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永鑫机械厂”沉浸在午后的死寂中。阳光透过巨大的破窗,在布满油污和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斜长的光斑,空气中悬浮的尘埃在光柱中缓缓舞动。
周尘盘膝坐在厂房最深处,巨大的、早已停止运转的冲压机投下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他双眼紧闭,呼吸绵长而奇异。每一次吸气,周遭的光线似乎都微微黯淡一分,空气中弥漫的陈旧铁锈味、残留的机油味,甚至远处棚户区飘来的污浊气息,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汇聚成一股冰冷、驳杂的洪流,涌入他的口鼻。
主动引导劫气,已不再是简单的汲取,而是如同呼吸般自然!
丹田内,那枚布满裂痕的灰珠,此刻如同一个微型的、污秽的漩涡。浓郁的、带着各种负面意念的都市劫气被吸入、压缩,在灰珠表面那层粘稠的污秽光泽流转下,被强行剥离掉部分最狂暴的杂质(痛苦、怨毒的尖叫),留下相对“纯粹”的冰冷毁灭本源,转化为丝丝缕缕凝实的灰黑色劫力,汇入灰珠深处。那点萤火般的灰气,在污浊的包裹下,似乎壮大了微不可查的一丝,光芒被遮蔽,但燃烧的“活性”却更加清晰。
劫力在经脉中流转,如同冰冷的毒液,带来持续的刺痛与污染感,却也带来一种掌控力量的充实。左肩的伤口在劫力持续的、粗暴的冲刷下,新生的肉芽组织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暗红色,坚韧异常,痛感也变得麻木。阿豪给的药膏已被他弃置角落,那霸道的药力虽然有效,但其中隐含的未知成分和潜在的操控意图,让他宁愿承受劫力疗伤的酷烈。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心念微动。
“嗡…”
掌心上方,空气微微扭曲!一团拳头大小、不断翻滚蠕动的灰黑色气流凭空凝聚!它不再如之前那般稀薄飘渺,而是如同粘稠的石油,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污秽与毁灭气息!厂房内的温度骤降,光斑中的尘埃都仿佛凝滞了!
劫力凝形!虽然不大,却已初具规模!
周尘眼神一凝,手掌猛地向前虚按!
“咻——!”
那团粘稠的灰黑气流如同离弦之箭,无声无息地射向不远处一台废弃的、布满厚厚锈迹的金属铣床!
“嗤…滋滋滋——!”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如同强酸泼在金属上般的、令人牙酸的剧烈腐蚀声!灰黑色的劫力如同活物般蔓延开来,所过之处,坚硬的、数厘米厚的锈蚀钢板如同烈日下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塌陷、碳化!刺鼻的青烟伴随着金属被彻底破坏的焦糊味升腾而起!
短短三息!那台沉重的铣床侧面,被硬生生腐蚀出一个脸盆大小、边缘参差不齐、呈现诡异灰败金属光泽的巨大孔洞!透过孔洞,甚至能看到内部同样被腐蚀得千疮百孔的齿轮结构!
威力!远超之前蚀穿铁片百倍!这是真正具备破坏力的劫火!虽然只是初燃!
周尘收回手,微微喘息。丹田内灰珠的光泽似乎黯淡了一丝,刚才那一下消耗不小。但看着那触目惊心的腐蚀孔洞,他眼中却没有任何欣喜,只有一片沉寂的冰冷。这力量,源于污秽,归于毁灭,每一次使用,都像是在加深自身与这方天地的孽障。
就在这时!
“轰!砰!哗啦——!”
一阵剧烈的撞击声、玻璃破碎声和粗暴的咒骂声,猛地从厂房破败的大门方向传来,打破了厂区的死寂!
“妈的!不长眼的东西!敢挡虎爷的道?!”
“操!老子的酒!赔钱!不赔钱今天卸你一条腿!”
“虎…虎爷饶命!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啊!”
