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肯定还不知道,就是这个人,戴着大金链子的这个,那可是我们本地一霸呀……”
人群的嗡鸣声中,很快有人压低了嗓子,开始小声议论。
“是他,金链王!城西那一片都是他罩着的!”
“我听说他手黑得很,以前就因为伤人进去过。”
“出来后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拉起一帮人搞什么工程,谁知道呢,反正不好惹。”
“听说有人不给保护费,店面第二天就被砸了,三天两头出事,生意根本做不下去。”
“这老板怕是没拜对山头,开业第一天就惹上这种瘟神,晦气!”
窃窃私语汇成一股不安的暗流,在人群中涌动。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根本不是什么意外。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敲诈。
这些牛鬼蛇神,闻着钱腥味就爬出来了。
李克垚听着周围的议论,心中一片澄明。
他当然知道这是敲诈勒索。
只是没想到,焦忠涛他们的手段,还是如此粗劣不堪。
在这个年代,信息闭塞,法律的触角尚未延伸到城市的每一个阴暗角落,确实滋生了许多猖獗的黑暗势力。
但他李克垚,从不惧怕这些。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他看着那几个混混越发嚣张,已经开始动手推搡兰含香,嘴里不干不净地叫骂着。
“你一个娘们滚开!有什么用?”
“让你们老板滚出来!姓李的呢?当缩头乌龟了?”
“今天不给个说法,你们这超市别想开门!以后也别想!”
那个自称被撞伤的金链王,一只手捂着流血的鼻子,另一只手指点着众人,眼神凶戾。
他身后的壮汉们像一堵墙,煞气腾腾。
准备进场的顾客们被这阵仗吓得连连后退。
不明所以的外面人还在拼命往里挤,想看个究竟。
场面瞬间陷入混乱。
就在这时,李克垚拨开人群,站了出来。
他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进沸腾的油锅。
“有事说事,别堵着门影响大家。”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让嘈杂的现场为之一静。
“你们到底想干嘛?”
金链王看到李克垚,眼中闪过一丝得色。
他们的金主给过照片,一再叮嘱过。
就是这个人。
家家福超市的大老板,李克垚。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正主出现得这么快。
从他们闹事到现在,前后还不到五分钟。
人群深处,伪装成老夫妇的李红梅和焦鱼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狂喜。
真是天助我也!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大门口的冲突吸引了过去。
谁会注意到仓库后面那个独自玩耍的小女孩?
现在就动手!
把妞妞带走,一个小时,不,半个小时后,就算有人发现孩子不见了,他们也早已远走高飞,消失在茫茫人海!
这个机会,简直是梦里都求不来的!
走!
李红梅心中一声呐喊,拉着焦鱼就想从人群中挤出去。
可他们随即惊恐地发现,走不了!
周围密密麻麻全是人,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将他们死死地包围在中间。
想挤出去,难如登天!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但李红梅转念一想,心底反而升起一阵窃喜。
人越多越好!
看热闹的人越多,场面越混乱,他们带走妞妞就越不容易被察觉。
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前面那场大戏,谁会注意两个不起眼的老人,带着一个孩子从后面溜走?
挤!
只要挤出这片人潮,他们就赢了!
大门前,金链王看着主动站出来的李克垚,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你就是老板?”
“你这破超市的门,把我大哥的鼻梁骨都撞断了!这事没完!”
“不解决好,谁也别想开门做生意!”
李克垚神色平静,仿佛没看到对方的嚣张。
“说吧,想怎么解决?”
“赔钱!”
金链王身后的一个混混立刻吼道。
“我们这么多兄弟,本来是来给你捧场的,你倒好,先把我们大哥给伤了!精神损失费,医药费,误工费,一样不能少!”
李克垚点点头,像是认真在听。
“嗯,要赔偿。要多少?”
另一个混混伸出五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
“五十万!少一分都不行!”
“五十万?!”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在人均月工资只有几百块的九十年代,五十万,简直是天文数字!
李克垚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丝毫的温度,反而带着一种看小丑表演的戏谑。
呵呵。
好大的胆子。
看来,今天需要教教他们,怎么做人。
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从人群外围响起。
“谁说要五十万的?这话谁说的?”
李克垚循声望去,说话的人有些面熟。
是李军派来保护妞妞的便衣警察。
看来,他们也看不下去了。
那些混混并未穿警服,金链王一伙人根本没认出来,还以为是哪个不开眼的想多管闲事,当即破口大骂。
“你他妈谁啊?活腻了想多管闲事?”
“信不信这姓李的敢说一个不字,我们现在就把这破门给砸了!”
话音刚落,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冰冷而威严。
“好大的口气。”
“警察!”
“我们怀疑你们涉嫌敲诈勒索,跟我们走一趟!”
