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晨光刚漫过雕花窗棂,沈微婉就踹开了春桃的铺盖卷。
“小姐!天还没亮呢!”春桃裹着被子打滚,头发乱得像鸟窝。
沈微婉一脚踩在床沿上,手里晃着根鸡毛掸子:“太阳都晒屁股了!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春桃激灵一下坐起来,揉着眼睛往墙角指:“在、在那儿呢……小姐,您真要这么干啊?二夫人昨儿才被石子搓破手,今儿要是再……”
墙角立着个豁了口的粗陶盆,里面堆着半盆黄澄澄的谷子,混着黑黢黢的豆子,最上头还撒了层指甲盖大的碎石子,盆底沉着一圈干硬的泥巴块。春桃昨儿筛石子时磨破了三根手指,到现在还疼得龇牙。
“放心,”沈微婉用鸡毛掸子戳了戳陶盆,石子哗啦作响,“婶娘越疼,咱们笑得越欢。”她想起前世柳氏拿着她的嫁妆去当铺换钱时那副得意嘴脸,眼底寒光一闪,“这叫提前收点‘慈爱税’。”
春桃咽了口唾沫,小声嘀咕:“可二夫人要是不来呢?”
“她会来的。”沈微婉坐到镜前,让春桃给她梳双丫髻,“昨儿我那通哭嚎,她肯定以为我是个被吓破胆的软柿子,今儿保准带着新花样来哄骗。”
话音刚落,院门外就传来柳氏的哭腔:“婉婉啊,婶娘给你送桂花糕来了~”
春桃吓得手一抖,梳子卡在沈微婉头发里。沈微婉忍着疼,冲她使了个眼色:“戏来了,接客。”
柳氏跨进房门时,正看见沈微婉对着镜子抹眼泪,肩膀一抽一抽的。她心里暗喜,连忙放下食盒,扭着腰肢凑过去:“我的好侄女,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你伤心了?”
沈微婉猛地回头,眼睛红肿得像兔子:“婶娘!我、我梦见我娘了……”
柳氏心中一紧,面上却笑得更柔:“傻孩子,想你娘是应该的,快别哭了,看这眼睛肿得。”她伸手想摸沈微婉的头,却被对方猛地躲开。
“娘在梦里骂我了!”沈微婉扑到柳氏怀里,哭得更大声,“她说我要是把步摇给人,就要打断我的手!婶娘,我好怕啊……”
柳氏被她哭得一个头两个大,拍着她后背的手僵住了。打断手?这小贱人又在搞什么鬼?
“婉婉别怕,”柳氏咬着牙,挤出慈爱的笑容,“那是梦,当不得真。你娘在天有灵,只会盼着你好。”
“可我还是怕……”沈微婉抬起泪眼,指着墙角的粗陶盆,“我听奶娘说,行过‘五谷净手礼’就能消灾。婶娘,您再帮我搓搓手吧?昨天搓完后,我心里踏实多了。”
柳氏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盆里的谷子石子在晨光下闪着“凶光”,昨天手心那火辣辣的疼瞬间回笼。她下意识地往后缩手:“婉婉啊,这规矩太折腾人了,婶娘昨天手还疼呢……”
“婶娘!”沈微婉突然拔高声音,眼泪啪嗒掉在柳氏的锦绣裙上,“您是不是不疼我了?是不是觉得我不如若柔姐姐重要?”
这一嗓子喊得惊天动地,院子里扫落叶的仆妇们都停下了动作,竖起耳朵偷听。柳氏脸色铁青,看着周围若有若无的目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要是不答应,岂不是坐实了“偏心”的罪名?
“疼!怎么不疼你!”柳氏牙咬得咯吱响,心一横,不就是搓手吗?忍忍就过去了!她强装笑脸,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来,婶娘帮你搓。”
沈微婉眼睛一亮,立刻把陶盆抱过来,还贴心地倒了瓢冷水进去:“婶娘,用冷水搓更灵验呢!”
冰凉的水混着石子裹住柳氏的手,刚搓第一下,粗糙的碎石子就像小刀一样刮过皮肤。柳氏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笑容瞬间扭曲。
“婶娘,用力啊!”沈微婉在一旁“加油打气”,“奶娘说要搓够一百下呢!”
“一、二、三……”春桃在旁边数着数,声音越数越大,引得窗外的仆妇们憋笑到肩膀发抖。
柳氏的手在泥水里被石子磨得通红,每搓一下都像在受刑。她想喊停,却被沈微婉用期待的眼神盯着,周围还有那么多下人看着。她只能咬着牙,一下一下地搓,指甲缝里全是泥巴和谷壳。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春桃高声报数。
柳氏猛地抽回手,手心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好几处都磨破了皮。她再也顾不上形象,对着沈微婉尖叫:“沈微婉!你是不是故意的?!”
沈微婉“吓”得往后一缩,眼眶又红了:“婶娘,您怎么又生气了?不是说好了帮我消灾吗?”她转头对春桃说,“快,把婶娘的手包起来,这么破了皮,可不能沾水了。”
春桃强忍着笑,拿出粗布帕子就要去包。柳氏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挥开帕子:“滚!都给我滚!”她跺着脚跑出院子,裙摆上还沾着泥点子,引得路过的下人们纷纷低头,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沈微婉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春桃凑过来,小声问:“小姐,这下二夫人该不敢再来要步摇了吧?”
