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根生站起身，神色复杂地看着那枚玉牌。
“但玄鸟卫的现状，恐怕比公子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
王鹏示意他坐下细说：“我正想请教。”
“玄鸟卫创立至今已有四百余年历史，比玄机营的创立还要早许多，是玄机四卫中最早建立的。”
解根生压低声音道。
“最初只是太祖皇帝军中负责养传讯飞鹰的熬鹰师，后来逐渐演变为直属于皇室的秘密力量。与其他三卫不同，玄鸟卫最大的特点是……”
“隐秘。”王鹏接话道。
“正是。”
解根生点头。
“玄鸟卫的成员分为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级。额……便是公子所着的千字文开篇八字，当时我就怀疑公子与玄鸟卫有关。
天字号有统领一人，副统领四人，地字号十二人，玄字号七十二人，黄字号三百六十人，是为上四级。下四级人员没有定数，宇字密探最多，大多执行长期潜伏任务，不计其数。绝大多数成员终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的同僚是谁。
宙字组负责传递、抄录、归纳、存档。
洪字组是玄鸟卫明面上武装力量，负责执行具体任务。
荒字组最神秘，负责培养飞鹰和给潜伏的密谍定时发放俸禄物资，有重大行动时，荒字组也会负责粮草调动。但他们很少直接出面交接物资，都是让人自行到指定地点接收。很多人猜测他们跟内务府有关。”
王鹏若有所思：“谁都不认识谁的话，那如何联络？”
“靠密语和信物。”
解根生解释道。
“每位成员入卫时都会得到一句密语和一件信物。密语每半年随着俸禄发放会更换一次，信物则终身不变。”
“比如这个？”王鹏指了指玄鸟令。
解根生摇头：“玄鸟令是统领信物，二十年前随着林寒统领失踪后，就再未现世。”
他顿了顿。
“公子可知这枚玉牌意味着什么？”
王鹏没有回答，而是问道：“现在的玄鸟卫由谁掌管？”
“名义上是周家。”
解根生面露不屑。
“周家老太爷周仁玮自称代统领，实际上年轻时就是个架空的傀儡，现在老了更是管不过来，他儿子周义镇倒是有些能耐，不过真正的权力掌握在其他三位副统领手中。”
“哪三位？”
“周崇、李墨白、赵无咎。”
“等等！周崇不是被抓了嘛？”
王鹏诧异反问。
“昨日已经放了。”
“谋逆大罪就这样放了？”
王鹏脑子有点不够用了，这可是谋反啊！诛九族的大罪就这样轻飘飘的放了？
就算查实后发现是冤枉的，也应该关个十天半月的吧。
此刻，王鹏对这个周崇，这个所谓周家的警惕心提升到了最高级。
解根生冷笑两声：“那只是有人设局，那批所谓私造的兵器是些半成品，本是要送去玄水卫精工的，只是不知为何，竟然送错地方，到了玄鸟卫手里，而且还有人私底下接收了。堂堂玄水卫和玄鸟卫居然会同时犯下此等大错，公子觉得这里面有没有猫腻？”
“那周伯远呢？”
“死了。”
“为何？”
“私底下接收兵器的就是他，没来的及审就自尽了。”
王鹏闭目沉思许久，线索太少，想不出所以然来，睁眼示意解根生继续。
解根生掰着手指数道。
“周崇主管江南道及其周边四道，李墨白一样负责冀北道和周边四道，赵无咎则坐镇京城。三人明争暗斗多年，都想坐上统领之位。就算是当个代统领也是好的，因为没有玄鸟令在手，宇字组和荒字组基本是废的，几人根本号令不了，因为他们连谁是自己人都搞不清。少数明面上的人物，压根儿不鸟他们，反正各组的俸禄物资都是单独分发的。就连洪字组，经过多年的洗牌，他们也只是拉拢了半数不到，其他人还是认令不认人，传了几百年的规矩，没那么好破的。”
王鹏轻叩桌面：“那皇室就任由他们乱下去？说到底，大家都只是高家的刀，他们只要发话，很容易结束此等局面。还有雅墨姑娘……”
“这正是最奇怪的地方。”
解根生皱眉。
“当今陛下乃是雄主，可对于玄鸟卫的混乱却一直不管不顾，好似在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情发生。至于雅墨姑娘手中的玄鸟令，按理说二十年前就消失了，这些年，很多人在找，不知为何会在她手里。这可是唯一能全面调动宇宙洪荒四组的凭证。其中最大的一个功用便是能唤醒宇字组的所有暗桩，虽然过去了二十年，但当年的暗桩肯定还留有大部分。这些人是真正的认令不认人，就算皇上颁下圣旨都没用，因为只有通过玄鸟令才能确认他们的身份，才能节制他们。”
