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府的晨曦是被巴豆花的甜香与酸梅汤的微酸揉碎的。卯时三刻的梆子声刚过,沈微婉便扶着雕花妆台剧烈干呕起来,青瓷痰盂里泛起的酸水映着她煞白的脸。月白襦裙的软缎腰带已放宽两寸,绣着缠枝巴豆花枝的裙摆扫过青砖地,惊起几只循着酸气而来的贪甜蚂蚁,在晨光里划出细碎的轨迹。
\"小姐,您这孕吐比怀坑坑那会儿还凶上三分。\"春桃端着白瓷碗进门,碗里的酸梅汤晃出浅褐涟漪,瓷勺碰着碗沿发出细碎的叮当声,\"昨儿御膳房新制的酸梅膏,奴婢特意兑了三倍浓汁,还加了巴豆田的蜂蜜调和。\"
沈微婉接过碗时指尖发颤,酸气直冲鼻尖:\"去你的,准是这胎跟我八字不合,天天拿巴豆粉似的折腾我。\"她抚着微隆的小腹,锦帕擦过嘴角时,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石子碾过巴豆叶的窣窣响动,夹杂着两个小脑袋鬼鬼祟祟的嘀咕。
\"哥哥,你说娘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哇哇的声音压得又尖又细,像只偷摸叼食的麻雀,羊角辫上的巴豆红绳在晨露里晃出小火把似的光。
坑坑的声音透着小大人的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管他是龙是凤,等生出来,把上个月坑南楚使者剩下的痒痒粉缝进襁褓里,保准他一哭就笑得打跌!\"
\"噗——\"沈微婉手一抖,酸梅汤溅在月白裙摆上,晕开的浅褐印子像极了巴豆粉撒落的痕迹。春桃惊得捂住嘴,指尖掐着衣角:\"我的小祖宗们,这是要坑亲弟弟妹妹啊?\"
沈微婉扶着腰挪到窗边,晨露打湿了裙摆,只见坑坑和哇哇蹲在第三畦巴豆田垄间,怀里抱着个蓝布小包,桃粉色粉末从包口漏出,在初阳里泛着可疑的荧光。\"你们俩又在倒腾什么歪主意?\"
两个小家伙如被踩了尾巴的幼猫,坑坑慌忙将布包藏到身后,小胖脸涨得通红,耳垂上还沾着昨夜碾磨巴豆粉的痕迹:\"没、没什么!娘您怎么不在屋里歇着?\"
哇哇却脱口而出,辫子上的红绳扫过豆叶:\"我们在给弟弟妹妹准备见面礼呢!是能让骗子哭爹喊娘的那种!\"
沈微婉踩着带露的豆叶走过去,裙摆扫过豆荚发出\"咔嚓\"轻响:\"什么见面礼?拿出来瞧瞧。\"
坑坑磨磨蹭蹭打开布包,半袋桃粉色痒痒粉露出来,旁边油纸包里的红粉沾在纸上,像撒了把碎珊瑚。沈微婉捏起一点红粉凑近鼻尖,瞬间被辣得连连打喷嚏,眼泪都呛了出来:\"这是辣椒面?\"
\"是哥哥想的妙计!\"哇哇仰着小脸,眼里满是崇拜,小乳牙漏着风,\"等弟弟妹妹饿了,在奶瓶里加一丢丢,保证他哭得比去年西蜀使者拉肚子时还响!\"
沈微婉眼前一黑,慌忙扶住身边的巴豆秧,豆荚上的晨露沾湿了她的袖口:\"你们这是坑弟狂魔投胎啊!刚出娘胎的娃娃经得起你们这么折腾?\"
\"娘您忘了?\"坑坑歪头,小鼻尖沾着的巴豆粉簌簌掉落,\"您说过坑人要从娃娃抓起,上次南楚那小骗子不就是被您用加了巴豆粉的糖葫芦坑哭的吗?\"
\"那是坑骗子!\"沈微婉气结,手指戳着坑坑的额头,却被他灵活躲开,\"自己亲弟妹能这么坑吗?当心以后没人跟你们玩!\"
话音未落,月洞门处传来衣料摩擦声,萧煜拎着串糖葫芦进来,玄色锦袍下摆扫过带露的巴豆叶,惊起一群粉蝶。\"怎么了?老远就听见你们娘仨在巴豆田里嚷嚷。\"
