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灵鸟刺穿魔虫的瞬间,那些覆盖在欧阳兰身上的繁复灵纹突然扭曲变形,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
当欧阳兰睁开双眼的那一刻,这些灵纹骤然凝聚成一道细长的绳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空飞出。
欧阳重见状立即沉声下令:“追!”
话音未落,守在正堂内的长老们身形一闪,纷纷沿着灵纹绳索追踪而去,转眼间就走了大半。
这并非欧阳重轻信李医师之言,而是她本就是欧阳家培养上百年的医修,她的后辈也都在欧阳家效力,实在没有理由做出对欧阳家不利之事。
当欧阳兰完全苏醒时,秦红英已经扑到床榻边,双手紧紧抓住床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儿子,生怕他再次昏迷。
而跟随众人进来的欧阳未青也缓步上前,眼中满是后怕。
欧阳重目光扫过灵鸟喙上刺穿的魔虫,转向沈玉真时已换上温和的笑容:“小友道法玄妙,医术精湛,当真是妙手回春。”
欧阳林也连忙说道:“沈公子救我儿性命,欧阳家上下感激不尽。”
此时沈玉真已收回笛声,朝两人微微一笑。
他正欲起身,却因灵力耗尽而身形不稳。
薛无厌见状一把揽住他的肩膀,低头关切地问道:“可还好?”
沈玉真面色略显苍白,勉强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无碍。”
这一整天经历了太多变故,沈玉真确实已经精疲力竭。
尤其是方才救治欧阳兰的过程需要极其精细的控制,消耗了他大量心神,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那只灵鸟是沈玉真将《霜月真经》与《百鸟经》稍作结合创造出来的。正是《霜月真经》对魔虫的压制效果给了他灵感。
灵鸟动作迅捷无比,加之魔虫无法感知音波能量,母蛊根本来不及反应,子蛊就已经被消灭了。
这只专门针对魔虫的灵鸟无需复杂的能力,只要具备精准攻击的特性即可。
《百鸟经》作为沈玉真自创的功法,他早已烂熟于心,加之已经能够召唤多种灵鸟,临时凝聚这样一只特制灵鸟并非难事。
只是消耗的灵力确实超出了预期。
见沈玉真面色苍白,欧阳重立即吩咐下人送来软椅和上好的灵食。
沈玉真与薛无厌便暂且坐下,开始补充消耗的灵力。
欧阳兰的眼神涣散了许久,才渐渐恢复清明。他缓缓转动眼珠,望向身旁泪眼婆娑的秦红英,微微张开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而微弱:“母亲……”
秦红英的泪水顿时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生怕一开口就会控制不住情绪。
欧阳兰又依次看向其他人:“父亲、祖父、陈兄……”
当目光落在角落两张陌生面孔上时,他先是露出疑惑的神色,随即反应过来,虚弱地笑了笑:“两位想必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吧,请受在下一礼。”
说着便要挣扎起身行礼。
沈玉真说道:“不必多礼,养好身体要紧。”
欧阳兰明白这个道理,便不再勉强。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坐在床脚、眼神闪躲的欧阳未青身上。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撒娇:“兄长……”
欧阳未青浑身一震,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本能地上前,俯身将弟弟轻轻拥入怀中。
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小兰,都是兄长不好,以前是兄长太混账了,对不起……”
欧阳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么多年来,兄长从未这样抱过他。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臂,轻轻环住对方,生怕惊扰了这个梦境般的时刻。
“兄长不要那么说……”他轻声回应。
欧阳未青将下巴抵在弟弟的发顶,摇了摇头,随即郑重其事地说:“小兰,兄长以后一定好好待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欧阳兰嘴角扬起一抹浅笑,轻声应道:“好。”
这一刻,仿佛是当年那个向兄长伸出双臂的孩童,得到了跨越漫长时光的回应。
望着那边兄弟情深的场景,沈玉真心中泛起一阵酸涩,眼中闪过一丝羡慕。
曾几何时,他也有兄长将他护在身后,可如今……
他深吸一口气,移开视线,对身旁的青年轻声道:“雁兄,我们走吧。”
薛无厌敏锐地察觉到少年眼中的落寞,静静地注视了他片刻,才微微颔首。
就在两人准备告辞时,欧阳重快步走来,递上一枚精致的芥子戒。
修真界的储物法器按空间大小分等级,最低阶的是芥子袋,稍高级些的便是芥子戒。
这枚通体漆黑的戒指,显然价值不菲。
欧阳重以灵力托着戒指送到沈玉真面前,和蔼道:“这是我欧阳家的一点心意,权作酬谢,还望小友笑纳。”
还未等沈玉真接过,欧阳林也上前一步,同样奉上一枚芥子戒:“这是我们四房的心意。”
秦红英也是如此,更是连声道谢,反复表达感激之情,才回到儿子身边。
沈玉真也不推辞,挥手收下三枚芥子戒。
正要告辞,欧阳未青却快步追来,双手捧着一个芥子袋,神色既赧然又郑重:“沈弟的恩情,未青没齿难忘!”
