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前夜的风带着栀子花的甜香,卷着撷芳院梧桐叶的沙沙声,将十二盏红纱灯的光晕揉碎在青石板上。沈微婉对着鎏金铜镜调整凤冠,九只衔珠金凤凰在发间轻轻晃动,珍珠流苏扫过脸颊时冰凉微凉,却压不住她眼底的雀跃。忽然,院门外传来折扇开合的\"唰\"声,夹着春桃憋笑的嗓音:\"小姐,殿下拎着个八角食盒来了,说是给您送'惊喜'呢!\"
沈微婉挑眉,故意将凤冠歪戴成店小二的毡帽模样,耳垂上的东珠随着动作晃出细碎银光:\"又送惊喜?莫不是把西市的辣椒面全装盒里了?本小姐可不想顶着'行走的辣锅'拜堂。\"
雕花木门\"吱呀\"推开,萧煜穿着月白暗金云纹常服立在灯影里,腰间玉带扣的和田玉双鱼佩泛着柔光。他看见沈微婉那顶歪到后脑勺的凤冠,忍不住笑出声,折扇敲在掌心发出脆响:\"哪家王妃把凤冠戴成泼皮无赖的幞头?倒像是要去街头卖糖葫芦。\"
\"要你管!\"沈微婉踮脚抢过他手里的描金食盒,指尖触到盒面的缠枝莲纹,\"快打开瞧瞧,是不是又藏了整人的玩意儿?上次的辣椒面香囊还挂在狗脖子上呢!\"
食盒掀开的刹那,沈微婉的笑声陡然顿住。里面没撒着辣椒粉的猪皮筏,也没画着鬼脸的糖人,只有一叠用金丝绳捆扎的宣纸条,最上方压着支玉管狼毫笔,笔杆上刻着细小的\"煜\"字。她解开绳结展开宣纸,第一页朱砂题字的《仇人花名册》赫然入目,蝇头小楷列着长长一串名字,每个后面都用朱笔批注着近况——
- 林婉柔:宗人府特供巴豆拌饭,每日三斤混糙米饭,恭桶房VIp专座使用者,预计蹲至明年桃花开。
- 柳氏:流放三千里途经蜀地,因偷老乡辣椒面被暴打至鼻青脸肿,现于驿站浣洗百人衣物赎罪,十指冻疮溃烂。
- 沈若柔:家庙青灯古佛,偷藏五花肉被住持发现,罚抄《心经》三百遍,右手腕肌腱劳损,提笔如握烙铁。
- 李修:\"断袖\"传闻坐实遭家族驱逐,现于南城茶楼说书,篇目《瘸腿公子与他的二十八个男宠》,场场爆满。
- 刘若琳:禁足期间偷翻院墙,被发现后罚抄《女诫》每日二十遍,所用墨水特调辣椒面,边抄边喷嚏连天,已抄至双目红肿。
......
沈微婉越翻越心惊,指尖划过\"已处理九十八人,余二人待查\"的小字时,宣纸因用力而微微发颤。花名册末页用狂草写着:\"凡伤吾妻者,虽远必诛。此簿随查随补,直至寰宇清明。\"墨色饱满得几乎透纸,像是落笔时用尽了力气。
\"萧煜......\"她抬起头,烛火在瞳孔里跳跃,映得眼眶泛起水光,\"你何时......\"
萧煜轻轻握住她发凉的指尖,指腹擦过她泛红的眼角:\"傻丫头,哭什么?\"他弯腰替她正了正歪掉的凤冠,珍珠流苏垂落时拂过他手背,\"前世你在雪地里挨的每一棍,本王虽未亲历,却在宗人府卷宗里读得清楚。今生这些账,本王替你一笔一笔讨回来。\"
沈微婉吸了吸鼻子,突然\"噗嗤\"笑出声,拍着他肩膀笑得前仰后合:\"殿下你这朱砂批注比账房先生的算盘还精!瞧瞧林婉柔这'恭桶房VIp',亏你想得出!\"她指着柳氏的批注直抖肩,\"偷辣椒面被暴打?活该!让她尝尝被辣哭的滋味!\"
萧煜挑眉,折扇挑起她的下巴:\"这算什么?刘若琳抄《女诫》时,每滴墨水里都兑了西域贡椒粉,保证她写一个字打三个喷嚏,刻骨铭心。\"
\"妙啊!\"沈微婉笑得直拍大腿,\"比我想的'辣椒墨水'还狠!下次该让她用辣椒面研墨,写一笔舔一下,才叫过瘾!\"
两人笑闹间,春桃突然跌跌撞撞跑进来,发髻上的茉莉花都歪了:\"小姐!不好了!前院来了几个蒙面人,提着刀喊着要找您报仇!\"
