营销号——“吃瓜第一线”！
那个被她曾经在私人酒会上，轻蔑地和朋友吐槽过“娱乐圈的毒瘤，早该被封杀”的垃圾账号！
巨大的荒谬感和强烈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无力地滑坐在地，肮脏的地面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背心传来。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混杂着屈辱、恐惧和无法言喻的恶心感，顺着那张陌生的、油腻的脸颊滚滚而下。
为什么会这样？老天爷是在耍她吗？她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就在她沉浸在灭顶的绝望中时，那个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催促：
【滴！新手任务倒计时：55分37秒。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避免颜值永久性下降惩罚。友情提示：颜值-5对您当前形象将是毁灭性打击。】
颜值-5？毁灭性打击？
林晚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镜子里那张堪称“灾难现场”的脸，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脊椎骨窜了上来。这张脸要是再丑下去……那画面简直不敢想象！
强烈的求生欲（或者说，对“丑”的恐惧）瞬间压倒了其他情绪。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至少……至少得先把这该死的任务应付过去！保住这张脸再说！
她连滚带爬地扑到那张堆满电子垃圾的破桌子前，手指颤抖地掀开那台屏幕裂了缝的笔记本电脑。电脑启动慢得像蜗牛爬，风扇发出拖拉机般的轰鸣声，屏幕闪烁着，好半天才艰难地亮起。
桌面壁纸是一个穿着清凉的网红美女，桌面图标密密麻麻，充斥着各种“xx传奇”“一刀999”的游戏快捷方式、可疑的播放器图标、以及一堆文件名极其混乱的文档和图片文件夹。
林晚强忍着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不适，点开了那个蓝色小鸟图标的社交软件。
登录界面自动填充了一个账号：@吃瓜第一线。
密码？她怎么知道密码？！
【滴！检测到宿主需求，启动生物信息辅助登录。】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
屏幕上的密码框瞬间被一串星号填满，账号登录成功。
主页刷新出来。
林晚只看了一眼，差点又晕过去。
账号头像是一个极其猥琐的、咧着大黄牙的“吃瓜”表情包。背景图是几个打了马赛克但依稀能看出是偷拍角度的明星模糊合影。
最让她眼前发黑的是账号主页的内容：
“惊爆！某L姓清纯小花夜会金主，酒店缠绵三小时！有图有真相！（附图：一张模糊得连男女都分不清的夜景）”
“内部消息！顶流c姓男星隐婚生子，孩子已经三岁！粉丝别洗了！（附图：一张网络儿童图片）”
“实锤！新晋影帝w某耍大牌，片场辱骂工作人员，视频流出！（点开链接是某页游广告）”
“某Z姓女歌手演唱会假唱，被现场观众抓包！修音师连夜跑路！（评论区全是粉丝的谩骂和路人‘又来了？’的嘲讽）”
评论区更是惨不忍睹，每条动态下面都是铺天盖地的谩骂：
“死营销号，天天造谣生事，司马了？”
“吃瓜第一线，造谣第一线！举报不谢！”
“蹭你妈的热度呢？我家哥哥也是你能碰瓷的？”
“证据呢？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狗东西！”
“管理员呢？这种账号还不封？留着过年？”
污言秽语，不堪入目。账号粉丝数显示只有可怜的5万多，但活跃度（或者说被骂的热度）却高得惊人。
这就是她现在的“身份”？一个靠吸明星血、靠制造网络垃圾、靠被千万人唾骂为生的……蛆虫？
强烈的羞耻感和自我厌恶感几乎要将她撕裂。
【滴！新手任务倒计时：47分12秒。请宿主抓紧时间，发布爆点动态。】系统的催促如同丧钟。
爆点？什么爆点？难道要她继续造谣？继续去碰瓷某个无辜的明星？像这个张伟一样，靠编造谎言、煽动情绪来博取那点可怜的流量和……挨骂？
不！她做不到！骨子里属于林晚的骄傲和底线让她本能地抗拒。
可是……那个颜值-5的惩罚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她看着屏幕上自己那张油腻邋遢的脸，再想想颜值再掉5点……那可能真的连“人”样都没了！
就在这极度的煎熬和矛盾中，她无意识地滑动着鼠标滚轮，目光扫过那些堆积如山的文件夹。其中一个命名为“待处理-顾”的文件夹吸引了她的注意。
顾？难道是……顾北城？那个当前最炙手可热、粉丝战斗力爆表、被誉为“内娱颜值天花板”的顶流？
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了文件夹。
里面塞满了图片、文档和几个视频文件。图片大多是顾北城在各种公开场合的照片，有些角度刁钻，有些明显是偷拍。文档则是一些粉丝整理的行程表、代言信息，甚至还有一些据说是“内部人员”爆料的聊天记录截图，内容无非是顾北城“私下脾气差”“对工作人员甩脸色”之类的捕风捉影的东西，毫无价值。
林晚失望地正要关掉，鼠标却点开了一个不起眼的、命名为“加密-废料”的子文件夹。需要密码。
【滴！检测到加密文件，启动系统辅助破解……破解成功。】系统的效率奇高。
文件夹解锁，里面只有两个文件：一个加密的压缩包，名字是乱码；一个文本文件，名字是“密码：0420”。
0420？顾北城的生日？
林晚的心跳莫名加快了一点。她解压了那个压缩包。
解压出来的文件只有一个：一份扫描的pdF文档。文档标题是——
《xx文化传媒工作室与顾北城先生演艺经纪服务补充协议（关于个人税务安排）》。
税务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