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齿轮厂方向传来的沉闷爆炸声,如同死神的低吼,狠狠撞在每一个逃亡者的心脏上。灼热的冲击波裹挟着烟尘和铁锈味,如同热浪般从身后席卷而来,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
“跑!快跑!”铁手嘶哑的吼声在夜风中破碎。他背上扛着一个鼓鼓囊囊、用破帆布包裹的沉重包裹(里面是搜刮来的食物、药品和简陋工具),另一只手死死拽着几乎瘫软的耗子,在坑洼不平的废弃道路上跌跌撞撞。
疤狗紧随其后,他背上同样压着一个大包裹,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但眼神依旧凶戾,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老烟枪佝偻着背,咳嗽声被强行压在喉咙里,蜡黄的脸上布满汗水和恐惧,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哑巴落在最后,沉默地背负着最大的一个包裹(里面是沉重的金属工具和部分油脂),如同背负着山岳的骆驼,脚步沉重却异常坚定。他偶尔回头望向那被火光映红的厂区方向,眼神复杂。
周尘被铁手和疤狗半架着,枯槁的身体几乎失去了所有重量,如同一个破烂的布偶。每一次颠簸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暗黑色的淤血不断从嘴角溢出,滴落在布满尘土和碎石的路面上。他的意识在剧痛和眩晕的边缘沉浮,幽绿的瞳孔早已熄灭,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灰烬在深处挣扎。强行引爆“劫爆”的代价,几乎摧毁了他这具本就濒临崩溃的躯壳。经脉寸断,识海枯竭,生命之火微弱到了极点。怀中的紫檀八卦盒冰冷沉寂,守心玉佩再无一丝灵性波动。
冰冷的夜风如刀,切割着他灰败的皮肤。身后是燃烧的废墟和死亡的威胁,前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和未知的绝境。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扔进激流中的朽木,随时可能彻底粉碎、沉没。
“周爷!撑住!前面…前面好像有个大仓库!”铁手的声音带着一丝发现生路的急切,指着道路尽头一片更加巨大的、被黑暗笼罩的轮廓。
那是一座规模庞大的废弃物流仓库。巨大的铁皮外墙早已锈迹斑斑,剥落严重。几扇巨大的卷帘门扭曲变形,如同巨兽腐烂的牙齿。仓库前的广场上,散落着倾倒的集装箱骨架、锈蚀的叉车残骸和堆积如山的工业垃圾。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尘埃和某种化学试剂残留的刺鼻气味。这里比老齿轮厂更加破败,更加死寂,如同一片被遗忘的钢铁坟场。
但此刻,这巨大的废墟,成了他们唯一的、可能的庇护所。
“快!进去!”疤狗低吼一声,率先冲向一扇半掩着的、被杂物卡住的侧门。
几人如同丧家之犬,狼狈不堪地钻进了仓库内部。一股更加浓重的、混杂着霉菌、腐烂物和金属锈蚀的复杂恶臭扑面而来。仓库内部空间巨大得令人窒息,高高的穹顶隐没在黑暗中,几缕惨淡的月光从破碎的顶棚缝隙投射下来,勾勒出如同巨大肋骨般的钢架结构。地面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散落着各种破损的木箱、塑料膜和废弃的传送带。
“安全…暂时安全了…”铁手将周尘小心地放在一堆相对干净的塑料膜上,自己也瘫坐下来,大口喘着粗气。耗子直接瘫倒在地,如同烂泥。老烟枪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疤狗和哑巴放下沉重的包裹,警惕地守在入口附近,竖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仓库内死寂一片,只有几人粗重的喘息和咳嗽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远处老齿轮厂方向,隐约还有零星的爆炸声传来,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幕,提醒着他们刚刚逃离的地狱。
周尘躺在冰冷的塑料膜上,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的深海。剧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刺入他的灵魂。他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只有一片混沌的、无边无际的痛苦。体内的阴劫之力如同失控的毒蛇,在破碎的经脉中疯狂冲撞、啃噬,每一次冲撞都带走一丝微弱的生机。紫檀八卦盒冰冷地贴着他的胸口,如同最后一块压垮他的石头。
要死了吗?
