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挟着雪粒,抽打在旧城迷宫般狭窄巷道斑驳的石墙上,发出呜咽般的怪响。美咲将自己缩进一件从废弃堆里翻出的、散发着霉味和鱼腥气的宽大旧斗篷里,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小半张冻得发青的脸。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积雪和冻硬的泥泞上,冰冷刺骨。刑部那座如同匍匐巨兽般的黑色建筑轮廓,在风雪弥漫的夜色中若隐若现,既是目标,也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转过一个堆满破损陶罐的巷角,一股浓烈的劣质麦酒和呕吐物的酸腐气味扑面而来。前方狭窄的巷道被几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堵住了。是几个喝得醉醺醺的码头苦力,正围着墙根撒尿,粗野的哄笑声在寒风中格外刺耳。
美咲的心猛地一沉,立刻低头,试图贴着另一侧的墙壁快速溜过去。但其中一个身材格外粗壮的醉汉,打着酒嗝,摇摇晃晃地转过身,浑浊的眼睛恰好对上美咲帽檐下闪过的半张脸。
“嘿…小妞?”醉汉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一股浓重的酒臭喷涌而出,“这么晚了…一个人?陪…陪大爷们喝一杯暖暖身子…嗝…”他伸出沾满污垢的、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令人作呕的涎笑,径直抓向美咲的肩膀。
恶臭和危险的气息瞬间将美咲包裹!本能压倒了一切!她猛地侧身躲开那只脏手,身体如同受惊的狸猫般向后一缩,右手闪电般探入斗篷下,握住了绑在小臂内侧那柄生锈匕首粗糙的刀柄!
“滚开!”她的声音嘶哑而冰冷,带着绝境野兽般的凶狠,在狭窄的巷道里激起回响。
“呦呵!还是个小野猫!”醉汉非但没退,反而被激起了更大的兴致,另外两个同伙也嬉笑着围拢过来,堵死了退路。粗壮醉汉狞笑着再次扑上,这次的目标是她的斗篷!
不能再犹豫了!就在那满是污垢的手即将抓住斗篷边缘的瞬间,美咲眼中寒光一闪!她并非要杀人,但必须一击震慑!匕首没有出鞘,她紧握着粗糙的刀柄,将刀鞘尾部包裹着金属箍的坚硬末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醉汉伸出的手腕!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头与硬物猛烈撞击的脆响!
“嗷——!!”醉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捂着自己瞬间扭曲变形的手腕,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肥猪一样滚倒在地,杀猪般嚎叫起来。
另外两个醉汉被这突如其来的狠辣反击和同伴的惨状惊呆了,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他们看着斗篷阴影下那双闪烁着冰冷凶光的眼睛,看着地上哀嚎打滚的同伙,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臭…臭婊子!你找死!”其中一个色厉内荏地吼着,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美咲没有停留,更没有去看地上的伤者。她猛地一拉斗篷,将匕首完全藏好,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在剩下两个醉汉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迅速穿过他们之间的空隙,消失在巷道更深处的黑暗风雪里。身后,只剩下醉汉痛苦的嚎叫和同伴惊怒的叫骂在寒风中回荡。
她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喘息,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刚才那一击的手感…那骨头碎裂的声音…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恐惧和一种冰冷的、陌生的狠厉在她体内交织。这不是她熟悉的自己。但这王都的暗巷,早已将那个怯懦的影子吞噬殆尽。她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继续朝着刑部那黑暗的轮廓潜行。每一步,都离深渊更近一步,也离那渺茫的希望更近一步。
旧城西区,靠近废弃运河码头。空气中弥漫着经年不散的、混合着煤灰、硫磺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金属锈蚀般的陈腐气味。这里远离王都中心的光鲜,是城市肌理上的一块溃烂伤疤。一片低矮、破败、大部分已坍塌的棚屋废墟深处,隐藏着一座被岁月和遗忘侵蚀得面目全非的建筑残骸——曾经挂着“黑水河铅矿精炼作坊”牌子的地方。
此刻,这座废墟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残骸,寂静无声。只有风雪穿过断裂的梁柱和破洞的屋顶,发出呜咽般的呼啸。
距离废墟约两百码外,一座废弃水塔的顶层阴影里。尤里安·诺维科夫如同石雕般伫立,冰蓝色的眼眸穿透风雪的帷幕,如同精准的标尺,丈量着废墟的每一个角落。他身上的黑色厚呢大衣落满了细密的雪粒,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确定是这里?”他的声音低沉,不带丝毫情绪,仿佛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心腹刑吏如同影子般立在他侧后方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回大人,确认无误。旧档碎片、伊万遗留印记指向的‘熔炉’关联点,就是此处。表面废弃超过十年,但…三年前,瓦伦丁公爵名下的一家‘矿石回收商行’,曾短暂租用过旁边的废弃货仓。租期三个月,名义上存放‘废旧金属’,但实际出入的车辆极少,且多在深夜。”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的人白天以‘清理流民窝棚’名义粗略探查过,内部结构复杂,深处有疑似加固的地下空间入口,但被坍塌的砖石和铅渣封死,强行进入动静太大。”
尤里安的视线缓缓扫过那片死寂的废墟。瓦伦丁公爵…“渡鸦之巢”…熔炉…铅…莉迪亚的呓语…所有的线索碎片,如同被无形的磁力吸引,最终指向了这个散发着死亡和秘密气息的地点。伊万的死是挑衅,是烟雾,目的是将他尤里安·诺维科夫狂怒的目光牢牢吸引在塔楼这个显眼的目标上。而这里,这片被遗忘的废墟,才是那条毒蛇真正想要隐藏的、无声的棋眼!
“封死?”尤里安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至极的弧度,“未必。”他抬起手,指向废墟深处一个几乎被坍塌物完全掩埋、只露出小半截锈蚀铁门的角落,“那扇门,通向哪里?是封死的入口?还是…一条被遗忘的、通往下方的捷径?”
刑吏顺着方向看去,仔细辨认:“像是…早年倾倒废渣的通道口?废弃已久。”
“废渣通道…”尤里安重复着,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往往直通最核心的熔炼区域下方。清理它,需要多久?”
刑吏估算了一下:“若用熟手,工具齐全,避开巡逻时段…至少需要一整夜,且无法保证无声无息。”
“太慢。”尤里安的声音斩钉截铁,“瓦伦丁不会给我们一整夜的时间。他在塔楼里的‘安分’,就是最大的不安分。”他收回目光,看向刑吏,“让你的人,在明处。盯死所有通往这里的要道,尤其是北境军和任何可疑人物的动向。做出一副…我们即将强攻此地的姿态。”
刑吏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大人是要…打草惊蛇?”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