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基地的经历像一场浓缩了时间与机遇的梦。寒假结束，陈默和王小磊带着一身晒黑的皮肤、更沉静的眼神和一摞写满数据与草图的本子，回到了青河县。王小磊怀里还宝贝似的揣着那顶成功开伞的橙色降落伞，逢人便炫耀“省里科技宫”的厉害。陈默则低调得多，只把基地发的红星徽章小心收好，仿佛只是去参加了一次普通的冬令营。
但变化是藏不住的。
* **身体：** 晨跑的五公里不再是噩梦，陈默能轻松领跑，王小磊也能咬牙跟完全程。
* **眼神：** 褪去了几分孩童的懵懂，多了些专注与沉静，尤其在摆弄那些零件时，目光锐利如鹰。
* **知识：** 课堂上杨红梅再讲鸡兔同笼，陈默脑子里转的却是示波器上的波形叠加和燃料配比的摩尔浓度。他依然会“走神”，但眼神深处不再是茫然，而是高速运转的思考。
* **动手：** 有了基地的“见世面”和“啃老”经验，家里的工作台被他重新规划。那台优化过的Sb-14示波器（林卫国特批运回，伪装成“少年宫淘汰设备”）成了镇台之宝。他开始尝试用更廉价的元件复刻基地学到的小技巧，比如用555定时器和cd4017做一个简易多通道扫描电路，想同时监测脉冲管的压力和温度信号。
杨红梅看着讲台下那个越发沉稳、甚至隐隐让她感到一丝压力的陈默，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省城画报、省科委调研、省特训营、还有那枚据说只有“优秀学员”才有的红星徽章…这一切都像无形的耳光，抽在她“歪门邪道”的论断上。她只能把更多的刁难藏在更“规范”的要求里，比如批评陈默的作业“书写潦草”、“步骤跳跃”，却再也无法撼动陈默分毫——他的答案往往简洁精准，直指核心。
时间在脉冲管低沉的“喘息”声和示波器跳动的绿光中飞逝。转眼到了六月，红旗小学的毕业季。
陈默毫无悬念地以全校第一（尤其数理超满分）的成绩毕业。王校长亲自给他颁发了“优秀毕业生”证书，特意提到他在“科技创新”方面的突出表现。台下的杨红梅面无表情，手指捏得发白。
毕业的喜悦还未散去，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摆在了陈家面前：陈默该上哪所初中？
青河县只有一所像样的初中——青河一中。按学区，陈默家属于机械厂片区，应该上一中。但一中是重点，竞争激烈，学费杂费也比厂办子弟学校高不少。陈建国和李秀兰翻着存折，眉头紧锁。陈默的“发明”虽然带来过奖金和名声，但没转化成多少实际收入。供他上一中，加上妹妹陈雪也要上学，家里压力不小。
“要不…还是上厂办初中？”李秀兰试探着问，“离家近，学费便宜，厂里还有补贴…”
陈建国闷头抽烟，没说话。他当然想儿子上好学校，可钱是硬道理。
陈默没吭声。上哪所初中对他区别不大，他脑子里装的都是脉冲管混合气均匀性的优化方案。但看到父母为难，他心里也不好受。
就在陈家为学费发愁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橄榄枝”递了过来。
晚饭时分，林卫国提着一网兜水果登门了。寒暄几句后，他拿出一份盖着红章的正式文件，放在桌上。
文件抬头是：
**《关于推荐优秀青少年科技人才进入“省青少年科技英才早期培养计划”的通知》**
落款单位：**省科学技术协会、省教育厅、省青少年发展基金会（联合）**
文件内容大意是：为培养国家急需的科技后备人才，特在全省选拔一批在科技创新方面展现出特殊潜质的优秀小学毕业生，进入该计划。入选者将：
1. 根据家庭住址和个人意愿，**保送至省内优质初中就读（含青河一中），学杂费全免，并享有生活补贴。**
2. 接受**省级专家团队的定期指导和专项资源支持（实验器材、资料、夏令营等）。**
3. 建立**个人成长档案，提供后续升学、发展的重点通道。**
推荐人一栏，赫然签着张振华和王振邦的名字，并附有陈默在科技展、省画报、特训营、红星基地（隐去名称，只提“省级科技活动”）的获奖和参与证明。
陈建国和李秀兰拿着文件，手都在抖。学杂费全免！保送一中！还有专家指导！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林…林同志，这…这是真的？”李秀兰声音发颤。
“千真万确。”林卫国笑容和煦，“陈默同学在全省都是挂了号的科技苗子，省里非常重视。这计划就是为他和像他这样的孩子量身定做的。只要家长签字同意，开学就能去一中报到，费用问题不用操心！”
陈建国激动得眼眶发红，连连道谢。陈默却敏锐地捕捉到林卫国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郑重。**“英才计划”？这名字太官方，太宽泛。这分明是“启明星”预案在明面上的延伸，是国家级力量介入后，为他量身定制的“阳光通道”！** 目的就是解决他的后顾之忧，让他能心无旁骛地“展翅”。
