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峡谷血雾弥漫,反抗军被数万魔兵逼至绝境。
李云辰故意暴露“指挥失误”,让林涛带兵佯装溃败。
当魔军狂笑着冲过峡谷中段,他捏碎了袖中赤红玉符。
地底埋藏的七千枚炎阳国火雷弹轰然炸裂,青紫魔血与赤红烈焰交织成焚天之雨。
硝烟中墨夜踏空而至,指尖把玩着一缕逃逸的青色火焰。
“有意思,”他凝视李云辰,“这火里…有神族的味道。”
峡谷底部的血腥气浓重得几乎能凝成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反抗军战士的胸口和喉咙。惨碧色的幽光从两侧高耸入云的嶙峋石壁上渗透下来,勉强照亮脚下湿滑黏腻的黑红色泥沼。那是昨日、乃至前日阵亡战友与魔物的血浆,被无数沉重脚步反复践踏后的遗骸。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铁砂,带着浓烈的铁锈和腐朽的气息。空气死寂得可怕,只有沉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远处峡谷另一端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地动山摇般的轰鸣——那是数万魔军重甲步兵踏着整齐而冷酷的步伐,如同移动的金属山脉,一步步碾碎地面,碾压着反抗军仅存的渺茫希望。
他们被堵死在了这条被诅咒的幽冥峡谷里,像笼中困兽。
林涛猛地扯下额头上早已被血污浸透、又被汗水黏在皮肤上的布带,狠狠摔在泥地里,溅起几点黑红的污点。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那片翻涌着浓郁魔气的黑暗潮汐,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老李!不能再退了!再退,后面是断崖绝壁,兄弟们跳下去喂魔蝠吗?”
他身旁,李云辰的身影在晦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单薄。他穿着普通士兵的破烂皮甲,上面沾满了泥浆和不知名的污渍,混杂着暗红的血斑。他微微垂着头,半张脸都隐在头盔的阴影里,只能看到一个紧抿着的、略显苍白的嘴唇。
“退。”李云辰的声音并不高,甚至有些低沉,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沉闷的空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像冰凌刺入每个人的耳膜,“林涛,执行命令。带你的炎火营,撤下第二道防线。”
“执行命令?!”林涛几乎要跳起来,脖颈上的青筋根根暴凸,如同一张扭曲的网,“把兄弟们用命堆出来的第一道石垒拱手送给那群魔崽子?老子不干!要撤你撤,老子带人死守这里!”
他怒发冲冠,猛地抬起手臂,指向峡谷入口方向。那里,反抗军仓促构筑的第一道石木混合工事后,还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身影在拼命加固,挥舞着简陋的武器,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毁灭性撞击。
“听见没有!”林涛的吼声在峡谷中撞出回音,“魔崽子要上来了!一步都不能再让!”
周围士兵的目光,绝望中带着一丝茫然,在李云辰和林涛之间来回扫视。不安和恐惧如同瘟疫般无声蔓延。主帅和副帅在阵前争执,这本就是溃败的前兆。
李云辰终于抬起了头。头盔下的阴影被幽光驱散少许,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静,如同万丈寒潭。他的视线越过林涛激动扭曲的脸庞,投向更远处,那片被魔气扭曲翻滚的峡谷入口,似乎在捕捉着什么常人无法感知的气息。
“林涛!”李云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沛然的威严和冰冷的斥责,瞬间压下了峡谷中所有的杂音。他那双平静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赤芒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却精准地撞入了林涛的视线。“抗命不遵,乱我军心!即刻率炎火营后撤!违令者——斩!”
最后那个“斩”字,如同淬了冰的利刃,带着森然杀意,狠狠劈开凝滞的空气。
林涛浑身剧震。他看到了李云辰眼底那一闪即逝的赤芒,还有那眼神深处不容错辩的冰冷决断。那是计划启动的信号!所有的不甘、愤怒和疑惑瞬间被强行压下,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他猛地一跺脚,溅起一片血泥,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最终化为一声压抑着巨大痛苦的嘶吼:
“撤!炎火营!都给老子撤!”他猛地转身,朝着后方乱糟糟的阵营咆哮,“快!丢下重盾!跑!不想死的都他娘的给老子跑起来!丢盔弃甲!跑啊——!”
这吼声里充满了屈辱和仓皇,瞬间点燃了恐慌。
第一道防线后的炎火营士兵们懵了。他们看到自己的主将如同被吓破了胆,声嘶力竭地命令撤退,甚至要他们丢弃赖以保命的沉重盾牌。一股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前线。短暂的死寂后,绝望的喊叫声炸开了锅。
“跑啊!”
“林将军都跑了!”
“挡不住了!快逃命!”