“她敢。”沈微婉拍了拍手上的灰,“不过下次再来,就得带‘搓手费’了。”她走到窗边,看着柳氏消失在月洞门后,眼神逐渐冷下来,“柳氏,这才只是开始。”
午后,春桃端着一碗冰镇酸梅汤进来,脸上笑开了花:“小姐,您是没看见,二夫人回房后把屋里的花瓶都砸了!还说再也不来咱们院了。”
“她不来,我还不稀罕呢。”沈微婉接过酸梅汤,呷了一口,“对了,春日宴的帖子送来了吗?”
“送来了送来了!”春桃从袖中掏出一张洒金红帖,“太傅夫人亲发的帖子,说请京中贵女去府里赏牡丹。”
沈微婉接过帖子,指尖在“春日宴”三个字上划过。她记得前世这场宴会,沈若柔就是在那时设计“借衣”,让她穿着缝了草屑的衣服出尽洋相。
“赏牡丹?”沈微婉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好啊,正好让我去会会那位好堂姐。”
春桃看着自家小姐的笑容,莫名打了个寒颤:“小姐,您又有主意了?”
“那是自然。”沈微婉放下酸梅汤,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里面挂着几件半旧的襦裙,“沈若柔不是喜欢玩‘借衣’的把戏吗?这次,我让她穿着自己的‘好衣服’,好好在宴会上‘风光’一把。”
她翻出一件沈若柔去年送她的、颜色俗艳的粉色纱裙,指尖在裙摆上轻轻划过。这裙子看着漂亮,料子却极易勾丝,沈若柔当初就是故意送她这件,想看她出丑。
“春桃,”沈微婉拿起裙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去,找些最痒的草屑来,越多越好。”
春桃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兴奋地搓手:“小姐,您是说……”
“没错。”沈微婉点头,“沈若柔想让我穿发痒的衣服?那我就‘投桃报李’,让她也尝尝痒得抓心挠肝的滋味。”
主仆二人在屋里嘀咕了半晌,春桃领命去找草屑,沈微婉则拿出针线,对着那件粉色纱裙比划。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明明是做着整人的勾当,眼神却亮得惊人。
傍晚时分,老管家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串钥匙:“大小姐,库房的锁都换好了,这是新钥匙。”
沈微婉接过钥匙,入手冰凉,却让她感到一阵安心。她看着老管家,认真地说:“老管家,多谢你了。”
老管家躬身行礼:“大小姐言重了,这是老奴分内之事。”他顿了顿,低声道,“二夫人下午派人去账房,说要支用库房里的云锦,被老奴以‘大小姐新换了锁,钥匙在您这儿’为由挡回去了。”
“做得好。”沈微婉赞许地点头,“以后凡是柳氏要动库房的东西,没有我的手令,一概不许给。”
“是。”老管家看着眼前这位大小姐,心中感慨万千。短短几天,她就像变了个人,不仅守住了赤金步摇,还让二夫人吃了两次瘪,连库房的钥匙都牢牢握在了手里。
老管家走后,沈微婉把钥匙放进一个暗格里,又拿出前世记忆里的库房清单,对照着老管家给的账目,一笔一笔地核对。柳氏克扣的每一笔钱,她都要记清楚,将来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春桃抱着一捧晒干的草屑回来时,正看见沈微婉对着账本皱眉。她把草屑放在桌上,小声问:“小姐,还在看账呢?”
“嗯。”沈微婉头也不抬,“柳氏这几年贪了不少,得想个办法让她吐出来。”
春桃看着桌上的草屑,又看看账本,突然说:“小姐,要不咱们也给二夫人设个‘搓手礼’?让她把贪的钱都搓出来?”
沈微婉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这脑袋瓜子,跟我越来越像了。”她放下账本,拿起草屑,“先解决了沈若柔再说。春日宴上,有她好戏看。”
夜深了,沈微婉点着油灯,一针一线地把草屑缝进粉色纱裙的里衬。春桃在一旁打着哈欠,帮她递针线。
“小姐,您说二夫人今晚会做噩梦吗?”春桃小声问。
沈微婉手下一顿,想起柳氏被搓手时那副龇牙咧嘴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肯定会。说不定还会梦见满屋子的石子追着她跑呢。”
主仆二人低声笑了起来,窗外的月光洒进屋里,映着她们忙碌的身影。谁也没注意到,院墙上闪过一道黑影,很快又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一早,柳氏派人送来帖子,说自己“染了风寒”,春日宴就不去了。沈微婉看着帖子,冷笑一声:“怕了?晚了。”
她把粉色纱裙交给春桃收好,又叮嘱了几句。春桃连连点头,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走吧,”沈微婉站起身,理了理衣襟,“咱们也该去准备准备,赴这场‘好戏’了。”
春桃跟在她身后,心里充满了期待。她知道,自家小姐这次去春日宴,肯定又能让那位二小姐吃个大亏。
而此刻的沈若柔,正对着镜子试穿新做的月白襦裙,心里盘算着如何在春日宴上让沈微婉出丑。她完全不知道,一件缝满草屑的粉色纱裙,已经为她准备好了“惊喜”。
京城的春日宴,即将上演一场新的闹剧。而这一次,主角换成了沈微婉,她将用自己的方式,让所有看不起她、算计她的人,都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