沈微婉脸色一沉,顺手抄起桌上的凤冠想当武器,萧煜却慢悠悠摇着折扇走到廊下,月光在他衣摆上流淌成银:\"哦?本王花名册上正缺两个名额。\"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兵刃落地的脆响与几声闷哼。沈微婉扒着窗缝一看,四个蒙面人已被侍卫按在地上,为首的正是刘若琳的哥哥刘公子,腰间还挂着半块没吃完的芝麻饼。
\"放开我!\"刘公子挣扎得满脸通红,发髻散了一半,\"沈微婉!你害我妹妹禁足,今日我要为她报仇!\"
萧煜踱步到他面前,折扇挑起他油腻的下巴:\"刘公子上月在'聚财赌坊'输光祖宅,还是本王让人垫了三千两银子。怎么,现在有力气报仇,没力气还账了?\"
刘公子瞳孔骤缩,嘴硬道:\"那是我......\"
\"本王不仅替你还了赌债,\"萧煜蹲下身,声音压得极低,\"还在西城为你谋了份美差——粪车厂厂长。\"他指了指宗人府的方向,\"林婉柔每日产出的'巴豆精华',都归你调度,正好与她交流'排泄心得',岂不美哉?\"
\"不!我不去!\"刘公子吓得面如死灰,裤裆渐渐湿了片。
\"由不得你。\"萧煜打了个响指,侍卫们拖着哭嚎的几人消失在月洞门外。他转身回屋时,看见沈微婉正捧着花名册傻笑,眼泪还挂在睫毛上。
\"看什么呢?\"他捏了捏她的脸颊,触感像刚出锅的糯米糍。
\"看你呀!\"沈微婉举起花名册,指着末尾的狂草,\"殿下,你说以后咱们的娃,要不要也列个'小熊孩子花名册'?谁揪他辫子就记下来,等他长到十八就去报仇!\"
萧煜失笑,刮了刮她的鼻子:\"随你。不过本王建议,满月就用辣椒面泡奶水喂他,省得长大了被人捏脸。\"
\"这主意妙!\"沈微婉眼睛亮得像含着星子,\"明天拜堂时,咱在喜糖里掺辣椒面,让那些嚼舌根的贵女吃了全打喷嚏,多喜庆!\"
\"胡闹!\"萧煜弹了下她额头,语气却软得像,\"想让全京城叫你'辣王妃'?\"
\"本来就是!\"沈微婉哼了声,却偷偷勾住他的小拇指。
夜深人静,萧煜离开后,沈微婉抱着花名册躺在床上。 烛光下,朱砂批注的\"已处理九十八人\"像跳动的火焰,映着前世被乱棍打死的雪夜,也映着今生萧煜含笑的眉眼。她指尖划过\"萧煜\"二字,忽然想起他说\"凡伤吾妻者,虽远必诛\"时,眼底的认真像刻进了骨髓。
次日大婚,花轿行至宗人府墙外时,隐约传来熟悉的\"阿嚏!\"声。沈微婉掀开轿帘一角,阳光正照在骑马前行的萧煜身上,他回头时,腰间那串辣椒面流苏在红绸间格外显眼。她忍不住笑出声,听见街边百姓议论——
\"瞧见没?七皇子妃就是厉害,嫁个皇子都帮她把仇人全收拾了!\"
\"可不是嘛!听说有本花名册,记着所有欺负过她的人,比阎王账还清楚!\"
沈微婉靠在轿壁上,指尖摩挲着袖中藏着的花名册袖珍版——那是萧煜连夜让人抄录的,扉页写着\"吾妻亲启,坑人必备\"。她忽然觉得,这一世最幸运的不是报了仇,而是有个人把她的委屈刻在心上,用最沙雕的方式,给了她最踏实的守护。
后来,《仇人花名册》被沈微婉锁在嫁妆箱最底层,每当她被宫宴上的繁文缛节烦到,就会偷偷翻开看看。看到林婉柔\"恭桶房VIp\"的批注时,总会笑倒在萧煜怀里:\"殿下,还是你坑人最得我心!\"
而他总会揉揉她的头发,指着窗外嬉闹的儿女:\"随你,谁让我娶了个要把全京城当戏台的王妃呢。\"
梧桐树下,他们的孩子正追着一只挂着辣椒面香囊的小狗跑,银铃般的笑声混着风响,将\"坑人夫妻\"的传说,酿成了京城最甜的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