人群“哗”的一下,像摩西分海般,自动让开一条路。
几个穿着普通夹克的男人走了进来,眼神锐利如鹰。
为首那人手一翻,亮出了一个红皮证件。
来的不止一个。
两个,三个……足足十几个便衣,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瞬间将金链王一伙人包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懵了。
刚刚好不容易挤到人群边缘的李红梅和焦鱼,听到“警察”两个字,如同被惊雷劈中,浑身一颤,双腿瞬间发软。
我的天!
这里居然有便衣?
这么多便衣警察?!
他们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那声“警察”,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金链王一伙人的嚣张气焰。
他们面面相觑,全都傻眼了。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念头是,警察为什么来得这么快?!
“警察同志!你们不能包庇他啊!”
金链王还想狡辩,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这伤是真的!你们看,血还没止住呢!撞伤人,总不能不管吧?”
他们也算是“受害者”!
可惜,这场苦肉计演得太过拙劣。
一开口就是五十万赔偿,这不是敲诈勒索是什么?
简直是把所有人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
“伤者可以去医院验伤,伤情鉴定出来,该怎么办怎么办。”
为首的便衣警察冷冷地说道。
“剩下的人,跟我们回局里协助调查!”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呜呜作响。
两辆警车在人群外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李军和孙毅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
他们接到手下报告,说现场发生意外,以为是人贩子终于露面,兴冲冲地赶来收网。
可当他们挤进人群,看清闹事的是金链王这伙地痞流氓时,鼻子都快气歪了!
这群王八蛋!
什么时候闹事不好,偏偏挑今天!
他们为了抓人贩子,调集了这么多便衣,在这里守株待兔了多少天!
结果人贩子没抓到,倒把这群败类给等来了!
简直是坏了他们的大事!
“金链王?”
李军一眼就认出了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又是你们?怎么,上次的教训还不够?还想进去接受再教育吗?”
原本还算镇定的金链王,在看到李军的那一刻,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刑侦大队的大队长,李军!
他怎么亲自来了?
而且动作这么快?!
这……这怎么可能?
金链王腿一软,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
“哎呀!李大队!您怎么来了?”
“误会,天大的误会!我就是走路没注意,不小心撞了一下,我这些兄弟都是粗人,不会说话,您千万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他一边说,一边转向李克垚,那态度转变得比翻书还快。
“李老板,误会,真是误会!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您和李大队这么熟!都怪我,都怪我走路不长眼!这事就算了,就算了,都是本地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您大人有大量……”
别人或许不认识李军和孙毅。
但他这种常年在道上混的,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们吓唬一下普通老百姓,敲诈一下小本生意人还行。
可真要面对李军这尊煞神,那就跟老鼠见了猫没什么两样!
脸面?
脸面算个屁!
保住自己要紧!
他心里把那个给他钱让他来办事的焦忠涛骂了个狗血淋头。
只说这老板是个外地来的,没根基!
谁能想到,人家跟市局刑侦大队的大队长称兄道弟!
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老寿星上吊,真是嫌命长了!
李克垚看着他这副嘴脸,淡淡地说道:
“误会不误会,还是去局里说清楚比较好。”
他转向李军,点了点头。
“李队,这事就麻烦你们了。怎么来得这么快?”
“别提了!”
孙毅看着金链王那伙人,恨得牙痒痒。
“都怪这帮蠢货,坏了我们的大事!”
“走!都给我带回局里去!好好审!”
孙毅一声令下,便衣警察们立刻上前,将那群混混一个个押了起来。
他们此刻老实得像鹌鹑,大气都不敢喘。
那个手里还拎着铁锤的壮汉,想悄悄把锤子扔掉,却被一个眼尖的警察一把夺了过去。
“这也是物证,带回去!”
警察们来得快,去得也快。
风卷残云般将人带走,警车呼啸而去。
大门前,瞬间清净了。
而人群中,李红梅只觉得浑身冰凉,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她看见了。
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孙毅的脸。
就是那个骑着摩托车,在巷子里疯狂追逐他们的警察!
好险!
幸好他们今天做了伪装,扮成了老头老太太。
这是第一次,和警察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只隔着几个人。
只要对方多看他们一眼,只要他们的眼神有一丝慌乱……
后果不堪设想!
焦鱼更是后怕得不行,脚下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幸好被李红梅死死扶住。
“大爷,您没事吧?这人多,您二老当心点,别被挤着了。”
旁边一个好心的年轻人扶了他们一把。
“嗯嗯,多谢,多谢……”
焦鱼的声音都在发颤。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恐和后怕。
他们不敢动,连大气都不敢出,眼睁睁看着那些不可一世的混混被警察像拎小鸡一样带走。
看着超市老板和那个刑侦大队长熟稔地交谈。
他们脚下像生了根,动弹不得。
直到警车开走,人群再次开始流动,一个穿着超市工服的女孩走了过来。
两人吓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大爷,大妈,你们年纪大了,这边人多,怕挤着您。不如从侧门进吧,那边人少。”
原来是超市员工看他们年迈,特意来引导。
两人连连点头,在女孩的指引下,混在人群里,终于进了超市。
找到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两人靠着货架,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焦鱼的声音抖得厉害。
“怎么办……还……还动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