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角航线！‘海鹞号’！老船长郑三炮！”慕容月几乎是咬着牙报出这几个名字，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她手下西域商会庞大的情报网络在何济严令下全力开动，不到两个时辰，那块“赤焰流霞”琉璃的来龙去脉便被查了个底掉。消息印证了何济测出的结果，那条维系着新丝路命脉的关键航线上，出现了无法解释的“墨海”和令人心悸的“门”。
库房内的金银珠光仿佛都蒙上了一层阴影。萧临渊立刻着手安排北境精锐斥候，准备通过陆路和水师的双重渠道，不惜代价也要尽快摸清风暴角海域的实情。楚晚晴的听风楼也撒开了天罗地网，搜寻任何与“门”相关的蛛丝马迹。整个半字府的气氛如同绷紧的弓弦。
就在这凝重压抑的时刻，一阵清越婉转、如同山涧清泉般的琴音，如同温柔的抚慰，自后园水榭方向流淌而来，丝丝缕缕，沁入心脾。是柳如烟的琴声。那琴音并不激烈，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如同春日暖阳融雪，又如母亲轻拍婴孩的脊背，悄然抚平了众人心头的焦躁与不安。
何济紧蹙的眉头在琴音中微微舒展。他循着琴声望去，只见水榭临水一侧，柳如烟一袭烟霞色软罗长裙，面纱轻垂，正端坐琴案之后。纤纤玉指在七弦琴上拂过，带起一片令人心静的涟漪。夕阳的金辉洒在她身上，朦胧而美好。南宫柔、云初雪、顾清欢、唐蜜儿等人不知何时已围坐在水榭中，就连抱着刀柄的花弄影，也倚在远处的廊柱下，冰冷的眉眼似乎柔和了几分。
“是如烟姐姐的《清心引》。”唐蜜儿抱着蛊篓，小声说道，脸上露出放松的神情，“每次听，心里都舒服多了。”
何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阴霾，脸上重新挂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大步走向水榭：“好一曲《清心引》！如烟这一手，可比十剂安神汤都管用！本侯爷这心头火，瞬间就被浇灭了大半！”他走到琴案旁，毫不客气地挨着柳如烟坐下，一股淡淡的、带着书卷墨香和女儿家馨香的气息萦绕鼻尖。
柳如烟琴音未停，只是微微侧首，隔着面纱，眼波流转，嗔了他一眼，似乎在责怪他的打扰，那眼神却温柔似水，带着无声的关切。
“侯爷来得正好。”一曲终了，余音袅袅，顾清欢微笑着开口，打破了方才的沉寂，“如烟妹妹新谱了一首小调，词曲都极妙，正说要教我们大家学唱呢。说是能解忧，更能……凝心聚气。”她特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意有所指。
“凝心聚气？”何济眼睛一亮，看向柳如烟，“如烟这是要助本侯爷一臂之力，对付那劳什子的‘门’？”他语气带着夸张的惊喜，身体又往柳如烟那边凑近了些，几乎能感受到她衣袖传来的微凉。
柳如烟被他靠得有些不自在，面纱下的脸颊微热，轻轻往旁边挪了半分，声音隔着面纱，依旧柔美动听：“侯爷言重了。不过是闲暇时偶得，见词意清雅，曲调平和，想着姐妹们聚在一处，唱唱解闷罢了。若真能稍解烦忧，便是它的造化了。”她顿了顿，素手轻抬，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拨，带起一个清脆的音符，“此曲名《定风波》，调子不难，词也浅白，大家跟着我唱便是。”
她声音温婉，如珠落玉盘，开始一句一句地教唱起来：
“风起青萍末，浪涌碧波间……”
“心若磐石定，何惧世事颠……”
曲调果然平和舒缓，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柔婉韵味，词句也通俗易懂，却蕴含着一种中正平和、不为外物所动的意境。南宫柔本就精通音律，学得最快，嗓音娇媚，唱起来别有一番风情。云初雪声音清冷，如同冰泉击石，唱得字正腔圆。顾清欢气质温婉，歌声也如春风拂面。唐蜜儿童音清脆，虽然偶尔跑调，却唱得最是欢快投入。
何济也装模作样地跟着哼哼，目光却一直黏在柳如烟身上，看她专注教唱的侧影，看她拂动琴弦的玉指，看她面纱下若隐若现的优美下颌线条。他忽然清了清嗓子，打断教学：“等等！如烟，本侯爷觉得这词好虽好，就是……不够霸气！”
众女停下，疑惑地看向他。
何济站起身来，负手踱了两步，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你看啊，‘心若磐石定，何惧世事颠’，这太文绉绉了！不够提气！应该改成……”他故意拉长声调，摇头晃脑，“‘管他妖风邪浪起，老子一针定乾坤’！如何？是不是更有气势？更符合本侯爷的身份？”他说着，还做了个夸张的“扎针”手势。
“噗！”南宫柔第一个笑喷，“侯爷！您这……这也太粗俗了！好好的雅词，被您改成市井俚语了！”
“就是就是！”唐蜜儿也跟着起哄，“难听死了！还是如烟姐姐的原词好听！”
云初雪清冷的眸子里也掠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顾清欢掩唇轻笑：“侯爷这改词……倒是豪气干云，只是……不太适合女儿家唱呢。”
柳如烟更是被他这“神来之笔”噎得说不出话，面纱下的俏脸飞红，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侯爷！莫要捣乱！”
何济看着柳如烟难得流露的娇嗔模样，心头大乐，笑嘻嘻地坐回去，凑得更近，几乎要贴到她耳边：“好好好，不捣乱。那如烟你唱一句，我学一句，保证学得又快又好！不过……”他压低声音，带着点无赖，“你得离我近点教，我耳朵不太好使，离远了听不清。”
他灼热的气息拂过柳如烟的耳廓和面纱，带着强烈的存在感。柳如烟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面纱下的耳根瞬间变得通红。她下意识地想避开，却被何济那带着促狭笑意的眼神牢牢锁住，只觉得心跳都漏了几拍，握着琴弦的手指都微微发颤。
“侯……侯爷……”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强自镇定，“请……请自重。”这拒绝的话，听起来却软绵绵的毫无力道，更像是一种欲拒还迎的羞涩。