哗啦啦一阵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和木材倾倒的闷响,那些原本还试图加固工事的士兵,在恐惧的驱使下,纷纷丢下了手中巨大的木质包铁盾牌,甚至有人连手中的长矛也扔了,转身就朝着峡谷深处,朝着李云辰和林涛所在的第二道防线方向,没命地狂奔。队形瞬间崩解,像被沸水浇上的蚁群,混乱不堪。士兵们互相推搡、踩踏,哭嚎声、咒骂声、惊恐的尖叫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溃败的绝望乐章。
峡谷入口处,那面由数万魔族重甲步兵组成的、缓慢而坚定推进的“金属山脉”,似乎微微停滞了一下。随即,一阵惊天动地的、充满嗜血与狂喜的咆哮声浪猛地爆发出来,如同万千恶鬼齐声尖啸,震得峡谷两侧的峭壁都簌簌落下碎石!
“吼——!!!”
“杀光他们!!”
“反抗军的懦夫!一个不留!”
“血肉!新鲜的血肉!!”
那堵沉重的黑色魔潮,骤然加速!沉重的铁靴践踏着泥泞的血沼,发出沉闷而恐怖的轰响。前排狰狞的魔兵挥舞着巨大的锯齿砍刀和重锤,撞开了反抗军遗弃的、摇摇欲坠的第一道防线残骸,木头和石块在它们狂暴的力量下如同纸糊般碎裂飞溅。它们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混乱奔逃、丢盔弃甲的炎火营士兵,如同饥饿了千万年的凶兽看到了唾手可得的鲜美食材。
魔气翻腾,如同实质的黑色海啸,汹涌地灌入峡谷。
“稳住!盾墙!长矛!”第二道防线后,临时接手指挥的一名百夫长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试图组织起防线。但溃败的炎火营士兵像受惊的野牛群般冲撞过来,瞬间将这道并不厚实的防线冲得七零八落。士兵们被撞倒,被踩踏,阵型彻底崩溃。
林涛带着最后几个亲卫,狼狈不堪地“逃”回了第二道防线后面,几乎是连滚带爬。他大口喘息着,脸上沾满了泥污和汗渍,但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峡谷深处,盯着那个站在一片混乱中心,却依然如同礁石般屹立的身影——李云辰。
魔军的速度快得惊人。它们似乎完全放弃了防御的姿态,只追求最快速度地撕碎眼前的一切活物。洪流般的魔兵冲过第一道防线,踏碎反抗军的旗帜,将那些在混乱中摔倒的炎火营士兵轻易地踩成肉泥,或随手抓起撕成两半,鲜血和内脏的碎片在空中泼洒。
它们距离第二道防线,只剩下最后数百步!狂笑和咆哮已经近在咫尺,腥臭的魔息仿佛已经喷到了反抗军士兵的脸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混乱中心,一直如同木雕般站立不动的李云辰,动了。
他的动作幅度极小,仅仅是垂在身侧的左手,极其隐蔽地在沾满泥泞的袖口里轻轻一握,一捏。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脆响,淹没在震天的魔吼与人类的哀嚎声中。
然而,就是这一声轻响落下,仿佛按下了某个毁灭的开关。
轰——!!!
不是一声爆炸,而是七千个毁灭的雷霆在同一瞬间炸响!声音不再是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毁灭风暴!整个幽冥峡谷,从入口到深处,大地如同被远古巨神狠狠抡起的战锤砸中,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撕裂灵魂般的剧颤!
李云辰面前数十步远的地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狂暴的巨手猛地向上掀翻!厚达数丈的岩层和混杂着血肉的泥土,被无法想象的恐怖力量直接抛上了数百丈的高空!
紧接着,赤红!刺眼到极致的、仿佛要将整个天穹都烧穿的赤红烈焰,如同地狱的熔岩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从被撕裂的每一寸大地深处,疯狂地喷涌而出!那是炎阳国最顶尖炼金术士呕心沥血之作——以地心火石混合烈阳晶粉末压缩而成的“焚城”火雷弹!每一颗都足以夷平一座石楼,而此刻,七千枚,在魔军主力最密集的峡谷中段,被一条条埋设在深层岩缝中的炼金引信同时引爆!
峡谷,瞬间化作了巨大的熔炉风箱!
赤红的火柱,一道,十道,百道,千道……如同地狱深处刺出的巨大炎矛,交织成一片毁灭的烈焰森林!那赤红并非纯粹,其核心是刺目的白炽,边缘则是妖异的暗紫,仿佛流淌的熔岩中掺杂了魔族的污秽之血!