就这样…结束在这片污秽的废墟里?
小囡…归墟之眼…那些未解的谜团…未报的血仇…
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执念,如同深海中最后一点挣扎的气泡,在意识彻底沉沦前,顽强地冒了出来。
不!
不能死!
就在这濒临彻底崩溃的瞬间!
“嗡——!”
他手腕上,那枚一直沉寂的、锈迹斑斑的“秽泉通宝”古钱,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这股灼热并非刺痛,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如同干渴大地遇到甘霖般的**渴求**!
这灼热感瞬间驱散了部分沉沦的黑暗,强行将周尘的意识拉回了一丝!他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颤!
几乎是同时!
一股庞大、粘稠、污秽到难以形容的**秽煞之气**,如同沉睡的毒龙被惊醒,从这座废弃物流仓库的深处——很可能是那些堆积如山的工业垃圾、废弃化学药剂桶、甚至是地下渗漏的污染源中——轰然爆发!
这股秽煞之气,其浓度、其污秽程度、其蕴含的负面怨念,远超老齿轮厂!仿佛整座仓库就是一座巨大的、沉淀了无数工业废料和死亡怨气的毒沼!
秽泉通宝的灼热感瞬间达到了顶点!它如同一个贪婪的黑洞,疯狂地牵引、吸纳着这股爆发的秽煞之气!而周尘这具濒临破碎的“劫炉”,在古钱的牵引下,也如同干涸的海绵遇到了洪流,被动地、不受控制地开始疯狂吞噬这股污秽的能量!
“呃啊——!!!”
周尘枯槁的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地抽搐、弓起!皮肤表面的灰黑色裂纹瞬间扩大、加深!粘稠如墨汁、散发着剧毒恶臭的秽煞之气,肉眼可见地从他周身每一个毛孔、每一道裂纹中疯狂涌入!他的身体如同充气般迅速膨胀、扭曲,皮肤变得漆黑如墨,血管如同黑色的巨蟒在皮下疯狂蠕动!口中涌出的不再是淤血,而是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粘液!
“周爷!” “周爷怎么了?!” 铁手、疤狗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吓得魂飞魄散!他们惊恐地看着周尘如同恶鬼附体般扭曲膨胀的身体,感受着那弥漫开来的、令人作呕、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污秽气息,本能地连连后退!
这比之前引动污秽突破时更加恐怖!更加凶险!这一次,周尘的身体状态太差了!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庞大的秽煞冲击!这简直是自杀!
秽煞之气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涌入周尘体内!破碎的经脉在这狂暴的冲击下,如同被洪水冲垮的堤坝,进一步崩坏!剧痛超越了极限,意识再次被无边的黑暗和污秽淹没!他感觉自己正在被这污秽的洪流彻底同化、溶解,化为这毒沼的一部分!
然而,就在这万劫不复的边缘!
“嗡——!”
怀中的紫檀八卦盒,似乎被这极致污秽的气息所刺激,在沉寂中猛地一震!盒体表面镶嵌的八卦盘机括自行飞速旋转起来!那枚早已黯淡无光的守心玉佩,核心处,一点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纯净的月白色光华,如同风中残烛般,顽强地亮了起来!
这一点微弱的光华,在周尘被污秽彻底吞噬的识海中,如同黑暗宇宙中唯一的星辰!
《劫运道经》的虚影,在这微光的照耀下,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光芒!经文流转的速度骤然加快,散发出一种包容、转化万劫的磅礴意境!
涌入体内的狂暴秽煞之气,在《劫运道经》的疯狂运转和守心玉佩那一点微弱清光的引导下,被强行拖向那几乎要熄灭的劫力核心!