“本侯爷很自重啊！”何济一脸无辜，眼神却更加放肆地在柳如烟优美的脖颈线条上流连，“虚心求学，何错之有？如烟老师，快教嘛！”他故意拖长了“老师”二字，带着暧昧的调侃。
水榭中的南宫柔看着两人几乎挨在一起的亲密姿态，眼中闪过一丝羡慕，随即眼珠一转，娇声笑道：“侯爷想学得快，光坐着可不行。如烟姐姐，不如让侯爷也来抚琴？边弹边唱，学得更快！也让姐妹们见识见识侯爷的‘琴艺’？” 她这话明显带着看好戏的促狭。
“对对对！侯爷弹琴！”唐蜜儿唯恐天下不乱地拍手。
何济脸皮厚如城墙，闻言非但不怯场，反而兴致勃勃：“弹琴？本侯爷虽不如如烟大家，但也略懂一二！来！让开让开，看本侯爷给你们露一手！”他说着，当真起身，作势要把柳如烟从琴案后挤开。
柳如烟被他这无赖行径弄得哭笑不得，又羞又急，生怕他真把自己的爱琴弄坏了，连忙按住琴弦：“侯爷莫闹！这琴……”
“怕什么！本侯爷有分寸！”何济不由分说，硬是挤着柳如烟坐下。小小的琴凳哪里容得下两人？柳如烟被他坚实的臂膀挤得半个身子都几乎靠在了他怀里，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热力和沉稳的心跳！那股强烈的、属于何济的、带着阳光和草药清冽气息的男子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何济！”柳如烟又羞又急，面纱下的脸烫得惊人，挣扎着想站起来，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众女看着这“霸王硬上弓”的场面，笑得前仰后合，连远处的花弄影都别过了脸，肩膀微抖。
何济却趁机牢牢握住了她一只想要推开他的纤纤玉手，入手温软滑腻。他脸上依旧是那副痞痞的笑容，眼神却深了几分，低声在她耳边道：“别动。借你手指一用，教本侯爷弹个音儿，就一个音儿，如何？”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磁性，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敏感的耳垂。
柳如烟浑身一颤，被他握住的手仿佛失去了力气，僵在那里。众目睽睽之下，被他半抱在怀里，手还被他握着……这羞人的姿态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心底深处，却又有一丝隐秘的、让她心跳加速的悸动。
何济握着她的手，引着她的食指，轻轻按在琴弦的某个徽位上。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包裹着她柔若无骨的手，指尖带着薄茧，触感清晰而灼热。柳如烟只觉得被他触碰的地方如同过电，一股酥麻感顺着指尖瞬间传遍全身，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铮……”
一个清越的音符在何济的“引导”下，从柳如烟的指尖流淌出来。声音不大，却异常干净悦耳。
“喏，就这个音。”何济满意地松开手，仿佛真的只是单纯地学了个音，脸上带着得逞的坏笑，“本侯爷学会了！如烟老师教得真好！” 他松开钳制，柳如烟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弹开，退到安全距离，胸口微微起伏，面纱剧烈地波动着，显然羞恼至极，那双露在外面的美眸，更是水光潋滟，羞愤地瞪着何济，仿佛要在他身上戳出几个洞来。
何济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畅快无比，哈哈大笑起来。他站起身，不再逗弄羞愤的美人，转而看向众女：“好了好了，本侯爷的音也学了，该你们唱了！来，如烟起头，大家一起唱《定风波》！凝心聚气，管他什么风浪，什么破门！”
气氛被他这一闹，反而轻松活跃起来。柳如烟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狂乱的心跳，重新坐回琴案后，指尖拂过琴弦，清越的琴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她仿佛要将羞恼都倾注在琴声里，琴音比方才更加清亮激越。
众女忍着笑意，跟着琴声再次唱起：
“风起青萍末，浪涌碧波间……”
“心若磐石定，何惧世事颠……”
歌声在水榭间回荡，混合着不同女子的嗓音，或娇媚，或清冷，或温婉，或清脆，竟奇异地和谐，形成一股无形的、中正平和的力量，将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何济也难得地收敛了嬉笑，跟着节奏，用他那不算好听但足够响亮的嗓音哼唱着，目光扫过一张张或嗔或笑、却都因他而生动明媚的绝色容颜，心头一片温软满足。
就在这歌声悠扬、气氛渐入佳境之时。
“报——！”
一个听风楼的探子脚步匆匆，几乎是冲进水榭，神色凝重，打断了歌声！
“侯爷！楚楼主急报！派往风暴角海域的‘海鹞号’信鸽传回密讯！”探子单膝跪地，双手奉上一个细小的铜管。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歌声戛然而止！水榭内一片寂静，只剩下风吹水波的轻响。
何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锐利如刀。他一把抓过铜管，拧开，抽出里面卷着的薄如蝉翼的丝绢。楚晚晴娟秀的字迹跃然其上，内容却令人心惊：
“海鹞号遇诡异墨海，郑三炮船长失踪！墨海中心现巨大漩涡，形如竖瞳！漩涡深处……有琴音！与夫人柳大家所奏《定风波》……一般无二！”
何济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直射向琴案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的柳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