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是一座大城市。
城中的人口极多,但商品种类却少。大宗的货物不过是粮食、盐巴、布匹之类。
在这样的情况下,官府是很好掌控市场的。所以城中有官市,叫市亭。有官吏掌管,兼具收税功能。
韩婴等人到达了官市。韩婴看了看,官市内的粮食种类很多。
小米、稻米、高粱、小麦、黄米、各种豆类等。
现在的人以食小米为主。当然是买小米,韩婴还买了黄豆,补充蛋白质的。
等购买好了一车车的粮食之后,韩婴又带队买了一车车的粗布。
随即,韩婴又带队去买肉。肉这玩意官市没有,韩婴只能去屠户处购买。韩婴购买的是贵的羊肉。
猪肉这个玩意,农户是有什么喂给什么的。有可能喂屎。贵族一般不吃猪肉,所以卖的也便宜。
其实韩婴倒没觉得什么,也吃猪肉。但送给同族绝对不能送猪肉。我们再烂也是韩氏王族。
得送羊肉。
等大采购结束之后,韩婴带队回到了韩成的宅邸。做细致的分配工作。
现在天气冷,肉放一夜也问题不大。他要把这些米、布、肉分成一份份的。
并根据前几天拜访的情况,分给不同的人家不同的份量。
比如普通穷苦的就给一份。
比如家里头有孤寡老人的,就多给一份。
不该给的,就一定不要给。工作一定要做细致,做好。
韩成得知了情况后大喜,前来见韩婴、韩广。他刚来站定,就对韩婴拱手弯腰行礼道:“婴。我听说你要振恤宗族,接济衰微。你真是德行高尚的君子。我喜宗族有你这样的芝兰。”
韩婴不敢受礼,连忙弯腰更深还礼道:“没有叔父对子侄行礼的。请叔父不要这样。”等直起了腰,韩婴眼眶一红,泣道:“嗟呼。我韩氏原本就是贵族,后来三家分晋,称王韩国。真王族也。现在子孙不幸,竟然有屠狗做工的穷困之人。我心中疼痛,犹如刀切一般。”
然后,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眼眶通红的正色道:“我有余力,当振恤同族。让他们生活的好一些。”
韩成感动,也跟着落泪。举起袖子拭泪,他走上前去伸手抚摸韩婴的背,说道:“婴。就像舞阳君说的一样。你真是我家千里驹呀。婴。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为叔必定全力相助。”
他就常赈济宗族,这方面非常有经验。
韩广在旁含笑,看向韩婴的目光充满了称赞。婴是君子厚德,但不柔弱。腰间利刃锋锐,兼具刚强。真是英雄啊。
韩婴心想,“如果让你帮助,岂不是要分走名声?你可是韩王成啊。”他婉拒道:“谢叔父。我家食客、庄户极多,可以自己完成。”
韩成遗憾,但也没有说什么,又称赞了韩婴几句之后离开了。
韩婴就带人把这些布、米、肉切分成了一份份放好,并让人带着猫、犬守好。以免晚上被老鼠吃了。
这送出去的肉,如果被老鼠啃了。那就太不敬了。
好事没准变成了坏事。
等到了第二天。韩婴、韩广、韩懿与韩成父子一起食了饭,便带着车队出门去了。先走洛阳城中的人家,后走洛阳城外的人家。
这一次不是去拜访,而且也只去穷苦人家。
一天工夫就能办好了。
第一站。韩婴就去了他印象深刻的人家。
韩明家。
就是那个做木匠活,住在逼仄的地方,房子很破,下雨天可能屋内要下小雨。
全家饥寒的人家。
屋子内。
韩明正在专心做木匠活。他今年二十六岁,但已经老的像三十六岁了。有妻子陈氏,三个孩子。两男一女。
长男韩盛,今年十一。
次男韩广,今年九岁。
长女韩氏,今年八岁。
家里穷苦却人口多。
