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紫禁城御花园,湖面被晨曦染成金红,千亩睡莲正开得泼天富贵。粉白花瓣托着露珠,碧叶间游鱼穿梭,衬得临水的九曲 pavilion 如同浮在仙境。皇后娘娘设宴赏莲,京中贵女们乘轿而至,车帘掀开时,珠翠流光映得晨雾都亮了几分。
沈微婉今日穿了身水绿色缠枝莲纹的软罗裙,乌发松松挽了个垂挂髻,只簪一朵带露的白睡莲。比起旁人身披的累丝嵌宝,她这身素净装扮倒成了园子里最别致的景致。刚在 pavilion 角落坐下,安国公府的嫡女安如玥便带着丫鬟闯了进来,石榴红的蹙金绣牡丹裙像团火焰,烧得周围贵女们纷纷侧目。
“哟,这不是沈姐姐吗?”安如玥笑盈盈地坐下,指尖故意蹭过丫鬟捧着的竹编小筐,“今日怎么穿得像朵出水芙蓉?莫不是想抢了睡莲的风头?”
筐里垫着雪白软绸,蜷着条巴掌大的银环蛇。黑白相间的蛇身泛着冷光,信子“嘶嘶”吐着,吓得邻座的李太傅之女“呀”地一声,差点翻下临水的美人靠。
沈微婉挑眉拨弄茶盏:“安妹妹说笑了,我这素衣怎及你这牡丹裙鲜亮——倒是你这筐里的‘玩意儿’,不怕惊了圣驾?”
“姐姐这就不懂了。”安如玥作势要摸蛇头,忽然惊呼一声,手腕一翻将蛇尾捏在指尖,“你看它扭得多欢!定是闻到姐姐身上的香气,想跟你亲近呢!”那蛇被拎得直晃,信子险些舔到沈微婉的手腕。
春桃“嗷”地一声躲到沈微婉身后,指甲掐进小姐的小臂:“小姐!蛇!”
沈微婉却突然转身,攥住春桃的手往前一推,笑得天真烂漫:“春桃,你不是总说岭南毒蛇长得稀奇吗?安姑娘难得大方,快伸手接着——这蛇没毒呢!”
“奴婢怕!”春桃抖如筛糠,几乎要跪下去。
安如玥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嘴上却“体贴”道:“姐姐莫为难下人了,还是你自己来吧——我早让人拔了毒牙,比我怀里的波斯猫还温顺。”她说着就往沈微婉袖口里送,蛇身滑过锦缎的“沙沙”声刺得人耳膜发疼。
沈微婉“勉为其难”地伸出手,指尖距蛇鳞不过寸许时猛地一颤,惊叫道:“呀!它、它怎么朝你爬过去了?”
众人定睛一看,那银环蛇竟挣脱安如玥的手指,调头窜向她的石榴红裙摆。安如玥脸色骤变,弯腰去抓,却被沈微婉“不小心”撞了个趔趄。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沈微婉闪电般捏住蛇尾,手腕翻转如蝶——那蛇“哧溜”一声,精准钻进了安如玥大开的裙兜!
“安妹妹!蛇钻你裙子里了!”沈微婉捂住嘴,眼尾却飞快地扫过周围憋笑的丫鬟婆子。
安如玥先是僵如石像,随即裙摆里传来一阵冰凉的蠕动。“啊——!”她尖叫着蹦起来,双手疯狂撕扯缎面裙摆,石榴红的裙裾被扯得像团烂布:“蛇!有蛇!快扒了它!快!”
黑白相间的蛇头从裙兜口探出来,信子在空气中晃了晃,又缩回缎面底下。周围贵女们“妈呀”一声四散奔逃, pavilion 里顿时乱作一团:发簪掉了满地,茶盏摔得粉碎,有胆小的直接躲到了雕花木柱后。
皇后身边的女官厉声呵斥:“成何体统!侍卫何在?还不速速拿下!”
几个带刀侍卫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扒拉贵女的裙子。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何事喧哗?扰了娘娘的宴饮。”
众人回头,见七皇子萧煜拨开人群走近,月白锦袍上沾着几片睡莲花瓣,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豌豆黄。他扫了眼在地上打滚的安如玥,又瞧瞧旁边“花容失色”的沈微婉,嘴角的弧度藏都藏不住。
“七皇子救我!”安如玥涕泪横流,裙摆被她扯得露出月白色里裤,“蛇……蛇在我裙兜里!”
