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未至,膳堂檐角还挂着冰棱,李云辰就被胖厨子踹醒了柴房门。他揉着眼睛去井边打水,粗麻衣领里藏着昨夜绘制的膳堂布局图——第七个墨点正标在东北角的腌菜缸位置。
\"新来的!把这筐冰魄米搬去后院!\"胖厨子甩来条油腻围裙,“午时前要蒸够三百屉雪莲糕,内门弟子今日试炼归来。”
李云辰踉跄接住玄铁筐,寒气瞬间在掌心凝出白霜。这米粒中流转的灵气轨迹好生古怪,竟似被某种阵法强行截断循环。他故意脚底打滑,半筐米洒在青石板上,蹲身收拾时指尖轻触地面。
果然,砖缝里渗着极淡的紫黑色液体。昨夜销毁的追魂印残渣,竟在此处重现。
\"暴殄天物!\"胖厨子的藤条抽在后背,李云辰顺势扑倒在墙角腌菜缸旁。缸底水渍倒映出房梁上微弱的反光——三枚透骨钉正对着他后心。
少年瑟缩着抹眼泪,沾着米粒的手\"无意\"擦过墙壁。暗藏的机关符咒被冰魄灵气侵蚀,房梁上突然传来闷哼,有什么重物摔进了后院竹林。
苏瑾踏入膳堂时,正看见灰衣少年跪在地上擦洗血迹。他手背被冰魄米划出细密伤口,却在触及她目光时慌忙藏起右手,打翻的木盆溅湿了罗裙下摆。
“抬头。”
玉簪上的冰凰纹在晨光中流转,李云辰感觉腕间印记突然发烫。苏瑾的剑气挑开他右衽,露出锁骨处还未消退的灼痕——昨夜黑衣人自燃时,到底有火星溅到了这里。
炊烟升起时,少年被罚去照看十八口蒸笼。苏瑾坐在庭院石凳上擦拭冰魄弓,余光瞥见他被蒸汽熏红的脸。那些刻意打翻的竹屉、总是\"碰巧\"落在阵眼位置的柴火,还有蒸笼盖上用水汽绘制的残缺符咒,都倒映在弓身镶嵌的冰晶里。
午时三刻,最后一批雪莲糕即将出笼。李云辰突然捂着肚子蜷缩在灶台旁,指缝间露出半片腐败的野菌。胖厨子骂骂咧咧赶他去茅房,没看见少年转身时捏碎的解毒丸。
柴房后的古槐树下,新土还带着冰晶。李云辰刨开第七处标记点,挖出的却不是预想中的魔晶,而是半截人类指骨——指尖凝结着与冰魄米同源的灵气。
“嗖!”
破空声从头顶传来,他抱着头扑向晾晒的干菜垛。玉簪擦着耳畔钉入树干,苏瑾的声音比冰魄弓还要冷:“膳堂每月失踪的杂役,都变成菜园肥料了?”
李云辰抖如筛糠,怀里的野菌撒了一地。这时前院突然传来尖叫,十五口蒸笼同时炸开,滚落的雪莲糕里竟爬出上百只血眼蜘蛛。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少年被撞倒时\"慌乱\"抓住苏瑾的披帛。冰凰纹路顺着绡纱缠上他手腕,那些即将咬向弟子的毒蛛突然僵直坠落,每只背上都插着细如牛毛的冰针。
日落时分,李云辰蹲在膳堂后院洗刷蒸笼。腕间冰纹传来细微波动,他抬头看见苏瑾走进地窖。第三批弟子毒发昏迷的消息已经传开,宗门药堂却查不出丝毫魔气痕迹。
月光照亮水缸时,少年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摸进厨房。菜刀\"不小心\"掉进面缸,扬起的粉尘在窗棂月光中组成阵图——正是他在蒸笼上用水汽反复描绘的困灵阵。
子夜更声响过三遍,李云辰贴着墙根溜到地窖口。白日的血迹已被清理,但苏瑾的冰凰印记还在门上流转。他掏出顺来的雪莲糕残渣撒向空中,碎屑落地时竟拼出个残缺的八卦阵。
“喀嗒。”
地窖深处传来机括转动声,李云辰闪身躲到阴影里。黑衣人的袍角掠过腌菜缸,月光照亮他腰间令牌——炎煞宗的赤焰纹下,赫然刻着天云宗执法堂的暗记。
当黑衣人打开暗门时,李云辰\"恰巧\"被老鼠吓得惊叫出声。三枚透骨钉擦着发梢飞过,他连滚带爬撞倒烛台,燃烧的灯油在地面画出火线,正好封住暗门出口。
“找死!”
黑衣人袖中射出锁链,却在触及少年衣角时突然转向,将暗门上的阵法纹路击碎。李云辰抱着头缩在米缸后,听着里面传来打斗声。当苏瑾的冰箭破墙而出时,他正用菜刀撬开地砖,下面埋着的玉匣里盛满紫色星芒。
次日清晨,李云辰被罚清扫整个膳堂。胖厨子骂他昨夜闹出的动静,却不知自己喝的山参汤里,混入了能让人说真话的碎星草。
\"那哑女在膳堂二十年了。\"胖厨子突然对着空荡荡的厨房喃喃自语,“她总在月圆之夜对着水缸比划,腕上有星星状的疤…”
李云辰擦桌子的手一顿。铜盆清水倒映出房梁,那个每日默默揉面的驼背妇人正在看他,浑浊的眼中闪过紫芒。
当苏瑾带人冲进地窖时,暗门后的密室早已搬空。只有墙面上留着半幅用面浆绘制的阵图,细看竟是用三百枚雪莲糕碎屑拼成。而在她看不见的角落,李云辰袖中的玉匣正在发烫,里面跳动的星芒与哑女腕间的疤痕完美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