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阿姐刚回来，还不太熟悉我是谁，她昨夜竟然把我也关在门外了，可恶，我好想跟阿姐睡觉。”说着，白雪顺手抄起茶盏往桌上重重一磕。
“啪——”
茶盏瞬间裂了。
茶水洒了一桌。
李莲花：“……”
白雪：“……”
她恼道：“不怪我啊，怪你这杯子怎么脆成这样？”
李莲花轻咳一声，有没有可能是她太用力了？
他快速清理干净桌面上的碎瓷片，又重新给她倒了杯清水：“无事，手没受伤就好。”
看着茶杯中的清水，白雪眉梢微动。
还挺细心。
李莲花看向她，道：“怎么了？”
“没什么。”白雪摇头，忽而冲他挑了挑眉，笑嘻嘻地问道，“李莲花，你是不是想和我阿姐搞好关系？”
“是啊，好歹是邻居。”李莲花面色不改，十分坦然地说，“我要在这里住上三个月，总这么不讨喜，也不合适，是不是？”
白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像是信了，突然凑上前：“要不要我帮帮你？”
这时，对面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来。
李莲花正欲躲开，耳畔听到门开的动静，第一时间看向颜青离，白雪也同时回头，欢快地说：“阿姐，你起来了。”
两人见到颜青离高兴，却一时忘记，他们之间靠得很近，彼此之间只隔着微小的距离。
颜青离看着两人的相处愣了愣神，但很快便侧过头，转开了视线，紧接着，她走出院落，朝着后山走去。
李莲花猛地起身退开，下意识要走向颜青离，又硬生生地控制住了。
白雪又看了眼李莲花，旋即露出一个了然于心的笑容，蹦蹦跳跳朝颜青离跑去：“阿姐，我陪你一起啊。”
“别跟着我。”颜青离面色平静，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白雪垂头丧脑地“哦”了一声，立时又扬声大喊：“阿姐，有事唤我。”
颜青离并无回应，背影渐行渐远。
李莲花瞧着颜青离的背影，颇为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喂，别看了，阿姐都走远了。”
白雪又挪回到李莲花身边，依旧是笑嘻嘻的模样，她问道：“李莲花，你还没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呢？要不要我帮帮你？”
“我有些累了，抱歉。”李莲花退开，歉然一笑，突地抵唇咳嗽起来。
白雪看他咳得单薄的身子不住颤抖，病弱得好似霜花雕琢的琉璃美人，周身萦绕着轻飘飘的、挥之不去的病气。
“行吧，早些回去休息。”
白雪说完，愉悦地转身离开。
她要去找巫楚玩儿。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李莲花整个人脱力地按在石桌上，撑着膝盖缓缓坐了下来，单手撑着脑袋有些倦怠，又咳嗽了两声。
-*-
青黑的墓碑林立。
偶尔的一声鸟鸣惊起。
空旷的山林变得更加寂静凄凉。
颜青离行走在山中，脚步不急不缓，她踩在林中落叶上的动作很轻，莫名的，就连脚步都带了几分缱绻柔情。
她停在最中央的墓碑前，静静站着，神情无悲无喜。
“你回来了。”
一道幽灵般的身影缓缓浮现，是身着黑色长裙的女子，月眉星眼，展露笑颜。
她叫初华。
是颜青离创造的第一个神。
神本就因得天地造化而生，没有转世，逝世之日自会彻底回归天地，化为万千尘埃，而她却因执念太深，一丝残魂挣脱了天地的桎梏，得以滞留在此处。
“嗯。”颜青离弯了弯唇。
“你不高兴？”
万籁天地里，初华低眉缓问，声温化雪。
她飘到颜青离的身旁，伸出手，想去触碰她的脸，可指尖却穿过她的轮廓，只余下一片虚无。
颜青离看着她的动作，心口微酸，面上却故作无语地说：“你明知碰不到，每次还偏要试试，说了让你寄身他人，你又不愿。”
