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吞噬了所有声息与边界的静。不是黑暗，是无垠的、纯粹的白。没有形体，没有方向，如同被抛进了凝固的牛奶海洋深处，存在本身都化成了均匀的悬浊液。
炽白的光海并非冲击波那样过去就结束了。它更像是……一场永久性的状态变更。裴烬感觉自己像一滴被滴入沸水的墨汁，瞬间、彻底地溶解、稀释、弥散在了这片无暇的白炽之中。燃烧的油翼碎片、残存的意识颗粒、老方炸开的生命油膏核心、破碎的油灯橘火……所有构成“战斗”的元素，都在绝对的白中被提纯、抹平了差异，归入了均质的“光”。
没有痛。没有冷热。只有一种绝对均匀的……沉浸感。
存在失去了“自我”的边界。
不知浸染了多久（时间概念在均质的白里瓦解）。一个极其极其微弱的变化，如同平静湖面下第一缕难以察觉的暗流，悄然涌现。
并非声音，是……感知纹理的差异？
在白的绝对均匀中，一些极其细微的区域，似乎变得……“略浓”了一些？如同极稀薄的奶液中悬浮着极其微小的蛋白分子团簇，折射率产生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差别。
这些“浓点”，极其微小、极其分散。
嗡……嗒……
极其极其微弱、带有粘稠质感的搏动？不是声音，是意识浸泡的“白液”本身在某个层级上极其缓慢的“吞吐”。每一次“嗒”，那些极其微小、分散的“浓点”，就被赋予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微弱到等同于幻觉的——
方向感？
就像浑浊河水里漂浮的尘埃，被一股暗藏的、极其缓慢的洋流微微推挤，指向同一个……未知的……汇流点？
裴烬被浸染的意识如同漂浮的云絮，被这种极其微弱的趋势所牵引，极其缓慢地……朝着一个无形的中心“沉降”。
沉降？
不，更像是……被“提纯”。
越是靠近那无形的中心点，周围的“白液”似乎越是澄澈？那些细微的“浓点”如同被无形的筛子过滤出来，缓缓汇聚、凝聚。
聚点中心，并非光源。恰恰相反。在绝对的白里，它呈现出一种内敛的、极度稳定的……深灰？就像烧透了的炉灰烬灭后，最深处结块的那点芯子。灰点周围的白，似乎也显得比其他区域更“空”，更……虚无？
意识沉降得越深，那份均质的“白”感就越发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精纯的、冰冷的……秩序感？仿佛靠近了宇宙最根源的物理常数架构本身。
就在这时——
极其极其微弱地……
一种……触感？
不，更像是……存在状态本身在某个瞬间……“成形”了万分之一秒？然后再次化开？
在这一闪即逝的“形感”中，他“感觉”到——
不是视觉！
是一种由内而外的……物质重构？
那点深灰的“芯”，竟是由无数点……极其微小、闪烁着不同光泽的……冷金属尘？！构成的？！金属尘粒子的种类各异：暗紫的骨骼碎屑、铁锈红的风化渣、银白的精密电路残片……以及，混在金属尘粒子中间、数量相对稀少却异常显眼、呈现暗红半透明胶冻状凝点的——糖膏基质？！
这些粒子在灰点中心被绝对的力量压缩、融合、淬炼？！像是被一双无形巨手反复锤锻的铁砂！每一次“嗒”的搏动，粒子就更紧密一分，杂质就被无形的铁锤淬出去一丝！
伴随每一次淬炼搏动——
嗡……
极其极其轻微的……
类似金属在超低温下……
绝对缓慢的结构应力释放……才能发出的……
冷寂到骨髓深处的……
弦音？
这声音不是“听”到的。是灰点每一次淬炼搏动，在绝对秩序的精纯白质中激起的、物理层面的结构涟漪，被意识捕捉到了“频率”。
灰点更深层。
无数点不同金属特性的尘粒子在无形锻压下互相咬合、摩擦、能量层级迁跃……极其短暂地迸发出各色冰冷的微光：暗紫的惰性光晕、铁锈红的热寂反光、点状幽蓝的低温荧光、以及属于糖膏的暗红半透明油性光……这些短暂迸发的冷光色点，混在一起，被绝对的白包裹、提纯，形成了那种……内蕴多彩的深灰错觉？
每一次搏动，粒子融合更深一步，迸发的冷光色点就更稀少一些，整体深灰色的“芯”就越发凝实、纯粹！
腰？哪还有腰？意识本身就是金属尘粒子构成的一部分。
但这股不断压缩、淬炼的进程……