“谢谢林叔叔！”陈默真诚地道谢，随即问道，“那小磊呢？王小磊能参加吗？” 他记得王小磊在基地的表现也获得了认可（b级潜力）。
林卫国顿了一下：“王小磊同学也很优秀，但这次选拔侧重理论基础和创新思维的综合评估。他年纪还小，在火箭方面的特长，省里相关部门（指少年宫航模组）会持续关注和培养的。” **这话滴水不漏，既肯定了王小磊，又划清了界限——只有陈默是“S级”战略关注的核心。**
陈默心下了然，不再多问。
陈家欢天喜地地签了字。压在心头的大石落地，陈建国脸上笑容多了，走路都带风。厂里工友得知消息，羡慕之余也啧啧称奇：“老陈家那娃，真是文曲星下凡搞技术了！读书都不要钱！”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一天深夜，陈默被窗外吉普车引擎的轻微震动惊醒（他听觉异常敏锐）。他悄悄起身，掀开窗帘一角。昏黄的路灯下，林卫国那辆半旧吉普旁，停着一辆挂着省城牌照的黑色轿车（伏尔加GAZ-24）。一个穿着灰色风衣、拎着公文包的身影（陈默认出是特训营见过的“山鹰”），正与林卫国在车旁低声交谈。夜风送来只言片语：
“…‘合金管’数据…首长很满意…稳定性提升显着…”
“…燃料分析思路…极具价值…所里（某研究所）已立项…”
“…‘红星’那边…设备权限…可适当提升…”
“…初中阶段…以基础夯实为主…但‘眼睛’（指激光相关）方向…可引导性接触…”
“…保障…绝对安全…‘寒霜’（杨红梅代号）已调离教育一线…”
声音压得很低，断断续续。陈默的心跳却随着捕捉到的关键词而加速。“首长”？“所里立项”？“设备权限提升”？“引导性接触激光”？还有…杨老师被调走了？
他轻轻放下窗帘，黑暗中，眼睛亮得惊人。国家机器对他的关注和投入，远超他之前的预估！不仅解决他的升学问题，更在同步推进对他技术成果的深度研发和应用评估！那个“喘气”的管子，那些简陋的光电实验，正在遥远的实验室里，被一群顶尖专家拿着放大镜研究，甚至可能已经衍生出更高级的项目！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包裹着他——不再是孤独的探索者，而是被纳入了一个庞大而精密的体系，像一颗被精准定位的螺丝，即将嵌入国之重器的核心。兴奋、压力、责任感交织在一起。
几天后，陈默的预感被一件小事证实。
张振华以“回访特训营学员”名义来到陈家，带来了一个包裹。里面是几本崭新的初中数理化教材（人教版），一套精致的绘图工具，还有…一个用防震泡沫仔细包裹的、只有火柴盒大小的金属盒子。
“王教授托我带给你的小礼物，”张振华笑得意味深长，“说是对你那个‘光电蚊子追踪器’的改进有点想法。”
陈默打开金属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黑色陶瓷封装的元器件，上面印着几个小字：**“InGaAs pIN photodiode”**（砷化铟镓 pIN 光电二极管）！旁边还有一片小小的凸透镜和一个微型电位器。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红外光电探测器！** 这绝不是用来探测可见光下的蚊子影子的！它的敏感波段在近红外！这意味着什么？它可以探测人体热量（红外辐射）！可以用于夜视！可以用于…他脑海中瞬间闪过王振邦在特训营说过的话：“如果能给目标‘打上标记’，比如…只有蚊子才有的特殊热…”
张振华仿佛没看到陈默眼中的震撼，自顾自地说：“王教授说，这东西对热比较敏感，晚上效果可能更好。怎么用，你自己琢磨。对了，”他像是想起什么，“青河一中的物理实验室听说新到了一批设备，其中有台挺老的示波器，型号好像是…SR-37？王教授说你‘修’旧设备有心得，开学了可以去‘帮忙看看’。” SR-37！那是比Sb-14更古老、带宽更低的示波器！但陈默明白，这是给他一个名正言顺接触学校资源、并继续“啃老”练手的由头！
“替我谢谢王老师！”陈默郑重地收起金属盒。他知道，这不是礼物，是任务，是引导，是国家力量为他铺设的下一个台阶——**从可见光探测，迈向红外感知！** 这枚小小的红外光电管，就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直通未来战场上的夜视仪、红外导引头、甚至是激光武器的光束指示器！
小学毕业的暑假，阳光炽烈。陈默坐在小桌前，面前是崭新的初中课本、那枚冰冷的红外探测器，还有窗外隐约传来的、王小磊和赵铁柱试验新硝糖配方的嬉闹声。
他翻开物理课本第一章《测量》，目光却穿透纸背，看到了示波器上跳跃的爆震波形、红外探测器捕捉到的热辐射图谱、以及那枚红星徽章背后，无声运转的庞大国家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