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唐军在关隘内燃起熊熊篝火。牦牛肉在火焰上滋滋作响,青稞酒的醇香在寒风中飘散。将士们围坐火堆,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兵不血刃连下五关,这仗打得真漂亮!”
“听李翰林说,咱们这可是华夏数千年未有之壮举!秦皇汉武的雄师都未曾踏足此地呢!”
“哈哈!这可是要载入史册的奇迹啊!”
此次远征积石山,虽历经艰险,却创下了不损一兵一卒连克五关的辉煌战绩。除首关稍易外,其余四关之险峻皆不逊石堡城,能如此轻易拿下,实属旷世奇功。
然而在帅帐内,李乾、李白、郭子仪等人却眉头紧锁,不见半分喜色。他们深知,这仅仅是开始。前方尚有数道天险雄关,每一座都堪比石堡城,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
“嘚嘚”的马蹄声划破夜空,哥舒翰亲率亲兵疾驰而至。
“大帅!”众将连忙出迎。
哥舒翰翻身下马,远远就高声赞道:“打得好!打得漂亮!”
待进入帅帐,哥舒翰的笑容瞬间敛去,神色凝重如铁:“战果虽佳,但万不可掉以轻心!”他手指地图,沉声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
李乾等人神色凝重地点头。
哥舒翰踱步至帐中,忽而驻足长叹:“当初攻打石堡城时,只道是天大的难关。如今看来,竟是小巫见大巫了!若石堡城在这积石山中,反倒省事许多。”
这番感慨说到了众将心坎里。想当初攻打石堡城时,已觉艰难万分。
而今深入积石山,才知何为真正的天险。
石堡城虽险,终究只是一座孤城;而这积石山中,险关要隘星罗棋布,不下十余座。即便已连克五关,谁又能保证后面的关隘还能如此顺利?
战场瞬息万变,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只要有一座关隘久攻不下,今岁平定吐蕃的大计就将付诸东流。
“都别绷着脸了,倒像是我欠了你们银钱似的。”哥舒翰强颜欢笑,话未说完,笑容已然凝固。
“大帅不必宽慰。”李白轻叹,“不入积石山,不知其险。这山势之险峻,远超我们预估。”
尽管唐朝已搜集了上百年的情报,但纸上得来终觉浅。即便事先已将困难设想得足够严峻,亲临其境才知仍是低估了。积石山之险,实非笔墨所能尽述。
“接下来还是用骗城之计?”哥舒翰问道。
“继续骗!能骗多少是多少!”李乾斩钉截铁,“虽已连下四城,但后面的关隘能否骗开,实在难说。”
“不必过虑。”哥舒翰宽慰道,“常言道事不过三,你们却能连骗四关,已是难得!实在难得!”
帐外寒风呼啸,吹得旌旗猎猎作响。众将望着摇曳的烛火,心知前路艰险,却无一人言退。
哥舒翰略作停顿,故作轻松道:“即便此计不成,我们仍可在大非川与吐蕃决战。不过是晚些时日平定吐蕃罢了,早取晚取终归要取!”
