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蝉鸣如同一把钝锯,刮过将军府西跨院摇摇欲坠的葡萄架。沈若柔对着斑驳的铜镜,用镊子狠狠夹住鬓角一根银丝,用力一扯——伴随着一声闷哼,镜中女子眼窝深陷,往日精心描绘的远山眉已褪成稀疏的淡青,嘴角那颗曾被赞为\"点睛之笔\"的美人痣,此刻在蜡黄的肤色上像一块甩不掉的霉斑。
\"小姐!您再拔就要成尼姑了!\"丫鬟绿萼捧着开裂的螺钿妆奁踉跄进来,奁内几支银簪东倒西歪,最值钱的一支赤金点翠簪早被柳氏拿去换了胭脂,\"夫人在前厅喊您,说...说来了贵客。\"
沈若柔手一抖,镊子\"当啷\"掉在妆台上。贵客?自李修的\"断袖\"传闻像瘟疫般蔓延,西跨院的门槛早被嫌弃的唾沫淹了,连送菜的厨子都绕着月亮门走。她扶着梳妆台站起来,绣鞋踩过满地掉落的发丝,突然听见前厅传来柳氏炸雷般的吼声:
\"五十岁?!还死了三任老婆?张媒婆你是拿猪油蒙了心!\"
沈若柔心头一紧,提着裙摆往前厅跑,刚到游廊就看见张媒婆叉着腰站在厅中,三角眼斜睨着柱子后躲躲藏藏的自己。这媒婆穿一身浆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却比穿绫罗的柳氏更有气势:
\"柳夫人这话可就外行了!\"张媒婆尖利的嗓音刺破空气,\"您家二小姐如今这名声,能嫁出去就是烧高香了!城西王员外虽是鳏夫,可人家开绸缎庄的,前两任夫人都是得痨病走的,绝不是克妻命!\"
柳氏的翡翠护甲深深掐进掌心,胭脂抹得过重的脸颊涨成猪肝色:\"我女儿金枝玉叶,岂能嫁给半截身子入黄土的老头子?你走!我们不嫁!\"
\"不嫁?\"张媒婆冷笑一声,从袖筒里抖出两张皱巴巴的庚帖,\"城东棺材铺的李老五,三十岁,就是有点罗锅;南城杀猪的赵屠户,四十岁,刚给老娘送了终——柳夫人您挑哪个?\"
\"扑通\"一声,沈若柔跌坐在青石板上,绣花鞋碾碎了阶前的青苔。五十岁鳏夫?棺材铺老板?杀猪匠?这些往日里她连正眼都不会瞧的人,如今竟成了她唯一的\"良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突然想起前世自己风光大嫁时,沈微婉还穿着打补丁的旧衣替她捧嫁衣,如今风水轮流转,她竟连给那些人提鞋都不配。
【媒婆的毒舌:癞蛤蟆与天鹅肉】
张媒婆见沈若柔面如死灰,越发来了兴致,将庚帖\"啪\"地拍在桌上:\"王员外说了,看在老将军的面子上,彩礼只收半价,还搭城西三间铺面!柳夫人要是嫌老,这赵屠户说了,娶二小姐回去能镇宅,他那杀猪刀都能收收戾气!\"
\"够了!\"柳氏抓起庚帖就往地上扔,鎏金茶盏在桌上磕出刺耳的声响,\"我女儿就算烂在府里,也不嫁给这些歪瓜裂枣!\"
\"烂在府里?\"张媒婆扯着嗓子笑,唾沫星子溅到柳氏镶金边的裙角,\"上个月李修在青柏楼写血书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谁不知道二小姐跟断袖勾肩搭背?如今别说世家公子,就是胡同里卖豆腐的王老五,都怕娶回去玷污了门板!\"
沈若柔猛地抬头,泪水决堤而下:\"你胡说!我跟李修什么关系都没有!是沈微婉陷害我!\"
\"哟呵,还赖上嫡姐了?\"张媒婆翻了个大白眼,\"全城都看见你跟李修在花园搂搂抱抱,被大小姐撞个正着!现在倒打一耙?我劝您啊,趁早应了王员外,好歹能混口饱饭,别学那李修,现在蹲在朱雀街要饭,连狗都嫌他脏!\"
柳氏气得浑身发抖,抄起茶盏就想砸过去,却被张媒婆灵活躲开。媒婆扭着腰往门外走,临走前还抛下一句:\"三日后等您回信,过时可就只能嫁给棺材铺的李老五了!\"
【将军府的\"下午茶\":七皇子的桃花酥】
清晖院内,沈微婉用银签子剔着岭南进贡的荔枝,听春桃笑得前仰后合,连手里的帕子都掉在地上。
\"小姐您是没看见!\"春桃擦着笑出来的眼泪,\"二小姐听见棺材铺老板,脸都白得跟纸似的!柳氏夫人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了!\"
\"五十岁鳏夫?\"沈微婉\"噗嗤\"笑出声,荔枝核精准地弹进玉碟,\"这张媒婆倒是个妙人,专挑能气死她们的主儿。\"她想起前世沈若柔嫁入吏部侍郎府时的风光,如今却只能在泥沼里挣扎,心中那口憋了两世的恶气终于顺畅了些。
正说着,老管家捧着描金食盒进来,胡子笑得一颤一颤:\"大小姐,七皇子殿下来了,说给您送'桃花酥'助助兴。\"
萧煜摇着玉骨折扇走进来,月白色衣摆扫过廊下的蔷薇,惊起一片粉白花瓣。他身后小太监抬着个四四方方的食盒,掀开盖子便是一阵甜香——里面是粉白相间的桃花酥,每块都用模具压出精致的桃花纹,中心嵌着颗亮晶晶的糖霜。
\"听闻沈二小姐有了'好姻缘',\"萧煜挑眉,指尖敲了敲食盒边缘,\"本王特送桃花酥来,祝她...早生贵子?\"
沈微婉拿起一块,酥皮在指尖簌簌落下:\"殿下消息倒是灵通,比我这将军府的人都清楚。\"她咬下一口,甜腻的桃泥混着桂花香在舌尖漾开,忽然抬眸看向萧煜,\"不过殿下怎知我堂姐的'桃花'开得这么艳?\"
\"本王的消息自然灵通。\"萧煜坐下,目光落在她嘴角的糖霜上,\"只是好奇沈大小姐打算如何'恭喜'令堂姐?\"
沈微婉眨眨眼,故意将桃花酥举到眼前:\"自然是...送份大礼。\"她想起沈若柔最看重的脸面,心中已有了计较——那支被柳氏偷去的赤金步摇,正好派上用场。
【沈若柔的崩溃:白绫与毒酒】
西跨院的闺房里,沈若柔抱着绣花枕头哭得撕心裂肺,发髻散乱如草窝:\"娘!我不嫁!我死也不嫁那个老头子!\"
柳氏看着女儿红肿如桃的眼睛,心如刀绞却又无计可施。她想替女儿出头,可李修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如今哪家肯要一个跟断袖牵扯不清的姑娘?