沈玉真:“……”
这也太夸张了。
他笑着收下芥子袋,这次总算顺利走出屋子。
院中的欧阳家子弟纷纷投来震惊、欣喜又感激的目光,让沈玉真颇不自在。
沈玉真:“……”
他赶紧加快脚步离开。
此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晨光熹微,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
沈玉真困倦地想要伸个懒腰,忽然身子一轻,还未反应过来,已被薛雁稳稳抱起。
沈玉真:“……”
他下意识环住对方的脖颈,抬眼时正对上那双垂下的深邃眼眸,又慌忙移开视线。
心跳如擂鼓般剧烈,他低声道:“雁兄?”
薛无厌一手托着他的膝弯,一手扶着他的肩膀,语气平静:“玉真累了。”
沈玉真:“……”
听到薛无厌的话,沈玉真不再多言,乖乖环住他的脖颈,将下巴轻轻搁在他的肩窝处,感受着那温暖而有力的怀抱。
薛无厌的步伐不紧不慢,仿佛只是在悠闲地散步。
沈玉真有些昏昏欲睡,却又按捺不住好奇心,想看看欧阳家究竟给了什么谢礼。
他取出其中一枚芥子戒,将灵识探入其中——
刹那间,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瞪大双眼,睡意全无,整个人都被震惊得彻底清醒了。
只见芥子戒内整整齐齐码放着密密麻麻的白色灵珠,粗略一数,竟有整整五千颗!
五千颗灵珠意味着什么?!
换算成黄金,那可是足足五千万两!
感受到怀中人的异样,薛无厌微微低头,轻声问道:“玉真,怎么了?”
沈玉真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声音都有些发颤:“雁兄,这里面有五千颗灵珠!”
薛无厌也有些惊讶,但想到沈玉真方才情绪低落,便有意逗他开心,于是故意说道:“玉真如今已是腰缠万贯,让为兄好生羡慕。”
沈玉真闻言爽快地抬起头,将芥子戒递到薛雁面前,咧嘴一笑:“那便送给雁兄。”
薛无厌一时怔住。
还未等他反应,又听沈玉真笑道:“雁兄是我最好的朋友,区区几千灵珠算什么?”
“就算是几万灵石,只要雁兄想要,玉真也会想办法给你弄来。”
或许是今日太过疲惫,沈玉真的情绪格外敏感。
说完这番话,他又靠回薛无厌的肩膀,不自觉地在他颈间蹭了蹭:“所以……雁兄,多陪陪我好不好?”
少年毫不掩饰的依赖让薛无厌心头一颤。他本想逗弄沈玉真,却反被对方的真挚打动。
此刻他没有多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嗯。”
沈玉真接着又查看了另外三个储物法器。其中一个芥子袋里装着五百万两黄金,另一枚芥子戒同样装着五千灵珠,而最后一枚芥子戒里的东西更是令人震惊——
整整十万灵珠。
沈玉真虽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财富震惊,但今日先是险些经历生死危机,又差点目睹他人阴阳两隔,情绪的大起大落让他内心充满不安。
此刻,那些被压抑已久的对前世家人的思念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这一路上,沈玉真像只受惊的小兽般,不停地用软糯的声音问道:
“雁兄,你会一直和我做朋友吗?”
