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蝉鸣像被火烤过的铜钲,裹着正午的热风在将军府门前翻卷。门房老周头拄着包浆厚实的枣木拐杖,一屁股墩在青石门墩上,浑浊的眼睛瞅着眼前密如蜂巢的人潮——穿杭绸长衫的富商捋着油光水滑的胡须,酸文假醋的秀才们捧着《诗经》争论不休,扎白头巾的商贩踮脚张望,连巡街的金吾卫都把玄色战马拴在街角,甲叶碰撞着挤到前排,头盔红缨在人堆里晃得像片枫林。
\"让一让!都给我让开!我家小姐要考富商啦!\"春桃举着沈微婉的缂丝团扇往人堆里挤,月白色裙摆扫过满地瓜子壳,鬓边新换的红宝石钗随着动作颤巍巍,碎钻在日光下溅出细碎的光:\"都竖起耳朵听着!城东的钱满贯钱老爷来解谜题了!\"
话音刚落,人群像摩西分海般让开条道。柳氏拽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往前推,她翡翠护甲深深掐进那人胳膊,酱紫色蟒纹缎袍被拽得皱巴巴。钱满贯的肚子把衣襟撑得像发酵过度的馒头,走路时层层叠叠的肥肉跟着晃动,正是城里有名的土财主,据说家里的银子能铺满地皮。
\"都让开!\"柳氏尖着嗓子喊,发髻上的赤金抹额歪到了鬓角,\"这是钱老爷!富可敌国!你们这群穷酸别挡道!\"
钱满贯甩开柳氏的手,唾沫星子飞溅到前排百姓脸上:\"小娘子!听说你出了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破题?老爷我来答!\"他拍着肚皮,金镶玉的腰带扣被挤得发出呻吟。
汀兰院二楼的雕花栏杆旁,沈微婉正和七皇子萧煜用草茎斗草,听见楼下的喧哗,扒着栏杆往下瞅。当看清钱满贯的长相时,她\"噗\"地笑出声,手里的三叶草掉在地上,笑得肩膀直颤:\"殿下您瞧!\"
萧煜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钱满贯的脸又圆又扁,一双小眼睛眯成缝,笑起来时两颊的肥肉堆成褶子,活像井台边的老瓦罐。他忍俊不禁,折扇掩唇:\"确实深邃,像枯井里落了两颗黑芝麻。\"
春桃在一旁憋笑到发抖,绢子都快揉烂了:\"小姐,柳氏又想塞丑男了!上次的钱满肚,这次的钱满贯,莫不是从丑男堆里扒拉出来的?\"
沈微婉收了笑,眼底闪过狡黠的光,指尖敲了敲栏杆:\"来得好。春桃,去把东跨院那盆'五谷杂粮'端来。\"
\"啊?那盆掺着石子的谷子还留着?\"春桃瞪圆了眼,\"都馊了吧?\"
\"馊了才好,\"沈微婉歪头笑,梨涡浅浅,\"给柳氏准备的'惊喜',就得这味儿才够劲。\"
将军府门前,钱满贯正唾沫横飞地答题,大肚子把缎袍撑得快要崩开:\"老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就没见过难解的题!听好了——先有鸡!没鸡哪来的蛋?这还用问?\"
\"错!\"沈微婉的声音从二楼飘下来,清脆得像撞碎了玉盘,\"钱老爷,您这答案和您的长相一样——歪到十八里地外的姥姥家了!\"
钱满贯愣了一下,小眼睛瞪成绿豆:\"小娘子怎么说话呢?老爷我这长相可是福相!\"
沈微婉提着裙摆\"噔噔噔\"跑下楼,故意绕着钱满贯转了三圈,突然拍手惊呼,声音甜得发腻:\"哎呀呀!钱老爷您这脸盘子,横看竖看都像我家后院那口老井!\"
众人定睛一看,钱满贯的脸又圆又凹,下巴上的肥肉垂下来,可不就像井台?顿时爆发出哄笑,有人笑得直拍大腿:\"还真是!井台边那圈青苔都没他脸圆!\"
\"深邃是深邃,\"沈微婉装作惋惜地叹气,指尖戳了戳钱满贯胳膊上的肥肉,\"就是井底下黑黢黢的,晚上看了能吓哭小孩呢!\"
钱满贯气得脸涨成紫茄子,手指着沈微婉直哆嗦:\"你...你敢骂我?信不信老子用钱砸死你!\"
\"哪敢骂您呀,\"沈微婉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长睫毛像小扇子,\"我是说您这长相有福气,像老井一样能盛水——不过得是泔水吧?\"
百姓们笑得前仰后合,张屠户拍着扁担喊:\"钱老爷,您这脸要是当井盖,能打两桶水不?\"钱满贯被笑得抬不起头,酱紫色的脸膛上青筋直跳,猛地甩开柳氏的手:\"老子不答了!\"他拂袖而去,肥肉晃得缎袍扣子\"崩\"地飞了一颗,\"老子有的是钱,还怕娶不到黄花大闺女?\"
柳氏看着钱满贯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翡翠护甲\"啪\"地捏碎了手里的帕子:\"沈微婉!你个小贱人!又坏我好事!\"
萧煜不知何时走到沈微婉身边,月白锦袍在风中扬起,他看着柳氏扭曲的脸,语气冷冽如冰:\"柳氏,看来你不仅中馈管得一塌糊涂,连给人说亲的眼光也堪忧。\"