他冬天却穿着夏天的衣服,而且打满了补丁,冷的直哆嗦。他的妻子也惨,为了御寒,扛饿,基本躲在被褥之中抵抗寒冷。
因为手麻木,他的木匠活进展缓慢。
“哎。”他长叹了一声,放下了工具,拿起了一旁的水碗喝了一口水。喝水充饥,又不敢多喝。现在天冷,多喝水他身体虚弱,人可能也就没命了。
“明兄长。明兄长在吗?我是婴啊。”韩婴的声音传了进来。
韩明惊讶,不是前天来过了吗?怎么又来了?他对于自己韩氏王族的身份也是颇为骄傲的。
对于韩氏宗族,也颇有归属感。因为再难,也有像韩成一样的人会接济他们一把。要是遇到困难去找韩成,也能得到帮助。
这就是宗族啊,再衰弱也有可以依靠的部分。
没有宗族的才可怜,犹如无根之萍,犹如在外游荡的孤魂野鬼。
对于韩婴,他没有好感也没有恶感。毕竟虽然是同宗,但刚认识。
但既然韩婴已经归宗,那就不能怠慢。他实在家贫,想了一下后,先应了一声,然后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整理了一下头发,这才出门迎接。
韩明打开门走了出去,看到车队的时候满脸惊讶。
“明兄长。我前天来拜访,见兄长贫寒。感念我韩氏艰难……”韩婴眼眶一红,泣了一会儿,才又说道:“我虽不才,但有多余的力量。特购入了一些米肉,分给宗中贫寒的族人。兄长请不要推辞。”
“请兄长不要推辞。”来帮闲的韩懿提着两份米肉布过来,交给了韩明。
韩明对这种情况非常熟悉,但以前都是韩成这些人送的。韩婴是头一回,而且韩婴才刚归宗。
他很不好意思,脸红了红。但一想到自己还躲在床上冷受饥寒的妻子。不由落泪,伸手接过米肉布,叹道:“婴,为兄确实贫寒穷困,就厚颜收下了。”
顿了顿,他邀请道:“婴。请入内小坐。我让你嫂子准备酒食。”他更不好意思了。要不是韩婴送来的这些米肉,他家里连待客的酒食都拿不出来啊。
韩婴知道他窘迫,又怎么可能吃饭呢?再说他还要去下一家呢。
他露出微笑,拱手行礼道:“谢兄长厚意。但我还要去别家。下次吧。下次来时,必与兄长饮酒小坐。”
韩明也想到了穷困的韩氏宗族,不由眼眶一红,涕泪道:“弟。今年特别寒冷。我韩氏宗族却有你而温暖。也有许多人可以熬过冬天了。”
寒冷饥饿。
冬天真的会死人的。
尤其是老人小孩。
韩婴微笑道:“这是我应该做的。兄不必如此。”
说完之后,他拱手一礼,带着韩懿等人马车辆,往下一家而去。
韩明提着米肉布,虽然穿着夏天的衣服,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却还是送别了很久,这才转身回去了屋中。
“嗟呼。我有宗族,幸也。”
“嗟呼。我宗中有韩婴,真有德公子也。”
所谓德,便是如此了。
最开始的德,并不是行善积德酬谢鬼神的。而是两家比邻,互相扶持。
强者接济弱者,弱者感恩。
可能五世之后,形势逆转。弱者变成了强者,强者变成了弱者。
受到帮助的家庭还记得祖上的事情,帮助强者。
这就是华夏之德。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而且这种德,是不一定有回报的。是真在行德。
相反,酬谢鬼神,求取下一世富贵,或是长寿,或是多子孙。
那不叫德,那叫买卖。
韩婴虽然窥探韩王大位,出发点并不单纯,但确实是在行德。
他想进一步做皇帝,也确实是想一改秦皇暴虐,百姓饥寒的命运。想掌控这华夏战车,使得帝国平安。
大部分百姓都有饭吃,冬天有衣服穿。
使天下太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