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公”的晨跑号角成了红星基地的铁律。五公里下来，王小磊依旧像条脱水的鱼，被陈默半拖半拽着冲线。但几天下来，这小子眼神里的畏惧少了，多了股不服输的韧劲儿。“默哥…明天…明天我肯定自己跑完！”他喘着粗气，小脸憋得通红。陈默只是点点头，目光却投向动力区方向——那里有他惦记的“老家伙”。
王振邦的特批令就是尚方宝剑。那台卡死过ct重建的老爷工控机和旁边一台更古老的模拟示波器（型号：Sb-14，笨重得像台小电视机），成了陈默的专属“地盘”。孙工虽然对陈默的神奇优化心服口服，但看着这小学生围着两台“工业古董”转悠，还是忍不住提醒：“陈默，玩玩就行，别真拆了，这俩老宝贝儿虽然慢，可都是登记在册的固定资产！”
“孙工放心，我就给它们‘松松筋骨’，跑快点。”陈默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心里却早把这俩“老宝贝儿”的电路图在脑子里过了八百遍。
他的“啃老”升级战，从示波器开始。这台Sb-14，带宽低（10mhz）、存储深度几乎没有、触发方式单一，看个简单波形还行，想捕捉脉冲爆震管里那转瞬即逝的高频震荡？门儿都没有！
陈默的目标很明确：**提升带宽，增加简易存储功能（单次捕捉），改进触发精度！** 用80年代能搞到的元件，榨干这台老家伙的潜力！
* **“手术”方案（孩童工程师版）：**
1. **带宽提升：** 关键在前端放大电路。原机用的老旧晶体管频响不够。陈默盯上了孙工“支援”他的几枚军品级宽频带运算放大器（cA3140，这玩意儿在80年代算高级货了）。替换原机输入级的关键放大管，重新计算反馈电阻网络。
2. **简易存储：** 没有数字存储？用模拟的！他拆了一个废旧雷达显示器上的长余辉示波管（p7荧光粉），替换原机的短余辉管。这样波形能“停留”几秒，足够肉眼观察！再配合一个基于555定时器和模拟开关（cd4066）的简易单次触发\/保持电路。
3. **触发升级：** 原机触发不稳定。他加装了一个由高速电压比较器（Lm311）和精密电位器组成的可调电平触发电路，提高抗噪能力和触发精度。
工具是精良的：基地提供的高精度万用表、恒温烙铁、吸锡器、放大镜台灯。元件是拆拆捡捡加申请的：孙工的小仓库、废料箱的旧板子、还有王振邦特批领用的几个关键芯片。
陈默像个微型外科医生，趴在巨大的示波器底盘下。热风枪小心地吹下旧元件，恒温烙铁精准焊接新引脚。汗水顺着额角流下，他也顾不上擦。王小磊偶尔溜达过来，看着密密麻麻的线路板和闪烁的烙铁，吐吐舌头：“默哥，你这是在给铁疙瘩换心呢？” 陈默头也不抬：“嗯，让它看得更清，记性更好。”
几天后，“手术”完成。陈默深吸一口气，接通电源。示波器屏幕亮起，熟悉的扫描线出现。他接上一个标准方波信号发生器（基地设备）。
* 原机状态：10mhz方波已严重变形，边沿圆钝。
* 陈默改装后：方波棱角分明！清晰度大幅提升！切换到“单次”模式，按下触发，一个完美的方波被“冻结”在长余辉屏幕上，几秒钟后才缓缓淡去！
“成了！”陈默握了握拳。虽然比不上真正的数字存储示波器，但带宽估计提升到了30mhz以上，单次捕捉功能完美实现！这足够他看清脉冲管里那些暴躁的震荡波形了！
孙工闻讯赶来，看着屏幕上清晰的波形和“单次”功能，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神了！真神了！陈默，你这手…跟谁学的？” 他实在无法理解一个小学生怎么懂这些。
“书上看的，瞎琢磨。”陈默含糊过去，迫不及待地把示波器探头接到自己那根宝贝合金管的压力传感器上。他要看看，在“新眼睛”的注视下，那微弱的爆震“心跳”是否更清晰！
就在陈默沉浸在示波器绿光中时，基地西侧空旷的试验场上，气氛却有些凝重。
王小磊的第一次“正规军”火箭发射，即将开始。他手里捧着的，不再是牛皮纸筒，而是一根亮闪闪的、用航空铝管（边角料）精心打磨的箭体！燃料是他自己配的硝糖，压铸得更加密实。喷口镶嵌了刘老师给的耐高温陶瓷衬套。最让王小磊得意的是箭头顶部的一个小舱段——里面塞着他用橡皮筋和塑料袋自制的“降落伞”！
“小磊，检查清单！”刘老师一丝不苟。
“箭体无损伤！…喷口陶瓷完好！…尾翼安装牢固！…降落伞舱盖锁紧！…点火电路通路！”王小磊大声复述，小脸激动得发红。他想象着火箭拖着白烟直刺蓝天，然后伞花绽放，缓缓飘落的帅气场景。
“发射场清空！遥测开机（简易无线电高度计+基地监控）！发射倒计时！五、四、三、二、一！点火！”
按钮按下！
“嗤——轰！”
