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冰冷。
空间乱流的撕扯感如同亿万把钝刀在魂体上反复刮过。混沌龙魂蜷缩着尺许长的暗金身躯，魂力凝成的鳞片缝隙间不断逸散出灰白死寂的气息与暗金流焰。每一次乱流的冲击，都让这强行糅合的魂体濒临崩溃的边缘。阿牛的意识沉浮在剧痛与混乱的深渊，唯有那点“活下去”的本能，如同锚点般死死拽着他不彻底消散。
不知在混乱虚空中漂泊了多久，就在魂体光芒黯淡到近乎熄灭时——
“噗！”
如同穿过一层粘稠的水膜。
一股截然不同的、带着尘埃、汗臭、劣质丹药与淡淡血腥味的浑浊气息，混合着极其稀薄却真实存在的……天地灵气……扑面而来！
混沌龙魂猛地一震，紧闭的龙目骤然睁开！灰蒙与暗金的竖瞳中，映出一片昏暗的天地。
低矮、破败的土坯房屋如同疥癣般挤在一起，狭窄的巷道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麻木的气息。灵气稀薄得如同沙漠中的水汽，驳杂不堪，吸入一口都让魂体感到微微的“呛咳”。天空是永远灰蒙蒙的铅色，不见日月星辰，只有厚重的阴云低压，仿佛随时会塌陷下来。
凡人城池？不！这里有修士的气息！但极其微弱，混杂在浑浊的凡俗之气中，如同米粒混在沙堆里。炼气期……甚至很多连炼气都未入门的凡人武者？这里灵气的稀薄程度，连赤霞村都不如！
一个念头在阿牛残存的意识中升起：小世界！一个被遗忘的、灵气近乎枯竭的末法小界！
就在龙魂为这贫瘠之地惊愕的刹那，下方一条污水横流的陋巷深处，传来压抑的痛呼和拳脚到肉的闷响。
“咳咳…饶…饶了我…丹药…真的没了…”一个沙哑虚弱的少年声音。
“呸！陆青，你这废物！陆家都死绝了，还装什么硬骨头？把上次从黑蛇帮偷的‘聚气散’交出来！”一个凶狠的声音伴随着又一阵拳打脚踢。
巷角阴影里，蜷缩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他衣衫褴褛，沾满污泥和血迹，瘦骨嶙峋，脸色蜡黄中透着一股不祥的青黑。最触目惊心的是他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淤青和溃烂的疮口，散发着淡淡的药味和腐臭味。
此刻，他正被三个同样衣衫不整、面带凶相的混混围殴。其中一个黄牙汉子，正用脚狠狠碾着他抓住破布袋的手。
“药…是给我娘治病的…”少年陆青咳着血沫，眼神涣散，却死死攥着那个破布袋。
“你娘？那个快死的痨病鬼？”黄牙汉子狞笑，“吃了也是浪费！拿来吧你！”他猛地发力，一脚踢在陆青胸口！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
陆青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弓起，眼珠凸出，一口带着内脏碎块的污血狂喷而出，溅在污浊的泥水里。他眼中的神采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下去，最后一点不甘与眷恋，死死盯着巷口某个方向，仿佛那里有他放不下的人。
生机，如同退潮般迅速流逝。
就是现在！
混沌龙魂眼中厉芒爆闪！它没有半分怜悯，只有最纯粹的生存本能！这具即将死亡的少年躯体，是它在这贫瘠小世界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咻——！”
尺许长的暗金龙影如同鬼魅，瞬间跨越空间，无视了肉身的阻隔，一头……扎入了少年陆青那布满青黑死气、濒临崩溃的眉心识海！
“呃…”陆青濒死的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
识海之内，一片混沌破败。属于陆青的残魂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充满了痛苦、不甘与对病榻母亲的深深眷恋。
混沌龙魂没有丝毫犹豫！它张开虚幻的龙口，带着吞噬一切、主宰一切的意志，狠狠……扑向那点微弱的残魂火种！
“不…娘…”陆青的残魂发出最后一丝微弱的抗拒意念。
然而，这抗拒在混沌龙魂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纸！
“呼——！”
吞噬！同化！没有激烈的对抗，只有绝对力量的碾压！
属于陆青的记忆、情感、乃至那点对母亲的执念，如同碎片般被强行吸入混沌龙魂的核心！少年的残魂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彻底消散，化作滋养龙魂的养分。
阿牛的意识，如同冰冷的旁观者，“看”着这一切。没有罪恶感，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漠然。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夺舍求生，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手段。
随着陆青残魂被吞噬殆尽，混沌龙魂的形态迅速变化、坍缩。暗金与灰蒙的光芒交织，顺着识海的通道，疯狂涌向陆青残破的肉身！
剧痛！比空间乱流更甚的剧痛！
这具身体太残破了！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布满裂痕与堵塞；五脏六腑严重受损，尤其胸口肋骨断裂，刺伤了肺叶；更可怕的是，血肉深处淤积着大量未能化解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丹毒！正是这些丹毒，让陆青皮肤青黑，疮口溃烂！
混沌龙魂的力量涌入这具千疮百孔的躯体，如同滚烫的岩浆灌入朽木！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断裂处被强行接续；破裂的血管被灰蒙的混沌之力粗暴地粘合；淤积的丹毒在暗金龙威的灼烧下发出“滋滋”的声响，化作缕缕黑烟从溃烂的疮口排出！