初华浅笑吟吟：“我当鬼当得很是自在，既能随性而为，又能不死不灭、长长久久地陪着你，不好吗？”
唯一的不足，也只是不能离开这座山而已。
至于寄身他人，她当然不愿，当天地形成的那一刻，便自成一体，自有其运转法则，若是随意插手，便是始神，也难以承受。
颜青离沉默了。
她知，初华的执念就是一直陪着她。
须臾，她道：“随你，反正我说不过你，以前我是你娘，现在你是我娘。”
初华噗嗤一声笑出来：“始神大人，我哪儿敢啊。”
颜青离撇撇嘴。
初华追问：“你为什么不高兴？”
“有个累赘甩不掉。”颜青离说着，背靠着她的墓碑，席地而坐，随即拍了拍她的身侧。
初华陪她坐下。
“你捡回家的累赘还少吗？”
“……这个不太一样。”
“你看上人家了？”
听她提起这个，颜青离就嫌恶皱眉。
“看来我猜对了。”初华笑得温柔，“姓甚名谁，皮相如何，带过来，我替你瞧瞧。”
颜青离使性子挑刺：“你都不关心我为什么这么久不回来吗？”
初华对她这副模样早已习以为常，一字一句地说：“我在这儿等你，只要你活着就终会回来。”
颜青离冷哼一声，这下没再使性子了，快速把事情经过同她讲了一遍，其中也包括她和李莲花的事情。
初华静静听着，看着她的眼神若有所思：“你觉得他喜欢你吗？”
沉默好半晌，颜青离才摇头道：“不喜欢。”
初华又问：“那你喜欢他吗？”
颜青离嫌弃地瞥她一眼，初华神态悠然，语气和缓道：“好吧，我可能问了个蠢问题。”
她怎么就忘了，这人是根木头呢。
“要不是这该死的命运线，我怎么可能把人带回来？”颜青离烦躁得不行。
初华笑笑：“你要知道，就算没有命运线，也会有其他的方式将你和那个李莲花撮合在一起，缘分有时候是很难斩断的。”
“若我偏要斩呢？”颜青离眉间寒意顿生。
她恹恹地开口：“初华，我讨厌他，也不算是讨厌，就是、就是……”
初华深深看了她两眼，满脸都是温柔，嗓音极清极甜，令人一听之下，说不出的舒适：“我懂的啊，他在用一生都在爱着那个姑娘，换做是我，我可是会直接杀了他的哦，人死缘分断嘛。”
颜青离轻叹：“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初华懂她的未尽之言，她最是心软，她杀人也救人，行事作风全凭心情，大发善心过，也见死不救过，可她偏偏最受不住旁人拿命相救。
那人可以死，但不能因她而死。
“那就不管他，顺其自然便好，他是何心思并不重要，只要你对他没那个心思，任他花样百出，也不过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初华眨了眨眼，笑道：“横竖三个月眨眨眼就过去了，届时把人抹了记忆丢出去，他就算想寻也寻不到这里。”
“有道理，我是绝对不可能喜欢上他的。”颜青离凶狠地点了点头，复又突然扭头看向她，皱脸不悦，“你说我是瞎子。”
初华：“……”
初华果断换了话题：“阿离，那你呢，来日又想寻个什么样的道侣？”
“我为何非要找个道侣？”颜青离下意识答，语气稀松平常。
“为何？”停顿半晌，初华才道，“有时候你太孤单了，漫长的生命里，我希望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能够长长久久地陪着你。”
颜青离不假思索道：“你啊。”
初华不由一笑，魂魄微微颤了颤。
见状，颜青离拧眉，立时取出浮生镜幻化成长箫：“我来吹曲儿替你定魂。”
初华闻言没拒绝，若没有阿离的箫声，她多半又要陷入沉睡养魂了。
颜青离将长箫抵在唇下，飘渺箫声如泣如诉，初华的魂魄凝实了几分，山间的怨念孤魂也渐渐安分下来。
“若有机会，我还是想见一见他。”初华忽的柔柔开口。
颜青离的箫声停了一下，复又继续婉转响起，也不知是应了还是没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