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仙剑“仪凤”的瞬间,“神”的意念中,流露出一股无法掩饰的渴望。
“交易达成!”
“神”不再等待,主动飘起,如一层血色的薄纱,轻柔地覆盖在仙剑之上。
嗡——!
血光大盛!
仙剑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剑身上那只赤金凤凰仿佛活了过来,在血光中痛苦挣扎,最终寸寸崩解。
整柄仙剑,竟被皮卷硬生生吞噬,化作最精纯、最本源的灵光,尽数融入其中。
泛黄的皮卷气息变得愈发深邃,更好似变大了几分。
一行行扭曲、诡异,却又蕴含着某种无上道韵的古老篆字,缓缓浮现在皮卷表面。
陆长青神念扫过。
一段足以颠覆此世所有修士认知的文字,深深烙印在他的心神深处!
《幽冥录》。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
“聻死为希,希死为夷。”
“夷死为微,微死无形。”
“其于无形之时,炼诡为神,羽化而飞仙。”
.......
此法,道出了一条从未有人听闻过的、通往不朽的恐怖阶梯!
陆长青看着这篇经文,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的脑海中,此刻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所谓的成仙之法,简直就是为这个世界量身定做!
将自身诡所化的神婴作为本命神像,立于庙堂,受众生香火祭拜。
而后,自身尸解,历经六重死亡,从“人”到“鬼”,再到“聻”、“希”、“夷”、“微”,将一切存在的痕迹尽数磨灭,直至化为最后一缕“无形”的真灵。
以这缕纯粹到极致的真灵,入主那尊承载了毕生修为与万民信仰的诡神躯体之中。
再从这片“无”中,以神像为养分,孕育出真正的“我”!
最后洗净凡尘旧衣,得见不朽真我,“羽化登仙”!
陆长青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他想到此法与此界羽化之法截然相反。
这个世界的羽化真君,是立下神庙,接收众生信仰在肉身中孕养神婴,最后神婴取代肉身而出,且无需六死。
但问题在于,《幽冥录》此法虽可行,但这六重死亡,每一步都是万丈深渊!
如何能保证自己的意识,在层层寂灭中,不会被污染磨损,沦为诡祟?
“炼诡为神……”
陆长青低声自语,这是真正的以诡躯为养分,孕育自身,而非为诡神徒做嫁衣。
这是在掘诡祖的根。
更关键的是……
“神,你是从何处得知的此法?”
陆长青看着面前的古皮。
神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般古井无波。
“我自诞生之初,便知此法。”
“好像本就要传给天地众生,但碍于封神榜上铭刻的天条所限,必须交换,此为秩序。”
“可惜,三千年前传给灵隐子,他只死了一次,便疯了,我也因此埋藏在云墟仙宗三千年。”
神说罢,便彻底沉寂,明显不远再多说什么。
陆长青不再多问。
他很清楚,这块封神榜残片,绝对隐藏着天大的秘密。
但现在,深究他也不会说。
陆长青看着《幽冥录》的经文,眼中没有恐惧,反而燃烧起前所未有的光芒。
这个世界,从根子上就已经烂掉了。
所谓的飞升,不过是诡神圈养食物的骗局,是自寻死路。
既然如此,那便索性走一条无人敢走的路!
一条以诡为阶,踏神而上的通天大道!
他有东皇钟护体,未必不能走通这条绝路!
一念至此,陆长青心念通达,只觉得眼前的道路,豁然开朗。
就待除掉凉州的诡异,自己再行开府立庙之事。
.......
翌日。
车队辘辘,众人向着毗邻的凉州地界缓缓行进。
越是靠近,空气中便弥漫开一股挥之不去的怪异味道。
那并非血腥,也非妖气。
而是一种干燥的墨香,混合着陈腐纸张的气息,钻入鼻腔,让人无端感到一阵烦闷。
李小纯掀开车帘,用力嗅了嗅,小胖脸上满是困惑。
“奇怪,这凉州地界,怎么闻着跟咱宗门里堆了几百年的藏书阁似的?”
不仅是气味。
就连天地间的灵气,也变得凝滞而死板,仿佛失去了所有活性,成了一潭死水。
“大师兄你看那河!”