柳氏被噎得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七皇子自然而然地站在沈微婉身侧,那护犊子的姿态刺得她眼睛生疼。沈微婉却拉住萧煜的袖子,仰着小脸小声说:\"殿下,您看她气的,脸都绿了,像个被踩扁的茄子!\"
萧煜低头看她,眼底的寒冰瞬间化作春水,语气宠溺:\"嗯,还像个被戳破的河豚,肚子鼓得能撑船。\"
这话清晰地传到柳氏耳朵里,她眼前一黑,差点晕厥,沈若柔慌忙扶住她,却被她一把推开,指甲在沈若柔手腕上掐出几道红印:\"滚!都是你这个废物!连个男人都拴不住!\"
沈若柔委屈地瘪着嘴,后颈的旧抓痕被她挠得发红。沈微婉见状,故意提高声音:\"堂姐,你后颈又痒了?要不要我把上次那包'止痒'的草屑找出来?保证一抓就灵!\"
沈若柔吓得脸色煞白,捂在后颈的手攥得更紧,哭着跑回撷芳院,发髻上的珍珠钗掉在地上都没敢捡。柳氏看着众叛亲离的场面,跺着脚尖叫:\"沈微婉!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夕阳西下时,将军府门前终于安静下来,只有几个酸儒还在树下争论鸡和蛋。沈微婉坐在廊下,看着萧煜用银镊子剥荔枝,晶莹的果肉在夕阳下泛着光。
\"殿下,\"她突然开口,声音轻轻的,\"柳氏不会善罢甘休的。\"
萧煜将剥好的荔枝递给她,指尖擦过她的掌心:\"有我在,她掀不起风浪。\"他语气笃定,像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沈微婉咬下荔枝,甜美的汁水在舌尖化开,想起前世雪地里的寒冷,再看看眼前温暖的人,眼眶有些发热:\"殿下,谢谢你。\"
萧煜用绢子替她擦掉嘴角的汁水,动作温柔得像羽毛拂过:\"傻瓜,跟我还说谢?\"
春桃抱着账本跑过来,脸上笑开了花:\"小姐!老管家说库房的钥匙找到了!\"
\"真的?\"沈微婉眼睛一亮,蹭地站起来。
\"嗯呢!\"春桃点头如捣蒜,\"在老夫人牌位后面的暗格里找到的,还挂着将军爷当年的玉佩呢!\"
萧煜看着她兴奋得发亮的眼睛,笑道:\"看来,将军在天有灵,也不想看自己的家业落入旁人之手。\"
沈微婉接过钥匙,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那是青铜铸就的双鱼锁匙,上面刻着细密的缠枝莲纹。这把钥匙不仅是打开库房的关键,更是她重生的烙印,是沈家尊严的象征。
\"柳氏,\"她轻声呢喃,眼中闪过寒光,\"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萧煜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钥匙传来:\"嗯,我陪你。\"
撷芳院内,柳氏将最后一个玉瓶砸在地上,碎瓷片溅到沈若柔裙角。她看着满地狼藉,眼中闪过阴狠的光,发髻散乱如鬼魅。
\"娘,现在...现在怎么办?\"沈若柔缩在角落,后颈的抓痕渗出血丝。
柳氏咬牙切齿,抓起一支金簪猛地折断:\"我就不信了!\"她声音嘶哑,像淬了毒的蛇,\"去!给我把城西的王屠户叫来!就算是用八抬大轿抢,也要把沈微婉嫁出去!\"
沈若柔吓得发抖,声音细若蚊蝇:\"娘,王屠户...他长得像黑瞎子...\"
\"闭嘴!\"柳氏尖叫着甩了她一巴掌,\"只要能毁了沈微婉,就是嫁头猪也行!\"
但她不知道,此刻的汀兰院内,沈微婉正和七皇子并肩站在库房门前,老管家捧着账本恭敬地汇报:\"大小姐,七皇子,柳氏这些年克扣的中馈、变卖的田产,账册都在这里了。\"
沈微婉翻开泛黄的账本,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数字,嘴角扬起冷笑。窗外的月光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银色的铠甲。
\"春桃,\"她放下账本,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准备好宣纸和狼毫,我要给皇上写封信。\"
萧煜看着她挺直的背脊,眼中满是欣赏:\"需要本王帮你润色吗?\"
沈微婉摇头,拿起笔,墨汁在宣纸上晕开第一笔,字迹清秀却透着锋芒:\"不用。这是我沈家的家事,我要亲手了结。\"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两人并肩的影子。沈微婉知道,柳氏的阴谋不过是她复仇路上的一粒尘埃。这一世,她不仅要守护将军府的荣耀,还要让所有伤害过她的人付出代价。而身边的七皇子,就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将军府的夜静谧而充满力量,沈微婉看着窗外皎洁的月亮,心中充满了希望。她的传奇,才刚刚开始,而那些跳梁小丑般的敌人,终将被她踩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