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林眯着眼睛，默默倾听看台上的山呼海啸。
“哦！我刚刚收到了消息，这个人类还要继续！”
“他的投资者确认了这一点，难道这种极品的人类不该被好好保护，而是要糟蹋在这里吗？”
“天呐，瞧他的模样！这迷人的气质！这纯正的仙味！太可惜了，如果投资者愿意，我可以用更有价值的东西换来这个人类！”
“现在！让我们继续战斗！开赌，他在何时死去！”
主持人还在狂喊，随着他的声音爆开，铁门重新拉开，一道漆黑的身影从里面飘出，如风一般。
这黑影约莫两人高，但细长如苗条，浮现的那一刻就钻入地面。
它好似很惧怕光线，也没有实体，贴着地面蠕动扭曲，宛若流动的水流不断逼近苏林。
【对手匹配成功：S级灵体生物-寄生灵怪！】
信息提示浮现在眼前，依旧是S级生物。
似乎是机制在有意控制敌人的档次，不至于让失去一切的逃生者们面对过于强悍的怪物。
毕竟，S级的生物在晋升对局中已经足够无敌，足够让人绝望。
苏林沉默，没有去看眼前的信息提示，也未看逼近自己的灵体敌人。
他还在思索主持人说的话。
苏林总觉得，这家伙说的语气有些古怪...这腔调听上去，像极了人类在看到品相极佳的宠物，比如猎狗、比如骏马、比如苍鹰。
“...这里的名字里有斗兽场，所以，【我】现在也是兽？”
“那在它的眼里，仙人也是兽的一种吗？所以才感到惋惜与惊讶？”
苏林抬头望向看台，突然明白了一些东西。
如果是一个人类，在残酷的斗犬场上看到一只名贵且血统纯正的良犬，也会心生惋惜吧，不愿看到它死在今夜。
机制没有翻译出错，只是以地球人类的目光，还未习惯自己身处在宇宙的底层。
如畜如禽，被怜悯与欣赏的目光打量，这不是善意，是另一种高高在上的掌握与控制，是作为消遣和玩乐的耗材。
“嗖！”
剑光再现，融了一部道法，狠狠刺入地面上游动的黑影。
“噗嗤~！”
黑烟缥缈浮现，黑影在剧烈扭动着，发出无声的惨叫，很快被蒸发殆尽。
依旧是一剑毙命，苏林斩S级生物并无阻碍，干脆利落，举手抬足仍充满仙家道韵。
他旁边的萧琳琳，甚至都没瞧见哥哥是怎么出剑的，只静静站在这儿，未曾去看一眼，那怪物就死去。
这一幕，让看台上的观众们愈发沸腾，声浪翻覆，震荡冲霄。
唯有苏林的表情，愈发凝重。
“哥哥，你在想什么...”
萧琳琳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苏林低头看了一眼，微微摇头：“回去再说。”
果然如苏林的警惕一般，在萧琳琳触碰他的瞬间，那夸张的男声再次惊现。
“又是一剑！又是一剑！我有九成的把握确信，这绝对是仙道天骄！”
“哦...大家看到那个小女人了吗？我猜测，他在保护她！没有血缘关系，却有强大的战斗保护欲望，这在人类的关系里是被称为爱情吗？”
“我喜欢爱情！伙伴们，我真的爱死它了！这是能繁衍诞生出更多优秀血统人类的必要前提！”
苏林和萧琳琳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这里陌生目光的注视，被细细揣摩，仔细研究。
它们乐此不疲，就像是人类热衷于研究猫和犬的叫声与行为含义一般。
苏林忍着心中不适，目光扫过眼前地面，没有徽章浮现。
“战斗仍在继续，第三场即将呈现！强大的男人要去扞卫自己的爱情！”
“让我们目睹这壮美的一幕，如果他们能活下来，我笃定未来他们一定能诞生出极为强壮的下一代！”
“哦！等等，再等等！我刚刚得到了内幕的情报，我贿赂了投资人！”
“我知道了，他是来自荒凉星域的人类！是真正的顶级品种！还进行了天品筑基！天呐，我要疯了！我真的快忍不住了，我一定要得到他！”
“这个男人的价值，绝对会让我一夜暴富！他太值钱了！伙伴们，我真不希望他死在这里！”
贿赂投资人？
苏林皱眉，他听出一些端倪。
如果说逃生者背后有什么【老板】和【幕后】，只能是机制了。
但机制是冰冷的规则体现，它们如何能和机制沟通？
或者说...机制能沟通，是【奴隶主】，在贩卖珍稀物种，逃生游戏只是挑选与贩卖的手段？
苏林念及此处，平稳的心绪有些微起伏。
他不想去深想，明明自己已经踏足仙道，开辟出一条脱离掌控的路，但看到的并非是自由，而是更大的监牢。
这感觉里，有淡淡的绝望。
“哥哥，不要去想...”
