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正午,骄阳似火。
“到了。”
杜胜站在一座小山丘上,向远处眺望而去,伸手指着下面的一片断壁颓垣,兴奋不已。虽大汗淋漓,但不见一丝疲态,眼神清明。
“你们快看啊,那应该就是灼燃圣人的闭关之地了吧。”
滥竽气喘吁吁地站在杜胜身边,抬手举过头顶挡日头,眯起深蓝色的眸子,顺着杜胜手指的方向望去。他抽了抽鼻子,眉头紧簇成一团,捂紧口鼻,“好难闻啊。”
宁濡蹲下身子,视线与滥竽齐平,柔声问道:“咋了?”
滥竽面色古怪,吞咽下一口唾沫,“小哥哥,我闻到了血的味道,下面的血感觉能把我淹死,会不会很危险啊?”
此时滥竽的脸色有些惨白,下面那么多的血,死的人一定很多,一定很危险。我下去了会不会死掉,头回出来就要死?这也太背了吧。
又害怕又懊恼。
宁濡揉了揉滥竽的小脑袋,宠溺笑道:“应该不会有危险的。”
“信我吗?”
滥竽重重点了点头,神色稍微缓和了些许。
宁尘戳了戳滥竽的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怕啥?这穷乡僻壤的地儿哪儿来的那么多的厉害修士。你可是金丹境的大修士啊,别说碰不到,就算是真碰到了能咋地,干他娘的啊。”
“就是。”杜胜双臂环胸,很是神气,“连登天境的山巅修士我们哥儿俩都打过,被我俩打得鼻青脸肿落花流水,事后非但不敢不生气,还得笑呵呵地求着我们办事儿。”
滥竽瞪大了眼睛看向宁濡,一脸不可思议,将信将疑,开口问道:“真的?”
宁濡笑容和煦,轻轻点了点头。
“那好吧。”
……
大失所望。
片刻之后,四人站在那处被青藤覆盖的断井颓垣之中,神情木讷,难以置信。
随处可见的打斗痕迹,残兵断剑,累累白骨被随意的堆弃在一旁,静谧无声。
你告诉我这是一位圣人境大修士生前的闭关之地,骗傻子呢?富丽堂皇,金碧辉煌呢?被糟蹋成这个鬼样子,文庙武庙就不管管?
“咋残破成这样啊?”杜胜望着身前一座屋顶坍塌的大殿,问道。
有些傻了眼。
宁尘面无表情,语气冰冷,“应该是那些个野修士来此抢夺灼燃圣人遗留下来的机缘时,疯狗抢食,大打出手造成的。”
几人来到那座早已坍塌的大殿跟前儿,顺着缝隙向里面望去,里面的东西早已让人搬空,隐约能看见一个蒲团被一层厚厚的尘埃掩盖。
杜胜忿忿不平,双拳攥的梆硬,“他们也太过分了。”
宁尘淡淡道:“可有的修士本来就是这样的啊,他们抢夺机缘就是个这样的腌臢勾当啊,他们的世道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心世道。”
“他们的世道就是如此肮脏龌龊、尔虞我诈,没有一刻不伴随着杀戮与血腥。他们为了所谓的机缘可以自相残杀,可以不顾一城乃至一洲百姓的性命。”
“花着死人钱,吃着死人肉,踩着死人的骨头,一步步的往上爬,攀升境界。”
“在那些腌臢修士的世道中,这理所当然,一点儿都不过分。刨死人坟过分吗?死人坟里头的东西能让我境界提升,那刨死人坟就是最天经地义的行径。”
宁尘想了想继续说道:“杜胜,难道你忘了田旭升了吗?一个‘山’字宗门内的神仙,比那些个野修强上千百倍了,可那又能咋滴?为了一个传人,不照样二话不说屠尽了白府上下。”
“所以啊,修士不见得都是好人,不见得都能像你爹那样甘心情愿地守护凡人。恶心腌臢的大有人在。”
杜胜目瞪口呆,有些不知所措,许久之后,回过神来的他开口问道:“那我们呢?”
“我们咋了?”宁尘问道。
“我们是修士,这个不假。我们需要攀升境界,这个必须去做。可修士修道登高就一定得平白无故地杀人吗?不杀人境界就一定上不去吗?”
“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些恶心腌臢的狗修士修道登高,或许只是为了给自己能正大光明的杀人找了一个让自己心安理得的由头,满足自己那嗜杀的嗜好。”
宁尘深吸一口气,站在废墟之上,淡淡开口,“我不知道你们是如何想的,反正老子是一定要让这个天下听一听我的话的,要让那些个狗修士所谓的修士的世道变上一变,改上一改。”
声音很小吗,反正不大,估计除了宁濡三人没谁能听见。但真的很小吗,当然不是,大极了,震耳欲聋,振聋发聩。总有一天,这句话会震的整个天下都要抖上一抖,吓得天下所有恶心修士都要跪地磕头。
濡儿想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那我,就要让这狗屁的世道变上一变,让这山上人间一般儿高。
……
“宁尘?”杜胜小心翼翼地问道。
此时宁尘的样子属实是有些吓人了,瞠目欲怒,双拳紧握,双臂青筋暴起,委实有些像要杀人了。
滥竽已经害怕的跑回了宁尘的手腕上,瑟瑟发抖,但又不敢抖的太厉害,害怕宁尘会把自己丢下来,撕碎那张与自己性命息息相关的龙血符箓。
宁濡此时也是差不多的光景,从未见过这样的宁尘,有些匪夷所思。
他为何会如此仇视那些行事腌臢的修士呢?他们怎么做与你有何干系,用得着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吗?
宁濡想不通,但觉得只要是我哥想做的,不管是边关杀妖、不管是拳砸沧澜山,还是叫这山上人间一般儿高,我宁濡都陪着。
“咋了?”宁尘咧嘴笑着,一如豫都城内那个无忧无虑的鲜衣少年郎。
“你咋了,至于吗?”杜胜轻声问道。
“至于吗?当然至于了。”宁尘自问自答,小声嘟囔。
宁尘笑问道:“你知道我为啥如此仇恨那些行事腌臢的狗修士吗?”
杜胜摇了摇头。
宁尘又看向宁濡,宁濡不明所以,同样摇头。
是啊,这是为啥呢?
他们是啥狗屁样子,做啥腌臢事儿,跟我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
我总不能叫他们寒了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