萧煜挑眉,目光落在沈微婉身上。沈微婉立刻往前一步,眼眶微红地“委屈”开口:“殿下,安妹妹说这蛇没毒,非要让我摸摸……谁知它突然就钻她裙兜里了,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呀!”
“你胡说!”安如玥尖叫着去抓沈微婉,“分明是你刚才撞了我!是你把蛇扔进来的!”
“安妹妹怎么能血口喷人?”沈微婉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语气里带着一丝颤抖,“我当时吓得手都软了,再说这蛇不是你自己带来的吗?许是它觉得你身上的熏香好闻,想跟你回家呢。”
“噗——”不知哪个贵女没憋住,笑出声来。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压抑的嗤笑声:
“可不是嘛,自己带毒蛇进宫,还想赖人家?”
“瞧她那样子,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
“沈小姐也太可怜了,差点被毒蛇咬到……”
安如玥气得浑身发抖,偏偏裙摆里的蛇又不安分地动了动,她“嗷”地一声,白眼一翻晕了过去。侍卫们这才敢上前,七手八脚将她抬走,石榴红的裙摆下还“哧溜”滑出半截蛇尾,引得围观者又是一阵惊呼。
萧煜走到沈微婉身边,压低声音笑道:“沈小姐这招‘毒蛇入兜’,比上回整治婶娘的‘五谷洗手’还妙三分。”
沈微婉歪头看他,眼尾弯成月牙:“殿下谬赞,我只是……手滑罢了。”
宫宴不欢而散。沈微婉乘上回府的马车,刚掀开车帘一角,就看见萧煜骑着白马等在宫墙下的柳树旁,手里晃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糖衣在夕阳下亮晶晶的。
“殿下又来当‘护花使者’?”沈微婉探出头,故意板起脸,“不怕御史大夫参你一本,说你私会外臣之女?”
萧煜翻身下马,走到车旁,将糖葫芦递入车内:“本王听说某个人在宫里大闹一场,把安小姐的裙子变成了蛇窝,特意买了甜食来给你压惊——免得你晚上做噩梦,梦见满床的银环蛇。”
沈微婉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殿下消息倒是灵通,比八百里加急的军报还快。”
“那是自然。”萧煜挑眉,忽然从袖中掏出个巴掌大的锦缎小袋,上面用金线绣着小小的避蛇符,“这个给你。”
沈微婉打开一看,是干燥的雄黄粉,散发着淡淡的药香。“防蛇用的,”萧煜言简意赅,指腹蹭过她指尖,“安国公府最近从南边进了批毒蛇,说是要养在花园里驱虫,你收着防身。”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缠在青石板路上。沈微婉捏着温热的锦袋,忽然想起前世雪地里的冷,鼻尖有点发酸:“多谢殿下……总是让你费心。”
“跟本王客气什么?”萧煜伸手,替她拂去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明日陪本王去西市,听说新开了家蜜饯铺,山楂做得格外酸——正好配你这张能把毒蛇说晕的嘴。”
“殿下这是夸我,还是损我?”沈微婉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不过山楂要又酸又甜才好吃,就像……”她顿了顿,没说下去。
“就像什么?”萧煜追问,目光灼灼。
“就像殿下手里的糖葫芦呀。”沈微婉低头咬着山楂,掩饰发烫的脸颊。
三日后,安如玥“裙兜藏蛇”的笑话传遍京城大街小巷。说书先生甚至编了段《贵女裙底藏毒蛇》的段子,在茶楼里说得绘声绘色。可安国公府却放出风声,说是沈微婉嫉妒安如玥得宠,故意将毒蛇塞进她裙兜,心肠歹毒堪比蛇蝎。
春桃气得在屋里直转圈:“小姐!安如玥太不要脸了!现在外面都传您是‘毒心嫡女’,连隔壁王妈妈都不让她家闺女跟您玩了!”