\"都是沈微婉!是她害了我!\"沈若柔突然抓起妆台上的剪刀,\"我去杀了她!\"
\"你疯了!\"柳氏抢下剪刀,指甲在女儿手腕上掐出几道红印,\"现在惹她,咱们连这院子都待不下去了!\"
母女俩正抱头痛哭,丫鬟绿萼突然在门外喊:\"夫人!小姐!清晖院送来贺礼了!\"
柳氏擦干眼泪,看见绿萼捧着个红绸包裹的锦盒进来。沈若柔以为是羞辱,扬手就将锦盒打翻在地——赤金步摇滚落在青砖上,簪头的东珠在昏暗光线下熠熠生辉,正是当年柳氏想从沈微婉那里骗走的遗物。步摇旁还压着张纸条,上面是沈微婉清秀的字迹:
\"听闻堂姐喜得良缘,特送母妃遗物为贺。望堂姐与王员外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另:王员外若嫌弃,城西棺材铺李老五也是良配。\"
\"沈微婉!\"沈若柔抓起步摇想砸,指尖却触到冰凉的赤金,那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可如今,这华丽的步摇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她早已破碎的自尊上。她猛地看向妆台角落——那里挂着一条备用的白绫,是上次被沈微婉气得想寻死时留下的。
\"娘...\"沈若柔突然瘫坐在地,眼神空洞地望着白绫,\"我不想活了...\"
【皇子的\"看戏\":桃花酥与毒计】
七皇子府的书房内,萧煜听着侍卫的汇报,指尖把玩着沈微婉遗落的素银簪子。
\"沈二小姐把白绫都挂上了?\"他轻笑一声,将银簪放在棋盘边。
\"是,殿下,\"侍卫憋笑,\"被柳氏抢下来了,现在母女俩在房里哭天抢地。\"
萧煜拿起桌上沈微婉新送来的《断袖歪传》手稿,最新一页画着沈若柔被媒婆追着塞庚帖的插画,旁边配着打油诗:\"五十鳏夫上门来,棺材屠户排成排,二小姐,快出来,挑个老公好投胎。\"
\"这丫头,\"他摇摇头,嘴角却扬起笑意,\"一支步摇比刀子还锋利。\"随即对侍卫道:\"告诉暗卫,盯紧柳氏,别让她狗急跳墙伤了人——沈大小姐的戏,可不能中途砸了场子。\"
【主角的\"祝福\":棺材铺与屠户】
清晖院内,沈微婉看着春桃带回来的空锦盒,想起沈若柔看见步摇时又爱又恨的表情,嘴角扬起冷笑。那支步摇本是母亲的陪嫁,前世被柳氏偷去送给沈若柔撑场面,如今物归原主,却成了刺向敌人心脏的匕首。
\"春桃,\"她放下茶盏,眼神冷冽,\"去告诉张媒婆,就说我这个做姐姐的,全力支持堂姐嫁给王员外。再把李老五和赵屠户的庚帖也送去,就说...让堂姐慢慢挑,别委屈了自己。\"
春桃瞪大眼睛:\"小姐,您这是...\"
\"你不懂。\"沈微婉拿起七皇子新送的桃花酥,咬下一口,\"有些人啊,只有把她逼到绝路,她才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夜色渐深,西跨院传来沈若柔压抑的哭声,夹杂着柳氏的咒骂。沈微婉吹灭烛火,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蝉鸣。沈若柔的\"桃花运\"不过是餐前点心,明日的月例会审,才是真正的盛宴——她早已备好了账册,只等柳氏母女跳进她挖好的坑。
第二天清晨,张媒婆果然带着李老五和赵屠户的庚帖再次上门,柳氏当场气得晕厥,沈若柔则将自己锁在房里,任凭谁叫都不肯出来。而清晖院内,沈微婉正享用着七皇子新送来的玫瑰酥,看着账册上柳氏克扣中馈的记录,眼中寒光闪烁。这场复仇大戏,在沈若柔的\"桃花运\"里,终于拉开了最高潮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