萧琳琳拉着苏林，轻声开口：“它如果真的是这样，没有理由让我们了解这些，从没有资本家会让被压榨者明白世界运行的真相，哪怕只是冰山一角。”
她有心眼，更与苏林默契非凡，无需交流也能感受到苏林现在的轻微变化与想法思考。
“嗯。”
苏林无声点头，目光投向重新拉起的铁门。
第三个敌人，依旧是一头S级生物，这次更小一些，只有拳头大小，如大蚊窜在空气的缝隙里，即便苏林也很难用肉眼捕捉到它穿梭的轨迹。
但好在，神念可以。
“咻！”
剑光三现，展出一蓬黑色的血舞，让看台上的气氛推向更强烈的高潮！
它们在欢呼，在尖叫，肆意疯狂！
主持人的声音都颤抖了：“三胜！他三胜了！这就是野生人类的极佳品质！比普通人类更有潜力！更有价值！”
“他会走到哪一步，难道会继续赢下去吗？”
“按照规则，我应该让更强大的对手出现，但...但我好舍不得，伙伴们！”
“天呐，我想为他作弊，我真的太爱他了！”
主持人充分调动起看台上的高涨情绪，一道道包含复杂情绪的目光投向苏林。
宛若人类在打量极品猎犬，期待看到它的更多惊人表现，却又舍不得它真的受伤或死去，那一定会导致价值暴跌的。
全场的观众都在期待，但第四场不再进行了。
苏林从第三只怪物的身上取得了实力徽章，虽然他也想不明白这玩意儿怎么塞进比自己还小的怪物体内，但至少是拿到了。
苏林用灵气牵引，抓住实力徽章在手，拒绝了机制询问是否继续匹配的提示信息，牵着萧琳琳转身离开。
“哥哥，不继续留下来吗？”
萧琳琳轻声问道：“它们知道的东西更多，好像明白机制的真相，我们能趁机知道更多的事情。”
“不能。”
苏林摇头，语气平静，但十分果断：“直觉告诉我，再留下来就走不掉了！”
走不掉了？
是机制会放弃我们，还是它们能从机制里夺走我们？
萧琳琳一怔，她无法准确区分实力层次上的判断，乖巧听从苏林的话，快步跟随离开。
在苏林靠近铁门的时候，主持人还在大喊，在惊讶，震惊里出声挽留。
“喂喂喂！男人，我的男人，你怎么能忍心离开？！”
“不能走，你不能离开这里，你的投资者允许你离开了吗...哦，该死的，它允许了！”
“赚了就想走吗，这符合斗兽场的规矩，但不符合我的规矩啊！”
“不行，你要留下来！我用指引者的名义命令你！留下来，死在这里！或被买走！”
男声愈发癫狂，在苏林一只脚迈入回归铁门的刹那。
突感背脊惊悚，有大恐怖逼近！
苏林猛得回过头，要用剑意去斩，却见一道信息提示浮现在他眼前。
【警告！你遭到攻击！】
【请快速离开该比赛区域，不要停留！】
在机制提示信息的后方，有淡淡彩色的光芒浮现，薄膜似纸，笼着外部的一切，让苏林再看不清斗兽场的画面，更听不清那里的一切声音。
是对局开始之初的安全空间，机制使用了这份力量，但也格外不同。
彷佛在此刻，时间和空间都被拉到极限遥远，明明只隔着一层薄膜，斗兽场的世界却仿佛在几百光年之外一样几乎不可闻。
“我被攻击了，我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苏林喃喃着，手掌都在轻微颤抖。
他的天品筑基，在斗兽场里真的只是猎犬一样，纵然凶悍，也敌不过“人类”的意志。
“哥哥，快走！”
萧琳琳早慌了，死死拉着苏林将其拽入铁门中。
“轰！！”
铁门落下，隔绝一切，外面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传来惊悚的破门动静。
苏林抬起手轻轻摁着，再打不开这铁门了。
他望向身后，是来时的道路，金色的长廊，尽头就是等待区大厅。
“哥哥，你背后都是汗...”
“嗯，我知道。”
苏林轻轻点头，用颤抖的手拉起萧琳琳，向前迈步：“我们回去吧。”
一路无声，直到来到尽头，推开通道的大门，苏林重新踏足灯光璀璨却温和的等待区里。
新的喧闹人声挤入耳朵，苏林目光所及之处，看到了逃生者们的交流、彼此勾心斗角，怀着各异的心思在谈笑风生与试探。
瞧着他们，并未知道苏林刚刚经历过什么。
他们全部的注意力，都还在这次的晋升对局中，拼了命要前往更高级的大区。
或者是为了高人一等、或者是为了成为更强、也或者是纯粹为了不被淘汰。
这些行为，现在看来更像是一种淬炼自身纯正的血统，只为了把自己卖出一个好价钱。
这份逃生者们认为的自我超脱的挣扎，在此刻显得让人发笑。
苏林静默的站着，沐浴着大厅里的灯光，扫过人群，恍惚间觉得有些可怜。
这里是牢笼，逃生者身处其中却身不由己，即便从生死挣扎中走出，也未能把握未来命运。
而他自己，也身处其中，只不过是可怜人最强的那一个。
机制展露的冰山一角，有更绝望恐怖的未来。
但奇怪的是。
这里明明是牢笼，而苏林心里却有奇怪的感受。
很细微，但很真实。
他忍不住抬起头，打量着没有天花板的大厅光线来源，轻声呢喃着。
“为什么...只有这里才能给我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