沈微婉正在给假山旁的蛇莓浇水,闻言冷笑一声,指尖掐下颗殷红的果实:“她想玩舆论战?也好,省得我再费心思找由头收拾她。”
当晚三更,将军府后门“意外”掉落一个半旧的竹筐。巡夜的家丁捡起来一看,里面躺着条被鸡血染红的银环蛇模型,蛇鳞用贝壳打磨而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最绝的是蛇嘴里还叼着张纸条,上面用朱砂写着四个大字:“以蛇还蛇,天经地义——赠安小姐留念。”
安府的家丁发现后立刻敲锣打鼓地闹起来。安如玥披着斗篷冲出来,看见竹筐里“血淋淋”的蛇模型,当场尖叫出声:“沈微婉!你好狠的心!竟敢害死我的‘银环灵’!”
恰在此时,沈微婉带着春桃“恰巧”路过安府后门,手里还提着给老嬷嬷抓药的油纸包。她见状“惊恐”地后退半步,声音发颤:“安妹妹何出此言?我路过时见这蛇……这东西可怜,想着上面有安府的标记,便想送还,怎知它……”她指着蛇身上的“血迹”,故作疑惑,“莫不是被野狗叼了去,碰了鸡血?”
围观的百姓瞬间炸开了锅,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哟,这不是安小姐上次在宫里出丑的那条蛇吗?怎么死了?”
“纸条上写‘以蛇还蛇’,莫不是有人替沈小姐报仇?”
“我就说嘛,安小姐先拿毒蛇害人家,现在蛇‘死了’,这叫报应!”
“快看安小姐,脸都绿了!”
安如玥被唾沫星子淹没,气得浑身抽搐,偏偏那蛇模型做得太过逼真,连蛇信子都用红珊瑚雕成,在灯笼光下仿佛下一秒就会吐信子。她越看越怕,想起宫宴上蛇在裙底蠕动的触感,“哇”地一声哭出来,竟被吓晕在自家门口,头磕在青石板上,肿起个核桃大的包。
沈微婉见状,对着围观百姓福了福身,语气“痛心”:“劳各位街坊挂心,安妹妹许是思蛇心切,这才……大家散了吧,莫要惊扰了病人。”说完带着春桃施施然离开,留下安府家丁手忙脚乱地抬人,身后是此起彼伏的哄笑声。
回府路上,春桃忍不住拍掌赞叹:“小姐这招‘借尸还魂’太绝了!那安如玥回去非得做半个月蛇噩梦不可!”
沈微婉没说话,却在路过西市时,让车夫停了车。她亲自去买了串最大的糖葫芦,糖衣裹得厚厚的,晶莹剔透得像红玛瑙。
是夜,溶溶月色洒满将军府花园。沈微婉提着灯笼散步,刚走到九曲桥边,就看见一道黑影翻墙而入,落在假山上,正是萧煜。他手里拎着个食盒,见了她便晃了晃:“本王来验收成果——听说安小姐被个假蛇模型吓晕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沈微婉晃了晃手里的糖葫芦,“请殿下吃糖。”
月光下,萧煜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山楂的酸甜混着糖衣的甜,在舌尖化开。他忽然伸手,轻轻握住沈微婉的手腕,指尖温热:“微婉,”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郑重,“本王知道你前世受了很多苦,被人当枪使,被人诬陷……”
沈微婉一怔,想抽手却被握得更紧。
“但以后不会了。”萧煜看着她的眼睛,月光映在他瞳孔里,亮得惊人,“本王会护着你。”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痞气的笑,“谁敢再欺负你,本王就把他的裙兜……不对,把他的府邸变成蛇窝,让他天天跟银环蛇同眠。”
沈微婉“噗嗤”一声笑出声,眼眶却有些发热。她反握住他的手,掌心相贴,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好,我等着殿下把我的仇人都变成‘蛇窝’主人。”
夜风拂过,带来满池睡莲的清香。两人相视而笑,谁也没再说话。远处更夫敲过二更,灯笼的光晕在湖面上漾开涟漪,将相拥的影子染成一片温柔的暖色。
沈微婉靠在萧煜肩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前世雪地里的冷意,好像真的被这月色和身边人的温度驱散了。她知道,这一世她不仅要报仇雪恨,守住将军府,还要抓住眼前这个人——这个愿意陪她一起“坑人”,愿意用糖葫芦和雄黄粉护她周全的七皇子。
至于那些还想作妖的情敌和渣亲?
沈微婉嘴角勾起一抹“欠揍”的弧度,在心里默念:等着吧,下一场“惊喜”,已经在路上了。而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