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日头正毒,陈砚秋却觉得浑身发冷。鎏金锡盒里取出的《朱衣窥秘录》终章正摊在青石板上,羊皮纸上的血字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金红色。
\"每科必黜落寒门满百人......\"赵明烛的银针挑开粘连的纸页,针尖带起一缕发黑的丝线——那是用黜落者头发捻成的装订线。
纸页完全展开时,阁内突然卷起阴风。密密麻麻的名单从纸上浮起,在空中组成九宫格。每个名字后面都缀着蝇头小楷批注:\"父,元昊西征时任沙州录事\"、\"兄,曾上书废糊名法\"......最末一栏则清一色标注着当朝重臣名讳,韩琦、富弼等人的名字赫然在列。
薛冰蟾的机关鸟突然俯冲而下,铁爪撕开名单第三排。被扯碎的纸屑落地竟变成黥面铜人,铜人后背刻着\"景佑四年春闱\"字样,胸前却浮现本届考官的面容。它们齐刷刷跪向东北方——正是宰相府所在方位。
\"《阴私录》......\"墨娘子从袖中抖出一本残卷,与空中名单严丝合缝地拼接。拼接处渗出黑血,血线组成大宋疆域图,而三十六处科举重镇的位置全钉着带姓名的铜钉。最骇人的是汴京位置的铜钉正在融化,铜汁流成\"秋字七十三号\"——正是陈砚秋的考引编号。
陈砚秋突然按住肋间。昨夜被蜡液灼伤的\"锁\"字疤痕裂开,血珠滴在名单上,竟让纸背显出一幅秘图:礼部后堂的夹墙内,整面墙都是蜂巢般的暗格,每个格子里摆着个青瓷罐。罐身上的标签分明是历年科举日期,而最近的那个罐子,封泥上按着韩琦的拇指印。
\"黜落铁律......\"赵明烛的异色瞳映出名单背面的隐形文字。左眼所见是工整的翰林院公文格式,右眼却见满纸爬满西夏文的咒语。最诡异的是公文末尾朱批——\"依祖宗法\"四个字,竟是用景佑四年血案死者的骨粉混着朱砂写成。
薛冰蟾的机关手甲突然插入地面。从青砖缝里抠出块带血的陶片,上面刻着微型《科举条制》。每条律文旁都有党项文注解,而\"糊名誊录\"四字下方,密密麻麻刻着三十六位考官的受贿记录。最末一行尚在渗血:\"庆历四年三月廿六,收灵鹫香三斤,换秋字号七十三卷\"。
墨娘子的铜钱串突然崩断。钱币滚到《阴私录》拼接处,竟自动熔化成铜汁,补全了缺失的最后一页。新浮现的文字令人毛骨悚然——记载着每届科举前,枢密院都会秘密向礼部提供《世仇簿》,上面罗列所有与当权者有隙的寒门学子家世。
\"原来如此。\"陈砚秋拾起一片碎纸。纸屑在他掌心化成灰烬,灰中却现出完整的河西走廊地图。沙州位置插着根银针,针尾红线上挂的正是妹妹的鎏金耳珰。更骇人的是地图边缘,用黜落者的血写着本届殿试的真正考题:\"论以文脉铸咒剑之法\"。
阁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三百六十个黥面铜人正从四面八方涌来,每个铜人手中都捧着被黜落的考卷。它们跪在《朱衣窥秘录》周围,将考卷堆成祭坛形状。最前排的铜人突然裂开胸膛,露出里面鎏金版的《进士录》——翻开的那页正是景佑四年榜单,而本该是陈砚秋生父名字的位置,被人用刀刮去,补上了温如珏的门生。
\"血祭......\"赵明烛的琉璃镜片映出铜人眼窝深处。每个铜人头颅里都蜷缩着个微型骸骨,骸骨手中攥着写满咒语的考卷。镜片突然炸裂,碎片在空中组成星图,将铜人们钉在原地。
薛冰蟾的机关鸟尖啸着扑向祭坛。铁喙啄起最上面那份考卷——正是陈砚秋春闱被黜落的答卷。卷面朱批\"文理不通\"四字正在褪色,露出底下用灵鹫香写的党项文:\"此子骨相合为咒引\"。
墨娘子突然喷出一口血。血雾在空中凝成《科举罪言录》纲目,而着者署名处,陈砚秋的名字正被血丝缠绕。每根血丝都是《世仇簿》上记载的冤屈,最粗的那根直指\"其父景佑四年锁院夜,见韩公密会西夏使\"。
第一声暮鼓传来时,铜人们突然集体仰头。它们咽喉里发出三百六十个黜落者的惨叫,声浪震得《朱衣窥秘录》剧烈翻动。最终停在末页——那里本该空白的地方,正缓缓渗出本届三十六位考官的姓名,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个西夏文的\"祭\"字。
陈砚秋肋间的\"锁\"字突然灼烧起来。黑血涌出时凝成钥匙状,直插入铜人祭坛中央的锁孔。地底传来机关转动的闷响,整座藏书阁的地面缓缓下沉,露出下面蜂巢般的暗格——每个格子里,都摆着个贴有科举年份的青瓷罐。
最近的那个罐子突然炸裂。飞出的不是预想中的密件,而是三十六对眼珠——它们悬在空中组成九宫八卦阵,每对眼珠都映出锁院三日的某个片段:韩琦在烛下修改《黜落簿》,西夏使臣往青瓷罐倒入灵鹫香,温如珏将青铜面具戴在陈砚秋生母脸上......
\"阿兄......\"妹妹的声音从最深处的暗格里传出,\"看《锁院赋》最后一章......\"
陈砚秋劈开暗格。里面蜷缩着个黥面铜人,铜人手中紧攥的正是景佑四年血案终卷。展开的刹那,铜人突然融化,蜡液在地上绘出岭南鬼贡院的构造图——而祭坛位置的水晶棺里,静静躺着个戴鎏金耳珰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