嘈杂的喝骂、求饶和推搡声清晰地传来。
周尘眉头微皱。他悄然起身,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无声无息地靠近厂房入口附近的巨大承重柱后,向外望去。
只见破败的厂区空地上,五六个穿着花哨、纹身狰狞的彪形大汉,正围着一个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瘦弱身影。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玻璃瓶和流淌的劣质白酒,刺鼻的酒味弥漫开来。为首一个满脸横肉、脖子上挂着粗金链的光头壮汉(虎爷),正一脚狠狠踹在瘦弱身影的背上,骂骂咧咧。
“疤…疤哥的人?”那瘦弱身影(周尘认出是之前窝棚里的瘦猴)抱着头哭喊,“虎爷…我真没看见您…是疤哥让我…让我给周哥送点东西…”
“疤哥?周哥?”虎爷嗤笑一声,满脸不屑,“老疤算个屁!至于那个什么周哥…老子听都没听过!躲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能是什么好鸟?指不定是哪个被通缉的丧家犬!”他一口浓痰吐在瘦猴脸上,“少他妈废话!要么赔钱!要么,老子就把你塞进那台破冲床里,压成肉饼!”
瘦猴吓得魂飞魄散,裤裆都湿了一片,只能拼命磕头求饶。
柱子后的阴影里,周尘眼神冰冷。麻烦找上门了。而且,是冲着“周哥”这个名号来的。瘦猴是阿豪和老疤的人…这是巧合?还是阿豪或者他背后的人,故意引来的麻烦?想逼他出手,暴露实力?
虎爷似乎失去了耐心,狞笑着示意手下:“把这废物拖进去!让他那个什么狗屁周哥看看,得罪我城西虎爷的下场!”
两个大汉应声上前,如同抓小鸡般拎起哭嚎的瘦猴,就要往厂房里闯!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厂房大门阴影的刹那!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突兀响起!
厂房入口上方,一根锈蚀严重、悬挂着巨大废弃齿轮组件的粗大钢缆,毫无征兆地从中崩断!沉重的齿轮组件带着恐怖的呼啸声,如同崩塌的山岳,朝着下方正欲闯入的虎爷等人当头砸下!
“厄运”引动!因果扭曲!
“我操!”
“虎爷小心!”
惊呼声、怒骂声瞬间被金属撞击的恐怖巨响淹没!
“轰隆——!!!”
大地仿佛都在震颤!沉重的齿轮组件狠狠砸在厂房入口前的水泥地上!碎裂的水泥块和烟尘冲天而起!钢缆如同死蛇般疯狂抽打!
虎爷和他那几个手下反应还算快,在钢缆断裂的瞬间就本能地向后扑倒翻滚!即便如此,也被飞溅的水泥碎块砸得头破血流,狼狈不堪!那个被拎着的瘦猴更是被吓得直接昏死过去!
烟尘弥漫中,虎爷挣扎着爬起,满脸是血,又惊又怒地看向厂房深处那片深邃的阴影!刚才那一下,太邪门了!那钢缆怎么会偏偏在那个时候断掉?!巧合?还是…
“谁?!给老子滚出来!”虎爷捂着流血的额头,色厉内荏地朝着阴影怒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身边的几个手下也惊魂未定,握着砍刀和钢管的手都在发抖。
阴影中,一片死寂。只有烟尘在光柱中缓缓沉降。
虎爷咽了口唾沫,看着地上那深陷的大坑和扭曲的齿轮组件,又看了看厂房深处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脑门。他混迹城西多年,靠的就是一股狠劲和眼力。眼前这地方,这邪门的事,还有那个连面都没露的“周哥”…绝对不对劲!
“妈…妈的!算你狠!”虎爷不敢再待,对着手下吼道,“带上那个废物!我们走!这破地方…晦气!”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抬起昏死的瘦猴,如同丧家之犬般,跌跌撞撞地逃离了这片废墟,连狠话都不敢再留一句。
直到虎爷等人彻底消失在厂区外,周尘才缓缓从承重柱的阴影中走出。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地上那深陷的坑洞和扭曲的齿轮,又看了看散落在不远处的一个油纸包裹——显然是瘦猴带来的东西。
他走过去,捡起包裹。打开,里面是几个冷硬的馒头和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散发着微弱腥气的咸肉。
老疤的示好?还是阿豪的又一次试探?
周尘没有动食物,只是将包裹放在一边。他走到那断裂的钢缆旁,蹲下身,指尖拂过断口处。断口参差不齐,锈蚀严重,但在他敏锐的感知下,能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劫力的冰冷残留——正是他刚才引动“厄运”的痕迹。
这力量,比他预想的更诡谲,也更…好用。无需正面冲突,只消引动一丝“劫数”,便能借势而为,制造“意外”杀局。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厂房的破败,望向棚户区阿豪可能藏身的方向。
荆刺编织的网,已经开始尝试触碰他这团刚刚燃起的劫火。
而劫火回应它的,将是冰冷而无情的焚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