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海城内,小圣贤庄。
朗朗读书声依旧,看似一派平和气象,但张良的书房内,气氛却有些微妙。
伏念与颜路坐在张良对面,三人面前摆放着一封公文。
内容是告知李斯即将抵达桑海,并希望与小圣贤庄进行一场“以剑论道”,共同探讨治国安邦之策。
伏念面色凝重,缓缓开口。
“李斯此来,名为论道,实为试探,甚至可能是打压。
法家与儒家理念相左,陛下虽言‘儒以教化’,然李斯独尊法家之心,天下皆知,此次论道,恐是宴无好宴。”
颜路性情冲和,但此时也感到了压力:“大师兄所言极是。
我等需谨慎应对,既不能堕了儒家声威,亦不可过分触怒帝国。”
张良看着公文,眉头微皱:“若只是论道而已,我儒家经典博大精深,并不惧与人探讨。
只是,据我所知,如今桑海城内,可不止李斯这一位‘贵客’。
阴阳家、罗网,乃至一些江湖势力,都汇聚于此。这场论道,恐怕不会仅仅局限于学术之争。”
伏念接话道:“子房所言不差。李斯此行,绝非单纯论道。
其背后,是帝国对儒家,乃至对所有非官方学术流派的态度试探。
陛下虽未明言取缔百家,然‘以法为教,以吏为师’已成国策。
李斯身为丞相,法家代表,其意不言自明。”
他目光扫过两位师弟,继续道:“我小圣贤庄,传承数百年,秉持孔孟之道,讲求仁政王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此乃我儒家立世之基,绝不可因外界压力而动摇分毫。
此次论道,吾等当谨守经典本义,以堂堂正正之师,应对一切诘难。
但亦需谨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之训,言辞有度,不可授人以柄,为我儒家招致灭顶之灾。”
颜路微微颔首:“大师兄深谋远虑,保全小圣贤庄确是首要。
李斯既以来使身份,持陛下‘儒以教化’之言而来,我等若过于戒备,闭门谢客,或言辞闪烁,反显得我儒家心怀叵测,气量不足。”
依师弟愚见,此次论道,或可视为一次机遇。陛下既言‘儒以教化’,说明帝国亦知单纯依靠严刑峻法,难以长久收服人心。
我儒家仁义礼智信之学说,或可借此机会,向帝国展示其裨益于治国安邦之处。
即便不能动摇法家根本,若能于帝国施政中,融入一丝仁政理念,于天下苍生,亦是善莫大焉。”
张良听着两位师兄的见解,微微一笑。
“大师兄欲守正,二师兄欲融通,皆为我儒家存续殚精竭虑,子房感佩。
二位师兄可曾想过,李斯,或者说其背后的帝国,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庭院中随风摇曳的翠竹,声音低沉:“帝国要的,绝非是与儒家平等论道,探讨治国良策。
他们要的,是臣服,是认同,是将儒家这面传承数百年的思想旗帜,彻底纳入帝国的掌控之下,成为粉饰太平、驯化万民的工具。
所谓‘以剑论道’,这‘剑’之一字,恐怕并非虚指。”
李斯精于权术,深谙帝王之心。
他此次前来,必然做好了万全准备。
论道场上,恐怕不仅有经义辩驳,更可能有武力威慑,甚至栽赃构陷。
罗网潜伏在侧,阴阳家虎视眈眈,他们皆是帝国铲除异己的利器。
我等若只想着守正或融通,恐怕届时,连开口辩驳的机会都不会有。”
伏念眉头紧锁:“那你的意思是?”
“帝国此番,乃是阳谋,我们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既然如此,逃避与消极应对皆非良策。
我们必须主动出击,不仅要守住儒家道统,更要借此机会,揭露某些人假借帝国之名,行祸乱天下之实的野心!”
论道,我们要参与,而且要堂堂正正的参与,展现出我儒家的底蕴与风骨。
但同时,我们也要做好准备,防范一切可能的阴谋诡计。
城内墨家之事,流沙动向,乃至农家的变数,皆与此局息息相关。”
伏念沉默良久,缓缓道:“你所言虽有其理,然此举无异于火中取栗,稍有不慎,便会将整个儒家拖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与墨家等势力牵扯过深,更是取祸之道。”
颜路也面露忧色:“三师弟,大师兄所言极是。帝国势大,硬碰硬绝非明智之举。”
张良深深一揖,语气诚恳:“大师兄,二师兄,子房明白其中风险。
但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如今帝国看似强盛,然内部矛盾丛生,严刑峻法之下,民怨渐起。
若我儒家只知明哲保身,固守一隅,待到帝国彻底扫清所有‘异端’之时,我儒家又岂能独善其身?
届时,恐怕连传承圣贤学问的机会都将丧失。”
有些路,看似危险,却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亦必须有人为之。
为了儒家真正的传承,为了天下苍生能有一线喘息之机,子房愿行此险棋,纵使身败名裂,亦在所不惜!”
书房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伏念看着自己这位才华横溢却总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三师弟,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不解,也有一丝被其理想与魄力所触动的震撼。
颜路则是深深叹息,他知道张良心意已决,再难更改。
最终,伏念长长吐出一口气,“罢了,既然你意已决,我亦不再阻拦。
论道之事,便暂时由你负责筹划应对。只是在行事之事,记住你的身份,记住你身后是整个小圣贤庄!
凡事,需留有底线,不可将儒家置于必死之局!”
“子房谨记大师兄教诲!”张良郑重应下。
“嗯……那你先下去准备吧,我去见见师叔。”
话音落下,伏念起身,朝着庄内的后山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