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泽的雾气被业火灼出焦黑裂痕,陆子渊踉跄着扶住一棵枯树,指尖残留的沈青鸾元神碎片正化作荧光渗入掌心。他望着掌心血脉中游走的星砂,突然想起第四世烛阴说过的话:“星砂是破碎的命格星辰,每一粒都刻着你偷来的阳寿。”
喉间泛起腥甜,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目光投向冥界方向——方才昆仑墟异动时,他分明感受到业火殿的气息波动。而沈青鸾消散前的叮嘱,与烛阴提及的“残魂求救”如重锤击心:原来她每一世的早逝,都与自己体内的火种息息相关。
“必须先去冥界。”他握紧青铜碎片,星砂在袖口凝成鸦群形态,这是第四世与沈青鸾约定的密语——“鸦起之时,魂归业火”。
业火殿外,忘川水泛起罕见的沸腾。陆子渊刚踏过奈何桥,便见孟婆拄着汤勺站在桥头,苍老的面容上难得露出忧虑:“火灵者,你阳寿早尽却滞留人间,可知已坏了生死轮回?”
他按住隐隐作痛的后颈火纹:“我要见阎罗王,事关混沌火种。”
孟婆突然剧烈咳嗽,浑浊的眼瞳中闪过血色:“来不及了......”话音未落,忘川水底冲出无数惨白手臂,指甲缝里还沾着未干的星砂——正是人界“活人焚化”案的受害者。陆子渊瞳孔骤缩,只见那些怨灵口中呢喃着同一句话:“还我命来......”
“这些人并非正常焚化。”他挥袖震开怨灵,星砂在指尖聚成火焰锁链,“他们的魂魄被火种侵蚀,才会滞留人间。”
孟婆摇头:“自昆仑墟异动,生死簿便开始渗血。阎罗王已闭关三日,业火殿......”她忽然噤声,望向陆子渊身后,眼中泛起惊恐。
阴火骤起,十八层地狱的业火顺着忘川逆流而上,在陆子渊脚边凝成巨大的锁链。他转身时,正看见业火殿主殿门轰然洞开,身着黑红色官服的判官缓步走出,腰间悬挂的正是沈青鸾第四世的半块冰凰佩。
“陆子渊,阳寿三百年前便该终结之人,为何还敢踏入冥府?”判官抬手间,生死簿无风自动,泛黄纸页上“陆子渊”三字早已被朱笔勾销,旁边批注着模糊的血字:“昆仑之战,魂飞魄散”。
陆子渊凝视着判官腰间玉佩,第四世记忆中,这枚冰凰佩本该成对出现,另一块在沈青鸾贴身香囊里。他压下喉间翻涌的血气:“我来讨个公道。生死簿既写我三百年前已死,为何如今还能站在此处?”
判官冷笑:“公道?你可知三百年前昆仑之战,因你私藏火种,多少仙魔魂飞魄散?”他挥手召来业火镜,镜面映出第四世场景:浑身浴血的陆子渊抱着沈青鸾的焦尸跪在涅盘台,身后是崩塌的昆仑墟地脉,而他胸口正渗出黑色火种,将方圆百里化为焦土。
“当日你本应与火种同归于尽,却强行撕裂轮回盘坠入人界。”判官指尖拂过生死簿,纸页上突然浮现密密麻麻的小字,“你每世轮回都在透支下一世的阳寿,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再拖下去,不止你要魂飞魄散,连她......”
陆子渊猛地抬头:“她怎么了?”
判官沉默片刻,取下冰凰佩抛向他。玉佩入手时传来刺骨寒意,陆子渊竟在其中感受到沈青鸾的残魂波动。他这才惊觉,玉佩内侧刻着细小的凤纹,与烛阴腰牌、昆仑墟钟体上的纹路完全一致——那是第四世沈青鸾以元神为引刻下的封印印记。
“她第四世的残魂被火种灼伤,本该魂飞魄散,却执念不散。”判官抬手招来魂灯,灯芯上跳跃着幽蓝火苗,“这是她第八世的命魂,你每次动用火灵之力,灯芯就会短一分。如今......”
魂灯突然剧烈爆鸣,灯油竟泛起血色。陆子渊眼睁睁看着灯芯上的火苗分裂成两簇,其中一簇染上了黑色——那是混沌火种侵蚀的征兆。
“不可能......她明明在人界与我重逢......”陆子渊踉跄后退,撞翻了孟婆的汤碗。褐色汤汁泼在地上,竟显出血字:“九世轮回,终成劫数”。
判官叹息:“你以为每世相遇都是巧合?她的元神碎片被天道困在轮回盘,每一世都要主动靠近你,只为了在火种暴动时替你挡灾。第八世她做熔狱判官,明知靠近你会魂飞魄散,却还是......”