哇哇立刻扑过去,抓住他的衣摆晃了晃:\"爹!我们要给弟弟妹妹送见面礼,娘非说使不得!\"
萧煜挑眉,弯腰拿起布包里的痒痒粉,粉末从指缝漏下,在晨光里划出粉色弧线:\"哦?什么见面礼这么厉害?\"
坑坑挺小胸脯,像只护崽的小公鸡,衣襟上还沾着昨夜缝襁褓时的线头:\"痒痒粉襁褓,辣椒面奶瓶!保证弟弟妹妹一出生就记牢我们!\"
萧煜听了非但没恼,反而笑出声,蹲下来捏了捏坑坑的脸:\"想法倒是不错,不过辣椒面就算了,太辣。痒痒粉倒可以缝两针,缝在襁褓边角,意思意思就行。\"
沈微婉傻眼了,指着萧煜的鼻子:\"殿下!你怎么还纵容他们?\"
萧煜起身搂住她的腰,鼻尖蹭过她发间新插的巴豆花,香气混着酸梅味:\"孩子嘛,闹着玩罢了。再说,有你这个坑人精当娘,还怕他们被反坑不成?\"
\"这不是坑不坑的问题!\"沈微婉气鼓鼓地挣开,裙摆扫过豆叶上的露珠,\"这是亲姐弟的情谊!哪有一出生就拿痒痒粉招呼的?\"
\"情谊也得从小培养。\"萧煜笑着哄她,指腹擦过她嘴角的酸梅渍,\"等孩子生出来,让他们自己磨合,咱们在旁边看着热闹就行。\"
坑坑和哇哇立刻欢呼起来,袖袋里的巴豆粉簌簌掉落,在豆田里积成小堆:\"爹万岁!娘万岁!\"
沈微婉看着他们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重生那年,自己也是这般憋着一肚子坏水,在将军府把婶娘的手搓得通红。罢了,这俩小混蛋跟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想管也管不住,倒不如由着他们去。
接下来的三个月,亲王府俨然成了坑人道具研发基地。坑坑趁沈微婉午睡时偷去她的巴豆粉,说是要做\"防骗尿布\",声称能让骗子抱一次就拉一次;哇哇则把她的胭脂藏进巴豆罐,扬言要给妹妹画\"防骗红脸蛋\",说红得越艳越能吓退坏人。沈微婉一边被孕吐折磨得吃不下饭,一边追着俩小混蛋收拾烂摊子,萧煜却天天搬着竹凳在廊下看热闹,活像个甩手掌柜,时不时还指点两句\"那个巴豆粉撒得不够均匀\"。
生产那日,产房里的哭喊声惊飞了满院巴豆花。沈微婉疼得死去活来,指甲掐进萧煜的掌心,产房外的巴豆田都跟着颤动。萧煜在外面急得团团转,把巴豆树苗都快薅秃了,坑坑和哇哇却蹲在墙角密谋,小脑袋凑得紧紧的:
\"弟弟妹妹出来后,先喂点稀释的巴豆粉奶?\"坑坑扒着门缝问,小脸上满是期待。
\"不行!\"哇哇揪着他的耳朵,辫子扫过他的脸,\"娘说巴豆粉太辣,会把妹妹辣哭的!用痒痒粉抹脚心吧,保证他笑得浑身打颤!\"
正说着,产房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像颗炸响的巴豆炮仗。春桃满脸喜气地掀开门帘,鬓角的巴豆花簪都歪了:\"恭喜殿下!恭喜王妃!生了个小郡主,七斤八两,白白胖胖的,跟年画娃娃似的!\"
萧煜冲进产房时险些撞翻药柜,坑坑和哇哇想跟进去,却被春桃拎着后领拦下:\"去去去,小孩子别进去捣乱,小心惊了小郡主!\"
半个时辰后,沈微婉靠在锦被上,看着萧煜怀里的小婴儿,眉眼弯弯像极了他,鼻尖却翘得像自己。坑坑和哇哇趴在床边,小鼻子几乎要碰到婴儿床,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皱巴巴的小生命。