翌日黎明,大军再度开拔。哥舒翰竟未返营,而是随军同行,要亲眼见证这场奇谋的实施。
博卡隘,这座看似不起眼的关隘,却扼守着通往吐蕃腹地的咽喉要道。两侧绝壁千仞,除非肋生双翼,否则唯有正面强攻一途。
“嘚嘚”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吐蕃斥候疾驰而来。
“前面就是博卡隘了,到那里稍作休整再继续探查。”为首的十夫长扬鞭指向前方。
“赞普亲自赐酒,这份恩宠堪比天高!我们定要探清唐军动向!”斥候们激动不已。在吐蕃军中,能得赞普亲自接见已是莫大荣耀,更何况还获赐御酒,这份殊荣足以光耀门楣。
“绝不让赞普失望!”斥候们齐声高呼,一个个挺胸昂首,士气高昂。
“加速前进!”十夫长猛抽马鞭,战马嘶鸣着加快了步伐。
就在距离关隘五里处,一阵狂风骤起,卷起漫天飞雪,迷得人睁不开眼。
“咦?”十夫长突然勒住缰绳,锐利的目光穿透风雪,死死盯着前方某处。他粗糙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弯刀,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其余斥候同样面露惊色,眼中精光闪烁。
“你们可都闻到了?”十夫长厉声喝问。
“血腥味!是血腥味!”斥候们异口同声。
“是人血?”十夫长再度确认。
“千真万确!”斥候们斩钉截铁,“辨别血味乃斥候本分,人血兽血,一嗅便知。”
“哪来这般浓重的人血?”十夫长眉头紧锁,“如此浓烈,至少死了二三百人。”
“莫非是兄弟们打了胜仗,宰了唐狗?”一名斥候兴奋地猜测,眼中燃起狂热的光芒。屠杀唐军,可是每个吐蕃勇士梦寐以求的荣耀。
“不合常理。”十夫长当即否定。能当斥候的都是军中精锐,头脑最为机敏,“博卡隘乃第六道关隘,若真杀了这么多唐军,前面几关的战果加起来,该是场大捷。如此大胜,岂有不立即向赞普报捷之理?”
“正是!”
“即便赞普尚未得报,我们一路行来也该遇到报信之人。可这一路未见半个信使,这血腥来得蹊跷。”
斥候们七嘴八舌分析,疑云愈发浓重。
“该不会是...唐军打来了吧?”一名年轻斥候突然开口。
“胡言乱语!”
“休得胡说!”
众人立即呵斥:“积石山天险更胜石堡城!当年唐军为夺石堡城死伤惨重。若真是一路攻来,我们岂会毫不知情?”
“那这血腥从何而来?”
“管他许多,去博卡隘一看便知!”
十夫长眉头紧锁,沉声道:“自然要去查探,但须谨慎行事。博卡隘定有变故,不可不防。我意派三人入城查探,其余人隐蔽接应。一有异动,立即示警。”
他当即点出三名精锐斥候,命其先行探路,自己则率余部隐入风雪之中。这般处置,正是斥候应对突发状况的基本素养。
“报——大帅、监军,发现吐蕃斥候!”李平西快步奔来禀报。
李乾与哥舒翰对视一眼,疾步登上关墙。只见三名吐蕃斥候正策马而来,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蹄印。
“按兵不动,待其入城后一举擒获!”李乾沉声下令。
城下斥候高声叫门:“速开城门!”
“尔等何人?”城头“吐蕃守军”厉声喝问。那龙武军将士装扮得惟妙惟肖,毫无破绽。
“此乃令箭!”斥候晃了晃手中信物。
“开城门!”
城门缓缓开启,但三名斥候并未并辔而入,而是刻意拉开距离,排成长蛇阵型。李乾见状暗骂:“好生狡猾!”这般阵势,显然是为防不测,随时可以互相策应。
“沉住气!”哥舒翰低声叮嘱,“放他们进来再动手。”
唐军强自镇定,任由斥候慢悠悠地进城。首名斥候刚至城门,两名“吐蕃守军”便笑脸相迎:“兄弟辛苦了,可要歇息?我来牵马,他带你去喝酒吃肉。”
那斥候却突然鼻翼翕动,脸色骤变:“是唐军!是唐军!”凄厉的叫声划破长空。
“胡说什么!我们是大吐蕃勇士!”龙武军将士一把将其拽下马背。
“你们身上没有膻味,必是唐军无疑!”斥候厉声嘶吼。
李乾闻言恍然,百密一疏!吐蕃人自幼食牛羊肉,身上自带膻味,尤其这些被墀德祖赞亲自挑选的精锐斥候,嗅觉更是敏锐异常。
这一细节,竟成了致命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