画面突然切换,陆子渊看见第八世的沈青鸾——身着判官服的女子站在熔狱河畔,手中握着半块冰凰佩,望向人界方向的眼神中既有期待又有痛楚。当他以火灵之身坠入冥界时,女子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替他挡住冥火,魂飞魄散前的最后一句话是:“终于等到你。”
“够了!”陆子渊按住剧痛的太阳穴,星砂顺着耳道流出,在青砖上烧出“对不起”三字。他终于明白为何每次使用火灵之力后,沈青鸾眼底都会闪过一丝异样的熟悉——那是残魂在透过她的眼睛看自己。
“现在你该明白了。”判官召回魂灯,“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天道的漏洞,若不尽快了断,不仅你要灰飞烟灭,她连最后一丝残魂都保不住。”
忘川水突然掀起巨浪,无数锁链从水底伸出,缠上陆子渊的脚踝。他看见锁链上刻满了前世今生的名字:第三世他是斩妖修士,她是被火种灼伤的狐妖;第五世他是铸剑师,她是献身为剑的炉灵......每一世,她都要死在他怀里。
“所以冥界现在要索我的魂?”陆子渊握紧冰凰佩,火纹在颈间蔓延成展翅凤凰的形状,“但我不能死,至少在解开她的封印之前。”
判官突然抽出腰间哭丧棒,阴火在棒头凝成鬼脸:“由不得你!业火殿已判你魂飞魄散,即刻执行!”
哭丧棒落下的瞬间,陆子渊周身腾起青色鬼火——正是第四世沈青鸾为他筑的第一层魂牢。鬼火化作屏障挡住攻击,他趁机掷出青铜碎片,碎片在空中划出诡异弧线,竟将生死簿一角割下。
“你敢损毁生死簿?”判官惊怒交加,却见陆子渊伸手按住残缺的纸页,星砂如活物般渗入纸纹,将“陆子渊”三字重新描成金色。
“三百年前我篡改了自己的命格,把火种封印进魂魄。”陆子渊看着纸页上浮现的新批注:“火灵降世,劫数轮回”,声音里带着苦涩,“现在我要再改一次——用我的魂,换她的魂。”
判官还未及反应,陆子渊突然将冰凰佩按在生死簿上。玉佩与纸页接触的瞬间,整个业火殿剧烈震动,无数光点从生死簿中飞出,在空中聚成沈青鸾第四世的虚影。
“子渊,不要......”虚影伸手想要触碰他,却被火纹灼伤。陆子渊看见虚影指尖捏着半片龙鳞,正是卷末结局中出现的那片——原来早在第四世,她就留下了逆转劫数的契机。
“还记得我们炼火时说的话吗?”他露出释然的微笑,星砂在身后聚成巨大的火灵虚影,与虚影手中的龙鳞产生共鸣,“‘若有来生,我做火种,你做牢笼’。现在,该我兑现承诺了。”
话音未落,火灵虚影突然分裂成两半,一半融入陆子渊体内,另一半则包裹住沈青鸾的虚影。生死簿上的金色字迹轰然炸开,化作漫天星砂,将两人的命格重新编织。
当陆子渊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熔狱河畔,手中紧握着完整的冰凰佩。远处,业火殿方向传来判官的惊呼:“生死簿显示......陆子渊阳寿未尽,沈青鸾......残魂归位?”
他站起身,感受着体内火种的力量不再灼烧,反而与冰凰佩的凉意形成微妙平衡。低头看去,掌心多出一道淡金色纹路,形状正是沈青鸾第四世的焦骨——那是天道重新刻印的命格。
“青鸾,等我。”他轻声说道,望向人界方向。此刻,昆仑墟的裂缝仍在扩大,从中飘出的冥婚帖越来越多,而他袖口的星砂鸦群,正朝着长安城方向飞去。
熔狱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声响。陆子渊知道,那是第三卷的伏笔——孟婆汤失效,轮回盘紊乱,而他与沈青鸾的劫数,才刚刚开始。
他握紧冰凰佩,踏出冥界的瞬间,听见孟婆在身后低叹:“九世轮回,终成执念。火灵者,你可知改写命格的代价?”
“我知。”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人界暮色,星砂在脚下凝成引路的火莲,“但只要她能活着,万劫不复又如何。”
天际响起闷雷,第一滴雨落在冰凰佩上,晕开一道血色纹路。那是第四世沈青鸾的血,也是第九世劫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