铝管火箭爆发出比纸筒火箭猛烈得多的咆哮！拖着耀眼的橘红色火焰，像一柄利剑，呼啸着直冲云霄！速度远超之前！王小磊和几个围观的小伙伴兴奋地跳了起来！
“高度80米…100米…120米…发动机熄火！进入惯性段…140米…准备开伞！”刘老师盯着简易的遥测数据读数。
王小磊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空中的小黑点。
一秒…两秒…
预定的开伞高度（150米）过了…
小黑点没有减速，反而开始…下坠！
“开伞！开伞啊！”王小磊急得大叫！
小黑点依旧沉默地加速下坠！
“伞没开！！”有人惊呼。
“砰！！！”
一声闷响！火箭狠狠砸在远处铺着沙土的缓冲区内！铝管扭曲变形，尾翼折断！
王小磊脸上的兴奋瞬间冻结，像被泼了一盆冰水，拔腿就向坠毁点冲去！刘老师想拦都没拦住。
残骸旁，王小磊跪在沙土里，颤抖着扒开扭曲的箭体。顶部降落伞舱盖被巨大的惯性死死卡住，里面的塑料袋“伞”被压成了一团，橡皮筋都崩断了！他精心设计的开伞机构，在高速和过载面前，脆弱得像个笑话！
“怎么会…怎么会打不开…” 王小磊的声音带着哭腔，抓起那团皱巴巴的塑料袋，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失败的耻辱和火箭坠毁的心痛，像两只大手攥紧了他的心脏。周围小伙伴的议论声（“还是不行啊…”、“白瞎那铝管了…”）像针一样扎着他。
“哭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是“雷公”！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扫了一眼残骸，目光如电，“火箭不是窜天猴！上天容易，可控地下来才叫本事！你那破塑料袋，还有这卡死的盖子，指望它救命？天真！”
“我…我…”王小磊被训得抬不起头。
“站起来！”“雷公”喝道，“把眼泪憋回去！是爷们儿，摔倒了就想想为啥摔！是伞不行？还是开伞的劲儿不够？还是你压根没算准开伞的时机和速度？就知道埋头傻干，不懂动脑子，活该摔！”
这话像鞭子抽在王小磊心上。他猛地抬起头，抹了把眼泪，看着“雷公”，又看看手里那团废塑料和扭曲的舱盖，眼神里那股不服输的火焰重新燃起，混合着羞愤和倔强。
陈默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看到残骸和王小磊的样子，瞬间明白了。他蹲下身，仔细检查了卡死的舱盖和失效的伞包。
“小磊，”陈默的声音很平静，“‘雷公’教官话糙理不糙。开伞不是靠运气，要靠计算和控制。速度太快，惯性太大，你这点橡皮筋的力气根本拉不开舱盖。降落伞本身也太轻，在高空可能根本打不开或者被吹跑。”
王小磊咬着嘴唇：“那…那怎么办？”
“需要更可靠的解锁机构，比如…小弹簧？或者电磁锁？需要更强的开伞动力，比如…小型的火工品（弹簧刀）？或者压缩气体？需要更结实、更大的伞。”陈默分析着，“还有，开伞的时机和高度，不能靠猜，得靠测量！比如…气压计？或者更简单的…计时器？”
“火工品？气压计？”王小磊眼睛亮了，但随即又黯淡，“基地…能给吗？”
“想什么呢！”刘老师走过来，没好气地说，“火工品是管制品！你们现在接触太危险！不过…”他话锋一转，从工具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带着几根引线的金属圆柱体，“基地有淘汰的、超小型的机械式高度计（膜盒式），精度一般，但设定个开伞高度够了。还有这个，”他又拿出一个小型的高压气瓶（二氧化碳，用于模型飞机弹射座椅的），“用压缩气体开伞，比你的橡皮筋靠谱一万倍！敢不敢再试一次？这次，我教你装！”
王小磊看着那闪着金属光泽的高度计和小气瓶，如同看到了绝世珍宝！失败带来的阴霾一扫而空，他用力点头，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敢！刘老师！这次我一定行！”
陈默看着重新燃起斗志的王小磊，又看看自己那台焕发新生的“老”示波器。基地的夜灯亮起，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一个在失败中寻找更精密的答案，一个在老旧中挖掘更深的潜能。红星之下，没有坦途，只有不断攀爬的征途。示波器屏幕上那跳动的绿线，和沙地上扭曲的火箭残骸，共同诉说着一个朴素的真理：**大国重器的路，是用无数次计算、实验和失败铺就的。** 而他们，才刚刚踏上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