“滋……熵减锚点碎片……重组中……结构稳定性……34%……67%……”
一个遥远、纯粹、毫无情绪波动的、仿佛宇宙底层物理法则本身在低语的意念波动，极其微弱地在搏动的间隙闪过。
淬炼持续。
灰点中心的金属尘粒子已几乎完全融合，呈现出一种绝对均匀、内敛无光的深灰色金属凝块。
糖膏凝点也在其中消融，化作极其细微的、改善粒子边界的油性涂层物质？深灰色的凝块如同亿万次淬火后的精钢坯，在绝对压力下微微蠕动着调整结构。
搏动频率变得极其缓慢。
灰点本身却开始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但比之前更稳定、更厚重的……
引力感？
像是在绝对秩序的白质中，投下了一个……微小的质量奇点？
就在这时——
嗡……！嗒！
最后一声！灰点搏动猛地顿了一瞬！
深灰色金属凝块内部的结构仿佛完成了最后的锁死！停止了内部的摩擦运动！瞬间变成了一块绝对静止的、密度极高的……奇异金属胚？！
所有淬炼的弦音、搏动感、微光闪烁……戛然而止！
深灰色金属胚沉在绝对的白质中心，如同一块被遗忘在永恒冻土里的铁锭。
寂静。
绝对的、如同死星核心的寂静。
只有那微弱的、稳定的引力感，还在向四周均匀散发，影响着附近更细小的物质尘埃（包括部分残存意识）的分布流向。
在灰点金属胚停止搏动、陷入死寂的瞬间——
嗡……
极其极其细微……
一丝波动？从金属胚表面某个极微小的缝隙深处……渗透出来？
那不是物理波动。
是……
一段……被高度压缩凝固的……记忆印记？
一段浓缩到极致的……
纯粹感觉烙印？
烙印内容：
深褐滚烫的铁鏊子猛地贴上新鲜油滑湿软的生面饼……
滋啦！！！
一股绝对真实的、带着滚烫油脂、生面粉腥甜和面糖焦香……
混杂着一点劣质花生油杂醇味儿的……
极其浓郁且刺激感官的……
复杂信息洪流！！！
如同砸进平静死水潭的烙铁！
狠狠烫在了被均匀白质浸染的、裴烬那部分残留的意识沉淀物上！
“呃——！！！”一股源自存在最底层的灼烧刺痛感猛地撕裂了均匀的“白”！
这痛感并非伤害！
而是像失忆者被滚烫的钥匙戳穿了记忆冰封层！
瞬间——
无数之前被“白”同化、稀释的感官碎片被激活、搅动、重组！
焦糊芝麻香气！
冷库铁腥锈味！
油锅油烟味！
劣质糖精齁甜！
液压杆压缩液冷香！
巨人装甲润滑油馊味！
老方身上的汗酸油泥气！
小老板烟斗里的劣质烟油糊味！
冰冷Ω刻痕的秩序铁腥！
……
所有的……
混杂在一起！
在意识层面形成一股……
绝对混乱、绝对熵减的……
浓烈烟火气风暴！！！
这股风暴在绝对精纯的秩序白质中如同墨汁污染纯水！瞬间以裴烬那点被“烙饼气息”烫醒的意识沉淀为核心！疯狂扩散！
意识本身剧烈地“具象化”、“物质化”！
不再是分散的颗粒！
一个……
由浓缩无数混乱感知构成的……
极其模糊、轮廓不定、色彩驳杂（暗紫、铁锈红、油黄、烟灰）的……
精神虚影轮廓？！？！？
在纯白之海中……
猛地……
凝聚——成型！！！
成型后的第一“感觉”！
冷！
不是绝对零度那种“空冷”，而是一种带着铁锈油膏腥味儿的、物质实体被冻透的……绝对实感的沉重冰冷！
而“目光”——如果这道被烟火气风暴强行凝聚的混乱虚影能有视线的话——
“投向”了白质中心那点……
已从深灰凝块……
变成一块……
绝对静止、深紫近黑色泽、拳头大小……
表面布满细密到如同细胞结构般、呈完美六边形网格排布的超微皱褶……
正散发着恒定不变、如同黑洞视界般吸尽所有光芒的、内蕴到极限的暗紫光泽的……
奇异金属疙瘩？！
疙瘩的核心内部……
仿佛还嵌着一粒……
更微小、更凝练的……
绝对沉暗的……
点？
腰？不存在了。
但是，就在这道混乱驳杂的精神虚影“凝视”着金属疙瘩的瞬间——
极其极其缓慢地……
那块奇异的深紫金属疙瘩……
朝向裴烬虚影的某一个表面网格褶皱深处……
极其极其细微地……
如同露珠凝结在蛛网上……
一粒……
微小的、呈现半透明油黄色泽的……
气泡？！
凝成了……
气泡内部似乎……
还有一道极其微小、更显暗淡深沉的……
青烟影子？！
影子的轮廓……
像是一把……
倒悬的……
烟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