那核心,如同一个濒临崩溃的熔炉,在污秽洪流的冲击下,非但没有立刻熄灭,反而爆发出一种垂死挣扎般的、更加疯狂的吸力!它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主动地、贪婪地吞噬着这庞大的秽煞!污秽的能量被狂暴地撕扯、炼化!杂质被焚烧,留下最本源的、更加阴冷、更加污秽、却也更加凝练的**秽劫之力**!
这是一个无比凶险、无比痛苦的过程!如同在岩浆中重塑躯体,在毒液中淬炼灵魂!
周尘的身体如同一个不断膨胀又收缩的黑色皮囊,在污秽的洪流中剧烈挣扎、变形!皮肤表面黑色的粘液不断渗出、蒸发,又不断有新的秽煞涌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恶臭和死亡的气息!
仓库内,铁手等人看得心惊胆战,大气都不敢出。他们能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更加恐怖、更加阴冷的气息,正在周尘那扭曲的身体中缓缓凝聚、复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那狂暴涌入的秽煞洪流,终于开始减弱、平息。仓库深处那爆发的源头似乎暂时耗尽了力量。
周尘剧烈抽搐的身体也渐渐平复下来。膨胀扭曲的体型缓缓回缩,皮肤表面的漆黑之色褪去了一些,显露出一种更加深沉的、如同金属锈蚀般的灰青色。皮肤上那些蛛网般的黑色裂纹依旧存在,但似乎被一种粘稠的、暗沉的能量所填充,不再有秽气外泄。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瞳孔深处,不再是幽绿的火焰,也不是黯淡的灰烬,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内敛、如同万年寒潭般的**暗沉墨绿**!冰冷、死寂、不带任何情感波动,唯有最深处,一点极致的污秽与毁灭的本源在缓缓流淌。
他缓缓坐起身。动作依旧僵硬、缓慢,如同生锈的机器,但每一次移动,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感。体内,狂暴的秽煞洪流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粘稠毒浆般缓慢流动、更加凝练、更加污秽、却也更加**可控**的秽劫之力。虽然经脉的伤势依旧严重,生命本源依旧枯竭,但这股新生的力量,如同最污秽的胶水,强行粘合住了他濒临破碎的躯壳,赋予了他继续苟延残喘的力量。
他抬起枯槁的手掌。一缕凝练如实质、色泽暗沉如墨绿毒液的秽劫之气,如同活物般在他指尖缭绕、盘旋。这缕气息不再像之前那样逸散着剧烈的恶臭和侵蚀性,反而内敛到极致,但其中蕴含的阴冷、衰败和剧毒的本源,却让近在咫尺的铁手等人感到灵魂都在颤栗!
“周…周爷?”铁手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敬畏。眼前的周尘,气息更加恐怖,却也似乎…稳定了下来?从那种必死的状态中,硬生生爬了回来!