李小纯忽然指着不远处的一条河流,惊呼出声。
河水平静得如同一面镜子,没有一丝涟漪。
更诡异的是,河里飘着不少翻着白肚的游鱼,它们本该早已死去,此刻却依旧在水中“游弋”,姿态僵硬,宛如提线木偶。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路边的古树在昏黄的天光下,枝干扭曲,投下的阴影酷似一个个上吊的人影,随着微风轻轻摇晃。
一种无声的不祥,如阴冷的毒蛇,缠上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车辇内,姬明月面沉如水。
她知道凉州诡异四起,未曾想,自己不过外出一段时间,便已是这般景象。
唯有陆长青,自始至终,神色没有半分变化。
他双目微阖,安然端坐,仿佛对外面的怪诞景象毫无察觉。
然而,他的神念,早已催动了无上神通。
【隔垣洞见】!
刹那间,现实的表象被层层剥离。
他的视野穿透了百里山河,直接映入了那座孤悬于平原之上的陌上城。
整个凉州有十七座城池,这是与雍州接壤的一座。
下一瞬,即便是陆长青那古井无波的道心,也泛起了一丝波澜。
此时城中,并无一个活人。
或者说,没有一个“血肉”之人。
那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行走的,全是面容呆板、动作僵硬的纸人!
它们穿着百姓的服饰,有的在摆摊叫卖,有的在酒楼推杯换盏,有的在街头追逐嬉闹……模仿着人类生活的一切。
整座城池,就是一座巨大的、正在“过家家”的傀儡鬼城!
陆长青的神念继续深入。
在城市中央,那座本该属于皇朝的城主府中,一尊高达十丈的巨大纸人,正襟危坐于主位之上。
它完全是由无数泛黄的奏章、古旧的书卷堆叠而成,身上散发着扭曲而又宏大的神性光辉,贪婪地汲取着本属于大景皇朝的龙脉气运。
那纸人巨像模仿的,赫然是传说中掌管人间文运功名的……
文昌帝君!
好一个偷天换日!
陆长青瞬间明了。
这所谓的凉州诡异,根本不是什么妖魔作祟。
而是一尊如比地威神将还要强大的诡祟,将整座城池都炼化成了自己的“神域”,将满城生灵的血肉魂魄,都做成了制作这些纸人的材料!
它在化诡为神,直接窃取一城国运!
这种手段,比起星罗仙宗那“假除鬼、真演戏”的把戏,高明了何止百倍!
“有意思……”
陆长青心中非但没有怒意,反而升起了一股浓厚的兴趣。
这诡祟,也是虚灵仙宗的手笔,看起来比地威神将成功多了。
他缓缓睁开眼,平静地看了一眼身旁脸色难看的姬明月。
这尊“伪文昌帝君”,正是凉州的诡异之一。
“传令下去。”
陆长青淡淡开口,“车队于此地安营扎寨,暂缓前行。”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惶恐不安的众人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就在此时,远方的地平线上,烟尘大作。
一队骑兵正朝着他们疾驰而来。
那队骑士个个盔明甲亮,气势精悍,为首的一员将领,更是面容刚毅,正是姬明月留在凉州除妖的心腹之一——陈敬。
“是陈校尉!”
姬明月的护卫惊喜地喊道。
姬明月眼中也闪过一丝光亮,但随即,这丝光亮便被陆长青平静的眼神冻结。
因为在陆长青的【隔垣洞见】之下,那飞驰而来的“陈校尉”与他身后的亲兵,同样是纸做的。
只不过,他们的纸皮,是用受害者最新鲜的皮囊硝制而成,其上还残留着未散的生机与神韵,足以以假乱真。
片刻之后,纸人“陈校尉”率队在车辇前勒马停下,翻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与常人无异。
他单膝跪地,对着车辇恭敬行礼,声音洪亮,充满了真挚的喜悦。
“末将陈敬,参见殿下!”
“殿下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他抬起头,那张属于陈敬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熟悉的憨厚笑容。
“城主大人已在府中备好洗尘宴,恭候多时!”
“此地万民,翘首以盼!”
“请殿下即刻入城,主持大局!”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忠诚与热切。
但此刻姬明月听着,却比九幽寒风还要冰冷。
因为,陆长青让她也看到了这一切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