“这么重要的东西，皇室只准备了一份？”
“是有备份的，缉捕司记录中，当年总共有两块玄鸟令，一块玉牌，一块铜牌，玉牌为主，铜牌存于密档楼中。可是这么多年，从没见铜牌现世过。”
“密档楼？”
“玄鸟卫的中枢。”
解根生的声音更低了。
“传言位于京城一处秘密所在。说是楼高七层，每层都有不同的机关和守卫，也是玄鸟卫那些老怪物的养老地。最顶层存放着历代统领的私人信物和人员黄册。可玄京城内高七层的楼只有玄武堂总部一座，剩下便是祭祀天坛，楼高九层，皇宫中最高的太极殿才五层，城中房屋，除了城墙和了望塔，余者最高三层。”
王鹏被突如其来的大量信息搅得有些心乱，零零散散的线条，如同制衣车间的边角料堆，乱七八糟，无法串联。
窗外传来一阵鸟鸣，他走到窗前，看着院中盛开的梅花：“雅墨姑娘为何要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
解根生沉默良久：“属下不敢妄加猜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雅墨姑娘必定与林统领有某种联系。她选择公子，绝非偶然。”
“你刚才说周崇是副统领之一？”王鹏突然转身。
“正是。”解根生点头，随即又疑惑道，“玄鸟令之事隐秘，公子在诗会上作的那首侠客行，想必才是引起他注意的诱因。”
“小川跟你说的吧。”
“公子恕罪，不论是暗卫还是密谍司，均有记录重大情报之责。”
王鹏摆摆手，表示不怪他，冷笑一声：“所以他才会派人抓我？”
“不止如此。”
解根生神色凝重。
“周崇此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公子如今手持玄鸟令，恐怕……”
“无妨！”
王鹏表现的极为高深莫测，风轻云淡的打断他解根生的话头。
“我倒要看看，这位周副统领有多大能耐。”
可实际上，王鹏这时已经慌的一批了。
怎么办怎么办！莫名其妙卷入这种级别的政治斗争，还他么的是最顶级的武装谍报集团的斗争。
我老王只是一个小卡拉米啊！
不是颜王大聪明，玩不来‘潜伏’那些套路。
而且我才来这里几个月啊！
现在就让我对上个传承几百年的暴力机关？
老天爷是想玩死我嘛！
手中温润的玉牌好似烫手山芋，王鹏恨不得直接摔了。
可是，看着看着，他又轻轻握紧了玉牌，也许……最后还得靠这玩意。
解根生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深深一揖：“公子千万小心。周家在玄鸟卫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尤其是周义镇，周家现任家主，明面上无甚争权夺利的心思，可这种人反而是最可怕的，因为没点手段，根本坐不稳副统领的位置，也当不了周家的大房掌家，据属下所知，周家内部几房暗地里斗的很厉害，而他们家老太爷周仁玮的遗泽迟早会传给他。”
王鹏拿起玄鸟令对着阳光细看：“嗯，多谢提醒，依你之见，雅墨姑娘为何要隐藏在醉心居？”
“这……”
解根生犹豫道。
“醉心居前身是停云阁，二十年前林统领失踪前常去的地方。或许雅墨姑娘在那里发现了什么。”
“停云阁。”
王鹏轻声重复，突然想起什么，“侠客行手稿上的批注，落款就是停云阁主！”
解根生浑身一震：“公子是说……”
“雅墨姑娘交给我的不仅是玄鸟令和手稿密录。”
王鹏眼中精光闪烁。
“更是一条直指二十年前真相的线索。”
正说话间，书房门突然被推开。
小川快步进来：“公子！队正！刚刚收到消息，醉心居走水了！”
王鹏和解根生对视一眼，同时起身。临出门前，王鹏将玄鸟令贴身收好。
当他们从千金镇赶到府城时，已是末时。
火场余烟袅袅，醉心居大半建筑已化为灰烬。
王鹏站在焦黑的废墟前，看着衙役们还在翻动废墟，时不时抬出一具尸体。
“雅墨姑娘呢？”
他抓起一个呆滞蹲在街边的丫鬟问道。
丫鬟惊魂未定地摇头：“不……不知道……昨夜就没见到姑娘……”
解根生匆匆走来，低声道：“公子，发现些东西。”
他领着王鹏来到后院一处尚未完全烧毁的偏房。
墙上挂着一幅焦了一半的山水画，画角露出半个印章，\"停云\"二字清晰可见。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