“呃啊——！”地上的“陆青”猛地弓起身子，喉咙里发出非人的低吼！蜡黄的皮肤下，暗金与灰白的流光如同小蛇般疯狂窜动！他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混沌的灰蒙与天龙的暗金交织轮转，冰冷而凶戾！
“鬼…鬼啊！”那三个还在翻找破布袋的混混，被这死而复生、气息骤变的恐怖景象吓得魂飞魄散！黄牙汉子怪叫一声，丢下布袋，连滚爬爬地朝巷口逃去！
“陆青”——或者说占据了这具躯壳的阿牛，缓缓坐起身。他低头，看着自己这双布满青黑疮口、此刻却隐隐有暗金流纹浮现的手掌，感受着这具身体传来的虚弱、剧痛，以及……经脉深处那极其微弱、却真实流动起来的一丝……混沌灵力！
他活下来了！以另一种方式！
然而，喜悦尚未升起，一股源自肉身本能的、强烈的饥饿与虚弱感便如潮水般袭来！这具身体太孱弱，又经历了濒死与夺舍的摧残，急需能量补充！
阿牛（陆青）的目光，冰冷地扫过地上那个被丢弃的破布袋。他伸出颤抖的手，抓了过来。袋子里只有小半块发硬的粗粮饼，以及一个粗糙的陶瓶。
拔开瓶塞，一股刺鼻的、混合着劣质草药与金属腥气的味道冲入鼻腔。瓶底躺着三颗黄豆大小、颜色浑浊、表面坑洼不平的暗红色药丸。
聚气散？连赤霞村那破陶罐催生的麦苗蕴含的灵气都不如！而且杂质丹毒多得惊人！
阿牛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以他此刻的眼界，这种垃圾丹药，喂狗都嫌。但……
他捏起一颗，毫不犹豫地丢入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灼热、狂暴、夹杂着大量杂质的微弱药力瞬间在胃里炸开！如同刀片刮过食道！剧痛伴随着强烈的恶心感！
阿牛闷哼一声，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盘膝坐下（动作因身体的剧痛而显得僵硬扭曲）。他闭上眼睛，全力运转起那微弱得可怜的混沌灵力，引导着这股狂暴的药力冲向干涸的经脉！
“嗤嗤嗤！”
驳杂的药力与淤积的丹毒在混沌灵力的冲击下，如同滚油遇水，爆发出更剧烈的冲突！经脉传来撕裂般的痛楚，皮肤表面的青黑色泽似乎更深了！溃烂的疮口流出更多腥臭的黑血！
“哼！”阿牛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这具身体简直是个毒罐子！
然而，就在这剧痛与药力冲突的顶点——
异变突生！
那淤积在陆青血肉深处、连混沌灵力都难以短时间清除的顽固丹毒，在受到新的劣质丹药刺激后，竟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它们并未被混沌灵力驱散，反而……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蚂蟥，疯狂地……涌向阿牛强行灌入体内的那股新药力！
更让阿牛惊愕的是，当这些顽固丹毒与新药力接触、融合的刹那，他经脉中艰难运转的那一丝混沌灵力，竟……主动分出了一缕极其细微的、带着灰白死寂气息的……力量！
这缕灰白之力，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切入那团由新老丹毒和劣质药力混合而成的“毒瘤”之中！
“滋啦——！”
一声微不可察的湮灭声在体内响起！
那团狂暴冲突、足以让普通炼气修士经脉寸断的混合毒力，在灰白死寂之力的精准“点杀”下，其核心处最狂暴、最具破坏性的能量节点……竟被瞬间……冻结、湮灭！
剩余的驳杂能量，瞬间失去了狂暴的支撑，变得如同温顺的绵羊！混沌灵力趁机一卷，将其轻松吞噬、同化！转化为一股虽然依旧微弱，却精纯了许多的……混沌源力！反哺给枯竭的丹田！
剧痛骤减！一股久违的暖流在干涸的经脉中流淌而过！
阿牛猛地睁开眼，灰金竖瞳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
“这具身体…竟然…”他低头看着自己布满疮口的手臂，感受着体内那缕因吞噬了“净化”后药力而壮大了一丝的混沌灵力。
这陆青，天生体质有异！他的经脉与血肉，对丹毒有着超乎寻常的“亲和力”与“容纳力”！寻常修士避之不及的丹毒，在他体内淤积到如此恐怖的程度竟未立刻致命！而更神奇的是，当新的药力（或毒力）注入，引动旧毒爆发冲突时，他体内那缕源自灰白光点的死寂之力，竟能本能地找到冲突的节点，将其精准湮灭，化冲突为“养分”！
这简直…是天生的“人形丹炉”！是转化、吞噬驳杂能量的绝佳容器！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在阿牛心中迅速成型！
他抓起破布袋里剩余的两颗劣质聚气散，眼中再无厌恶，只有一种看到“资粮”的冰冷贪婪。
“废物利用…”他低声自语，嘴角扯出一个生硬而冰冷的弧度。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骂骂咧咧的声音。
“妈的！陆青那小杂种肯定藏了好东西！刚才那动静邪门！给我搜！”
是刚才逃跑的黄牙混混，竟然去而复返，还带了两个手持生锈砍刀的帮手，气势汹汹地堵住了巷口！他们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凶光，显然被刚才“陆青”死而复生的异象和丢下的聚气散勾起了更大的贪欲！
阿牛（陆青）缓缓站起身，布满青黑疮口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灰金竖瞳，冰冷地锁定了巷口的三人。他捏紧了手中那两颗劣质的聚气散。
正好…拿你们…试试这具“丹炉”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