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开学之后,刘绮领着工人搬了一次家。
周数入学的牛山一中,距离清榆村十多公里。
公交车晃晃悠悠算上走路,怎么也要提前一小时起床。
刘绮和周政民两人一商量,干脆全家搬去了一中附近的新房。
这下,周家老宅算是彻底空了。
周数给相泽燃在墙上信箱里留了一把钥匙,方便他偶尔去喂黑猫警长。
然而没有周数的地方去了也没意思,相泽燃索性把喂猫的的家伙什全搬回了家属院。
那只周数特意给黑猫警长准备的浅蓝色瓷碗,在他们初次产生交集时,磕破了一角。
相泽燃手里捧着碗,又看向抽屉里被他收起来的铅笔盒——无端端想起周数的那句“坏了的东西,还能修好吗”。
细不可闻叹了口气,推上抽屉。相泽燃趴在桌子上怔怔出神。
他们两个都没有忘记那个约定,那是他们和好的前提,相泽燃初中考到区一中,那时候就能继续和高中部的周数同在一所学校里。
可是现在……
相泽燃抓了抓头发,泄了气。他想问问周数,这个约定有没有作废。然而开学已经两周了,周数始终没有回来。
院子的角落里,矿泉水瓶子堆成一座小山,相泽燃始终没有拖到废品收购站去卖掉。
如果周数不在他身边,这些就都没有了意义。
升上四年级后,相泽燃和高哲如愿进了校篮球队。
体育课前,田欣彤私下找到许成,以学业为由,辞掉了体育委员的职位。
许成又问了一次相泽燃的意愿。
“老许,人田欣彤当得好好的,我才不愿意干呢。你这不是挑拨群众关系吗。”
“田欣彤人自己提的,我也没招啊。”
“为啥?”相泽燃接口问道,“算了问你也白搭,我自己问她去。这体委爱谁当谁当,我懒得管闲事儿。”
一顿抢白后,相泽燃风风火火跑回了班里。
那之后,竹剑扬成为了四年二班的新体委。
“不,你之前还跟老田叫板呢,怎么说不当就不当了。”相泽燃揉搓着一头乱发,自从周数去了牛一,再也没人管他剪头发这事儿了。
“就是啊彤彤,田老师不愿意,你不是还想证明给田老师看来着吗?”刘佳抬起头,捧着脸看向田欣彤。
田欣彤表情淡淡的,只是一个劲儿的说想好好学习。
两人问不出个所以然,索性放弃了。
新学期新气象,虽然田老师还是那副老学究的做派。
他们班的座位发生了大调整,田欣彤的个子蹿了起来,坐到了教室中间位置,她和刘佳如愿成为了同桌。
相泽燃坐下没多久,被后面的同学抱怨他上课总晃荡,挡着黑板看不清字。田老师手指一挥,将相泽燃调到了最后一排。
竹剑扬满怀期待的盯着,都快坐不住了。老田推了推眼镜,让哥俩儿一南一北坐在角落,也只好遥遥相望了。
相泽燃倒是无所谓,吊儿郎当拎着书包就坐了过去。
他的新同桌是个女生,站起身来让他走进去。相泽燃一低头,发现这人看着面生。
“……是我们班的吗?”小声嘟囔了一句。
只听耳边一声轻笑,女生捧着脸歪头朝他眨了眨眼:“听说你是二班老大?”
相泽燃把椅子弄得稀里哗啦响,瞥了她一眼,扭头看向了窗边。
这位置,靠窗,通风,风景绝佳,适合睡觉。他眼馋了好几年,终于轮到他了。
按理说,田欣彤平时就叽叽喳喳,往常课间休息,总和相泽燃刘佳凑到一起说说话。然而好不容易两个小姐妹坐到了一起,气氛却有些诡异。
刘佳坐得板正,一笔一划低头写着,心里总感觉说不上来的奇怪。
她偷瞄了一眼田欣彤,视线落到等号后面的答案上,吐出气音:“彤彤,写错啦。”
田欣彤一怔,眼神很快恢复清明,勉强得笑了一下。
她从铅笔袋里摸出橡皮,粗暴擦拭掉纸上的笔迹,手腕抖得太快,橡皮“嗖”一下,飞了出去。
“下面谁来说一下答案。田欣彤,你说。”数学老师敲了敲黑板,直接点名。
田欣彤慌乱起身,视线还停留在滚落在过道的橡皮上。数学老师“啧”了一声,这才让田欣彤回过神来。
这时,橡皮旁边的座位,椅子被轻轻推开。
面孔陌生,容貌灵动的女生快速捡起,摊开手心递了过去。
田欣彤低语一声“谢谢”刚要拿走,那只手突然一闪,收拢回去。
女生举了举手,在数学老师眼前跳脱的晃了晃。
“老师,用乘法交换律就好了呀,先算5x4,答案是60。”
数学老师拉长了尾音:“哎,对咯。乘数换位置,后面那句是什么呀,你们一起告诉老师。”
“积像双胞胎!”教室里回荡着整齐的口号声。
数学老师压压手,示意两个女生坐下。
田欣彤眼尾泛红,沉默不语,就连那块儿橡皮都不想要回了。
刘佳在纸上唰唰唰写下几个字,从手肘下推了过来。
田欣彤垂下眼睑看去,只见上面写着:她叫李染秋,留级生。
李染秋手指细长,把玩着手里的橡皮。
虽然有使用过的痕迹,但卡通形状没有被破坏得很严重,说明使用者细心认真,很珍惜她的用具。
数学老师讲的那些知识点,早在去年,李染秋就已经听过一次。
无聊的撇撇嘴角,将橡皮丢进身后的垃圾桶里,视线,落在了靠在窗边,摆出认真模样的男生身上。
这小男孩儿,黑是黑了点,长得倒不让人讨厌。
清晨的阳光洒在黑雾雾的睫毛上,眉头微皱,笔挺的鼻梁两侧,那些浅褐色的雀斑仿佛发着光的种子,随时等待着野蛮生长。
一双狗狗眼又黑又亮,眼尾下垂漾着水光,嘴角的褶皱像个小括号似的,表情纠结又生动。
“喂,”李染秋用脚尖踢了踢相泽燃的桌子,凑了过去,“不会就不会,装得好像听懂了一样。”
相泽燃不耐烦的瞪过去,他确实没有听懂。刚一上课,想着别的事情溜号了。
李染秋声音软糯,讲话却很不客气。
她唰唰唰在纸上横横竖竖的画着,不一会儿便甩给相泽燃,扬了扬下巴:“玩不玩儿。”
相泽燃念头转动,刚想握笔,突然停下了。
李染秋“嘁”了一声,手脚麻利撕掉那张纸,毁尸灭迹。
早在一年前,她就听过相泽燃的名号——那时候他们班的老大,还是胖头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