周尘没有理会他。他那双暗沉墨绿的瞳孔,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缓缓扫视着这座巨大的废弃物流仓库。空气中残留的秽煞之气,依旧在自发地、缓慢地向他汇聚,如同涓涓细流,滋养着他这具污秽的“劫炉”。这里的环境,对其他人是绝地,对他而言,却是暂时的…“福地”。
“清理…这里。”周尘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两块锈铁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分出…安全区。警戒…所有入口。尤其是…高处和…地下管道。”
“是!周爷!”铁手等人立刻应声,动作比之前更加迅速、更加敬畏。周尘刚才那如同恶鬼复苏般的景象,彻底烙印在了他们灵魂深处,加上蚀魂劫印的恐怖威慑,让他们不敢有丝毫懈怠。
疤狗和哑巴立刻分头去检查仓库的各个入口和可能的薄弱点。铁手带着耗子和老烟枪,开始在相对干燥、靠近中心区域的地方清理出一片空地,用找到的废弃托盘和帆布搭建临时的栖身之所。
周尘盘膝坐在清理出的空地上,再次拿出紫檀八卦盒。盒子入手依旧冰凉,但当他尝试输入一丝极其微弱的新生秽劫之力时——
“嗡…”
盒子再次传来轻微的震动!这一次,不再是强烈的抗拒,而是一种…**艰难的转化**!那暗沉墨绿的秽劫之力进入盒体后,守心玉佩核心那点微弱的月白清光顽强地亮起,八卦符文艰难地流转,试图过滤、中和这股更加污秽的力量。
过程极其缓慢,效果也微乎其微。反馈回来的能量流微弱而浑浊,带着一丝清凉,却又混杂着无法完全净化的污秽。如同在污浊的泥浆中艰难地滤出一丝清水。
但就是这一丝微弱而浑浊的清凉,对周尘此刻体内狂暴的秽劫之力而言,却如同沙漠中的一滴甘露,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脆弱的平衡,延缓着劫力彻底反噬、将他彻底化为污秽傀儡的时间。
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全力引导着这微弱的转化之力,梳理着体内粘稠的毒浆。
仓库内暂时陷入了忙碌和压抑的平静。远处老齿轮厂方向的火光似乎暗淡了一些,但威胁并未解除。这座巨大的物流仓库,如同汪洋中的一座孤岛,暂时庇护着这艘名为“黑旗”的、由污秽和恐惧组成的破船。
时间在压抑中流逝。耗子似乎恢复了一些胆气(或者说麻木了),在清理垃圾时,意外地在一个倾倒的文件柜后面,发现了一个被遗弃的、布满灰尘的笔记本电脑。电池早已耗尽,屏幕也碎了一角。
“周…周爷,铁手哥,你们看这个…”耗子畏畏缩缩地把破电脑捧了过来。
铁手皱眉,正要呵斥他捡垃圾。周尘暗沉墨绿的目光却落在了那破电脑上。一丝微弱的感应,从电脑内部某个元件传来——那是极其微弱的电磁波动。
“电…”周尘沙哑地吐出一个字。
铁手立刻反应过来:“耗子!快!看看附近有没有能用的电源!或者蓄电池!”
耗子连忙在垃圾堆里翻找。很快,他拖出来一个同样布满灰尘、但标签显示是备用电源的黑色方盒子(UpS不间断电源)。连接线已经老化,但接口还在。他手忙脚乱地将破电脑连接上备用电源。
按下电源键。
“滴…”
一声微弱的启动音!破碎的屏幕竟然顽强地亮了起来!虽然布满了雪花和坏点,但操作系统界面居然还能显示!
耗子眼睛一亮,他以前在网吧混过,懂点皮毛。他尝试操作,发现无线网卡损坏,但内置的调制解调器似乎还能用!他立刻在满是灰尘的键盘上敲打起来,试图寻找可用的有线网络接口或者…残留的信号。
“有…有信号!很弱!但能连上!”耗子惊喜地低呼一声,随即脸色又垮了下来,“但…但需要密码!这个网络被锁死了!需要很高权限!”
权限?铁手等人面面相觑,他们哪懂这个。
周尘暗沉墨绿的目光扫过电脑屏幕,又扫过耗子那张带着点小聪明却又充满恐惧的脸。他缓缓抬起枯槁的手指,一缕凝练的、暗沉墨绿的秽劫之气,如同毒蛇般悄然浮现。
耗子看到那缕气息,瞬间吓得魂飞魄散,以为周尘要杀他灭口:“周爷饶命!我…我再试试!我再试试别的办法!”
周尘却并未将劫气指向耗子。他那冰冷死寂的目光,如同穿透了墙壁,投向了仓库某个堆满废弃电子元件的角落。在那里,一个极其微弱、如同萤火虫般的生命气息和一种特殊的、带着“窥探”意味的精神波动,被他敏锐的劫力感知捕捉到了。
一只“老鼠”。真正的老鼠?还是…别的什么?
“那边。”周尘的手指,指向那个阴暗的角落,声音沙哑冰冷,“抓…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