冲在最前面的魔族重甲步兵,那些身披厚实魔铁甲胄、足以硬抗寻常法术轰击的精锐,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在火柱腾起的瞬间,它们的身影,连同那身引以为傲的重甲,就像烈日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汽化、消失!只有原地留下一个瞬间被烧熔成琉璃状的地面痕迹,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刺鼻的金属蒸发的气味。
稍后一点的魔兵,则遭遇了更恐怖的酷刑。赤炎扫过,它们厚重的甲胄瞬间变得通红、软化、流淌!坚固的魔铁像蜡一样融化,滚烫的金属汁液如同烙印,狠狠浇在它们扭曲的皮肉和骨骼上!凄厉到骇人的惨嚎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就被后续爆炸掀起的、夹杂着无数烧红碎石和金属碎片的冲击波狠狠撕碎!残肢断臂,甚至半融化的巨大魔刃,被狂暴的气浪高高抛起,如同暴雨般砸向峡谷后方还未被火海直接吞噬的魔军队伍中。
天空,下起了雨。
一场由青紫色的、粘稠如油膏的魔血,混合着燃烧的泥土碎石、扭曲的金属碎片、以及尚未熄灭的赤红火焰构成的、毁灭性的血火之雨!
噼里啪啦!粘稠滚烫的血浆和燃烧的残骸砸落在侥幸未被第一波冲击撕碎的魔兵头盔、甲胄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那青紫色的魔血仿佛带有强烈的腐蚀性,一接触到魔兵身上相对薄弱的连接处或裸露的皮肤,立刻冒出刺鼻的白烟,发出“滋滋”的灼烧声,伴随着它们更加痛苦的嘶吼。赤红的火焰更是如同跗骨之蛆,在粘稠的血浆和扭曲的金属碎片上顽强地燃烧着,散发出一种奇异而令人不安的、掺杂着硫磺、血腥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冽气息?
焚天之雨!真正的焚天之雨!
峡谷中段,化作了一片炼狱火海。赤红的烈焰疯狂舔舐着峭壁,将漆黑的岩石烧灼成暗红色,空气被高温扭曲,视野一片模糊。数万魔军先锋,几乎在这一轮毁天灭地的爆炸中被彻底抹去。侥幸残存的后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超出想象的打击彻底震懵,陷入极度的混乱,互相践踏,惊恐地朝着峡谷入口方向溃退。
反抗军阵地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失去了思考能力。无论是林涛,还是那些刚刚还沉浸在绝望中的士兵,都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那片翻腾的、吞噬了无数魔物的赤红地狱,以及天空中飘落的、诡异的青紫与赤红交织的雨点。巨大的轰鸣声似乎还在耳膜深处回荡,震得他们灵魂都在颤抖。
“成了…真的…成了…”林涛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看着前方那如同魔神般屹立在火海边缘、身影在扭曲热浪中略显模糊的李云辰,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和敬畏混杂着狂喜,瞬间席卷全身。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粘稠到极致的魔压,毫无征兆地从峡谷上方,从那片被爆炸烈焰映照得一片猩红的天空中,缓缓降临。
所有的火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压制住,猛地向下一沉,摇曳的火舌变得驯服而微弱。
混乱的战场,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反抗军士兵们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比幽冥峡谷本身更加冰冷刺骨。他们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望向那魔压的源头。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静静地悬浮在百丈高的虚空之中。他身上没有任何甲胄,只穿着一件样式古朴的黑色长袍,袍角在无声涌动的魔气中微微拂动。他的面容被一层流动的阴影所笼罩,看不真切五官,唯有一双眼睛,如同两颗悬浮在暗夜中的血色星辰,深邃、冰冷、漠然,不带丝毫情感地俯瞰着下方燃烧的峡谷,俯瞰着那如同炼狱般的战场。
墨夜。
反抗军士兵们的心脏,如同被无形的冰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这个名字,代表着绝对的恐惧和绝望。
墨夜的目光,缓缓扫过那片吞噬了他数万精锐的熔岩火海,扫过那些在余烬中挣扎哀嚎的魔兵残骸。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峡谷底部,落在了李云辰的身上。
李云辰也抬起了头。隔着数百丈的距离,隔着扭曲的热浪和弥漫的硝烟,两道目光在虚空中碰撞。没有激烈的火花,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实质般的对峙。
墨夜缓缓抬起了右手。
他的动作优雅而从容。五指修长,指节分明,皮肤呈现出一种玉石般的冷白。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的指尖,极其自然地拈住了从空中缓缓飘落的一缕……火焰。
那是一缕奇异的火焰。它并非下方火海那种狂暴的赤红,也非魔血燃烧的暗紫,而是一种极其纯净、极其内敛的青色。它只有寸许长,在墨夜苍白的指尖跳跃着,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努力挣扎着想要逃离那冰冷的束缚,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禁锢。
墨夜将指尖凑近眼前,那双血色星辰般的眼眸微微低垂,凝视着那缕挣扎跳动的青色火焰。那冰冷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峡谷中的死寂,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所有人的心尖:
“有意思。”
他顿了顿,指尖那缕青色火焰跳跃得更剧烈了,映得他眼底的血色似乎也波动了一下。
“这火里…”墨夜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一丝探究,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牢牢锁定在李云辰的脸上,或者说,锁定在他体内某种无形的本源之上。
“…有神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