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蓝沁的议论,百姓们是正大光明地说。毕竟碧霄宫没了,凌天帝又不在,没人能制裁他们。
但关于新皇帝的议论,大家就是凑得极近咬耳朵了,生怕被巡逻的士兵听去。
没多久便传出摄政王殿下悲痛万分,罢朝三日,为先皇守灵的消息。
商落枫和商乐夕跪在公孙震的后面,神情麻木,寻不到几分悲伤的痕迹。
倒是公孙震哭了又哭,拜了又拜,做足了戏。
举国悲痛之时。
太监踩着满地纸钱小跑进来:“摄政王殿下,凌天帝驾临烨火国帝都了!”
公孙震的脸色一变,在文武百官看不见的地方,面上的哀伤一扫而空,比变脸唱戏的还要快。
凌天帝为何忽然驾临烨火国?是因为查到碧霄宫覆灭一事与青璃有关吗?
“派人盯着天帝的去向,有任何蛛丝马迹都要来禀报本王。”公孙震低声吩咐。
“是。”
太监快步退出灵堂,外头乌云滚滚,白绫随风飞扬,带起风雨欲来的紧迫感。
烨火国百姓都在猜测凌君晔来此的目的时,凌君晔已经径直往蓝泠的府邸而去。
他见蓝泠自然不需要通传,就像帝王进臣子家一样轻易,很快便在院子里见到了她。
青璃仍旧是一袭蓝衣,头戴轻纱帷帽,手持一只精巧的水壶,正在给灵药浇水。
哗啦的水声与鸟鸣交织,使得整个院落更显清幽安谧,与外界的纷扰截然不同。
“外头都要炸锅了,你倒是有闲情逸致。”
凌君晔一步步走近她,深沉的眸子漆黑如夜,隔着轻纱紧盯着她,似要洞穿一切。
蓝泠后退半步,浇下一株灵药:“与我无关,自然无须在意。”
“与你无关?”
凌君晔似乎冷笑了一下,“蓝沁消失前,曾登门拜访,邀请你前去城外一聚。你大约是最后一个见她的人,她的失踪当真与你无关?”
闻言。
蓝泠反问:“我为何要杀她?我与她有仇么?”
“你或许与她无怨无仇,但她向来不喜你,多次在暗中使绊子,你很难不生气。”凌君晔的目光深邃,转动着手上的戒指。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眼睁睁地看着,是在学帝王的制衡之术么?
“即便我讨厌她,也没有能力与天下第一宫作对。倒是您,明知她在使绊子,却无动于衷,我该怀疑您的诚意了。”蓝泠微微俯身,修长的手指拨动灵药,检查它们生长得如何。
凌君晔沉声道:“只要你现在就加入圣殿,我保证除了我,人界没有人敢令你不悦。”
说到底,他根本不在意蓝沁是死是活。
他在意的是,人界竟有人敢挑衅他的威严,公然对碧霄宫下手,丝毫不顾及他的颜面。
如果真是青璃屠了碧霄宫,只要青璃加入圣殿为他效力,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无事发生。
蓝泠漠然挑眉:“你找到灵药了么?”
此话一出,凌君晔的眼神冷下来,周遭陷入可怕的死寂。
若是旁人此刻定然吓破了胆,战战兢兢跪下,表示自己十分荣幸为天帝效力。
但蓝泠不为所动,她略微倾斜水壶,水流声不疾不徐,找不到一丁点慌张的痕迹。
凌君晔忽然上前两步,将水壶抬正,截断哗啦声:“若让我发现,碧霄宫一事与你有关,而你非圣殿之人。有什么下场,你可明白?”
两人距离极近,只要风稍微向前吹一丁点,轻纱就要碰到凌君晔的鼻子。
但他仍旧无法透过轻纱看清她的容颜。
只依稀对上了她冷冽如冰的凝视:“有证据便拿出来,无证据便去找证据。”
凌君晔的面色微沉,捏住水壶的手指紧了些。
是啊,他分明没有查到任何证据,为何要先来质问她?这不像是他会做的事。
不,应该说,不像他对待其他人会做的事。
他在青璃面前,向来都喜欢说许多废话。他似乎企图撬开她冰冷的外壳,得到一些与众不同的回应。
凌君晔还记得她轻纱下那张伤疤纵横的脸。
可就是这样一张丑陋容颜的主人,在他不曾察觉的角落,将一种致命的吸引力渗透进他的骨髓。
“老皇帝死了,随我入宫,前去吊唁。”
圣铁卫搜查还需要时间,凌君晔为了不让蓝泠暗中阻挠,便把她带进了皇宫。
蓝泠也很想知道谁会做新皇帝,便没有找理由推辞。
皇宫。
公孙震一听闻凌天帝驾临,便立刻抛下灵堂,率领文武百官前去迎接。
半道上他还在想,凌天帝来此定是怀疑青璃与碧霄宫一事有关,他要想法子把细节透露给凌天帝,借机扳倒青璃!
可当他看到凌天帝和青璃并肩站在一起时,这个念头又悄悄地打消了。
难道说,青璃会是下一个蓝沁吗?
“烨火国摄政王公孙震,携太子公主,文武百官,拜见凌天帝!”公孙震跪到地上,以头叩地,行了一个大礼。
商落枫和商乐夕快速看了二人一眼,也跟着行大礼。
后方的文武百官,以及宫女太监匍匐在地,让整个苍白的灵堂完全映入眼帘。
凌君晔微微抬手示意他们起身,便踱步走入灵堂,遥遥望了棺材一眼,对蓝泠道:“我第一次见商怀山,他还是太子,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一转眼,他也躺进了棺材。这些年我送走了太多皇帝,他已是最长寿的那一批了。”
蓝泠不语,他便又继续说:“若非有我在,一个国家至多存在两三百年,有的甚至不过十几年,便又会发生政变、战争。这一千年的和平,是我带给人界的。”
一阵风吹来,未燃尽的纸钱与灰烬翻飞。
凌君晔的眸光深沉,似穿过棺材看到千千万万的人影:“即便我曾经做错过什么事,也理应抵过了,你说对吗?”
蓝泠随手拿了一炷香,点燃插进香炉中,冷淡启唇:“去问你对不起的人,而不是我。”
他曾亲手造就千秋伟业,太平盛世。也曾专制独权,民怨沸腾。
他的是非对错,自有后人评说。
而即便他是天下所有人的恩人,也是她永远的仇人。
任何事都无法抵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