“雁兄,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雁兄,再抱紧一点……”
……
而薛无厌总是耐心地回应着,有时用温柔的话语,有时用轻柔的动作,给予少年最需要的安全感。
不知从何时起,他对待沈玉真时总会不自觉地放柔语气和动作。
此刻,他眼中带着温柔,嗓音低沉悦耳:“玉真想和我做多久的朋友都可以。”
“不会离开你。”
“好。”
说着,他又将怀中的少年搂得更紧了些。
当薛无厌抱着沈玉真回到小院时,少年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将人轻轻放在床榻上,却发现沈玉真仍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不放,在睡梦中含糊地呢喃:“别走……”
不知是在对谁说话。
薛无厌的动作顿住了。紧接着,他又听见少年清晰地唤道:“雁兄,别走……”
薛无厌索性保持着被环抱的姿势,轻轻躺在了少年身侧。
他刚侧过身,睡梦中的沈玉真就像寻找温暖的小动物般贴了上来。
两人的距离更近了,少年的双手无意识地滑落到他的腰间,脑袋也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薛无厌的心自从方才为少年乱了那一拍后,就再也无法平静。
此刻他低头凝视着怀中人许久,才轻轻环住少年的后背,温柔地拍抚着。
同时轻声低语:“明明那么怕我,却又这样依赖我。”
“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玉真实在太疲惫了,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次日正午。
当他醒来时,身旁的薛无厌早已离开。
少年撑起身子靠在床头,目光穿过敞开的窗户,看见青年正在明媚的阳光下练习扇法。
那修长的身影灵动飘逸,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沓。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目光,青年“唰”地合拢折扇,转头望来。
沈玉真想起昨晚自己那些撒娇耍赖的言行,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见薛无厌望来,他立刻躺回床上,一把扯过被子将自己整个蒙住。
薛无厌:“……”
他不由得微微扬起嘴角,转身往回走。途中吩咐下人准备新鲜膳食,自己则径直回到寝房。
见少年还躲在被窝里不肯出来,薛无厌觉得小兔子实在可爱。
他略一思索,没有直接去叫,而是故意放重脚步假装离开,还顺手关上了门。
随即运转身法,悄无声息地折返回来。
果然,那小兔子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后,悄悄掀开被子一角,探头探脑地张望。
见确实没人,这才长舒一口气,一把掀开被子。
谁知就在他掀开被子的瞬间,正好对上了去而复返的青年含笑的眼眸。
沈玉真:“……”
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薛无厌不禁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走上前弯腰问道:“玉真怕我?”
沈玉真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闻言先是摇头,又迟疑着点点头。
薛无厌故意逗他:“到底是怕还是不怕?”
少年这才艰难地抬起头,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在雁兄面前……”
说着又羞赧地低下头,“太丢人了。”
薛无厌却觉得他可爱极了,哪里丢人了?于是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发顶,声音放得极轻:“玉真这么可爱,怎么会丢人?”
沈玉真一怔,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呆呆地说道:“真的?雁兄不嫌弃?”
薛无厌坚定地摇头。
沈玉真这才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强忍住想要扑进对方怀里的冲动,只是一个劲地傻笑。
薛无厌又揉了揉他的头发。
等沈玉真穿好衣服后,便准备束发了。
他在发冠和发带间犹豫许久,最终选了一支素雅的玉簪。
沈玉真正坐在梳妆台前准备梳发时,薛无厌轻轻从他手中取走了那支玉簪。
“雁兄?”沈玉真疑惑地转头。
薛无厌已经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此刻正站在沈玉真身后。
他动作轻柔地梳理着少年顺滑如瀑的青丝,闻声道:“让为兄替你梳发。”
“哦。”沈玉真乖乖点头,透过铜镜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在自己的发间穿梭,将一缕缕青丝梳理整齐。
不知为何,他的心突然跳得有些快。
屋内一时静谧无声,只有木梳划过发丝的细微声响。
待薛无厌将头发梳好,正要插上玉簪时,沈玉真突然想起一事,好奇地问道:“对了,昨晚那些长老去追踪母蛊,可有结果了?”
薛无厌恰好知晓此事,于是说道:“今早欧阳未青来告知,那下蛊之人已被擒获。”
“是谁这么阴险?”沈玉真蹙起眉头,小声嘀咕道。
“是朱家的人,现已被关在欧阳家地牢。朱家家主已前来请罪。”
欧阳家是济明城第一大家族,朱家则位居其次。
“朱家家主怎么说?”
“只说是那族人私自所为,族中其他人皆不知情。”
沈玉真自然不信这套说辞。
若无朱家在背后支持,一个普通族人怎会弄到魔虫这等罕见之物?
这分明是事情败露,推个替罪羊出来罢了。
沈玉真撇撇嘴,又问:“那欧阳家原谅他们了?”
“尚未。”薛无厌淡然道,“欧阳家仍在商议对策。”
“哦。”
待薛无厌为他插好玉簪,沈玉真对着铜镜左右端详,冲薛雁展颜一笑:“雁兄的手艺真好!”
薛无厌微微颔首。
不多时,下人送来早膳,两人便一同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