\"她好小啊,像个粉团。\"哇哇小声说,手指伸到一半又缩回来,怕碰坏了妹妹。
坑坑眼睛发亮,突然对着婴儿床开口:\"妹妹,以后哥哥教你怎么用巴豆粉坑人好不好?保证比娘教我的还厉害!\"
\"臭小子!\"沈微婉没好气地瞪他,却忍不住笑出声,\"再胡说八道,娘就把你丢进巴豆田喂虫子!\"
萧煜笑着打圆场,揉了揉坑坑的头发:\"好了好了,让妹妹歇歇。你们的见面礼呢?拿出来瞧瞧。\"
坑坑和哇哇对视一眼,从怀里掏出两个布包。坑坑的布包里是个绣着歪扭巴豆花的襁褓,针脚歪歪扭扭,显然是偷用了沈微婉的绣绷;哇哇的布包里是个小拨浪鼓,鼓面上沾着白花花的粉末,晃一晃就簌簌掉落。
\"这是防骗襁褓!\"坑坑骄傲地解释,小手指着襁褓边角,\"里面缝了三针线痒粉,骗子抱了就会痒得满地打滚!\"
哇哇举起拨浪鼓,辫子上的红绳扫过鼓面:\"这是防骗拨浪鼓,一摇就撒巴豆粉,呛得骗子直咳嗽,比娘的泻药茶还厉害!\"
沈微婉看着这俩\"防骗\"礼物,哭笑不得。萧煜却点点头,接过拨浪鼓晃了晃,巴豆粉簌簌落在锦被上:\"不错,有你娘的真传。不过妹妹现在还小,礼物先寄存在爹这儿,等她长大了能跑能跳了再用。\"
坑坑和哇哇虽然失望,但还是听话地应下,只是看妹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待开发\"的意味。从此,亲王府多了个粉雕玉琢的小郡主,沈微婉的生活彻底变成了\"坑娃与反坑娃\"的战场。
某日午后,沈微婉午睡醒来,发现小郡主的天鹅绒小被子上撒着星星点点的白粉。坑坑躲在柱子后,衣角还沾着痒痒粉,被她抓了个正着:\"好啊你!又把痒痒粉撒妹妹被子上!\"
小郡主被痒得直哭,小脸皱成小包子,坑坑吓得躲到萧煜身后,手指绞着衣角:\"我、我就撒了一点点......想看看妹妹会不会笑......\"
萧煜却笑着把沈微婉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好了好了,我去教训他。不过说真的,看着他们闹,我心里挺踏实。\"
沈微婉看着坑坑用自己的小帕子给妹妹擦眼泪,哇哇笨拙地摇着那个防骗拨浪鼓哄她,小郡主虽然哭得满脸通红,却还是伸出小手抓着哥哥的手指。她突然觉得,这就是她用前世所有苦难换来的幸福,吵吵闹闹,却暖得像刚出炉的巴豆糕。
夜深人静时,沈微婉看着身边熟睡的萧煜,他眉心舒展,嘴角还带着笑意。旁边小床上,小郡主安睡如粉团,而坑坑和哇哇趴在床边打盹,小手还牵着妹妹的襁褓。桌上放着坑坑没藏好的痒痒粉包,月光洒在粉末上,像撒了一把碎钻。
她知道,未来的日子少不了这俩小混蛋变着法儿坑妹妹,也许明天就会往她的摇篮里撒巴豆粉,或者给她穿缝了痒痒粉的小鞋。但她一点也不担心,毕竟,她沈微婉这辈子最擅长的就是挖坑,而现在,她的坑里填满了最温暖的幸福。
窗外的巴豆田沙沙作响,夜风吹过,像是在哼唱一首关于坑与爱的摇篮曲。而亲王府的故事,就像永远用不完的巴豆粉,在沙雕与温馨中,继续书写着属于他们的传奇。至于坑坑哇哇将来会把妹妹坑成什么样?沈微婉打了个哈欠,轻轻盖上锦被:管他呢,本王妃的孩子,坑着坑着就长大了,说不定还能坑出个青出于蓝的坑人小能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