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依旧保持着往日的宁静，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林荫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方才封闭室内的惊心动魄从未发生。
远处机甲训练场的轰鸣声隐约可闻，为这静谧的午后添了几分生气。两人走在铺满落叶的大道上，军靴踩碎枯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兰登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这条通往训练场的林荫道他再熟悉不过。恍惚间，军靴踏过落叶的沙沙声与记忆中急促的脚步声重叠，那些为了赶上课而狂奔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安苏突然停下脚步，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胸前的吊坠。她这才发现，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那日洛基向她表白的地方。
金属吊坠已经被她的体温焐热，齿轮与双头鹰的纹路在阳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泽，上面沾染的血迹为它增添了几分古朴肃杀的气息。
“给我吧，我交给他，”兰登注视着安苏摩挲吊坠的手指，低声说。
安苏抬头看他，“这个吊坠……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兰登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这是斯宾赛家的古图腾，有相同图腾的信物有三件，”他的目光落在安苏颈间，“我那里保存着一枚戒指，如果你喜欢……”
“不必了，我会亲自还给他。”
一阵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最终兰登还是忍不住开口：“我建议你……”
“我知道，”安苏望向远处的训练场，“等把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好之后，我会离开这里。”
兰登一怔，他并没有想让她离开这里，也许某一瞬有过这种念头，不过他永远不会对她提出这种要求，“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语速难得加快，“如果你愿意在蓝伯特实验室继续研究，我完全支持。我是说……”
看到慌乱解释的兰登，安苏不由勾起唇角，“我是这个意思，”她深吸一口气，“洛基遭此横祸，都是因为我，”
“为什么会这么想，”兰登皱眉，“医疗报告明确显示，洛基的极热易感期发作与火焰星那群学生并没有直接关联。”
事实上，在第一次会诊前，洛基近一个月来的所有行踪轨迹就已经发到了他那里。
包括安苏那次遭遇校园霸凌的事情。也正是那件事让兰登警醒，或许安苏确实不适合待在军校这种Alpha高度聚集的地方。
安苏摇摇头，发丝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火焰星那群学生，还有极热易感期，都是因我而起。”没等兰登反驳，她继续道，“极热易感期并非无故发作。琼斯实验室曾经提出过一个理论，当Enigma长期处于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时，Empathy的信息素会催化Enigma极热易感期的发作。”
兰登眯起眼睛，瞳孔微缩，他第一次听说这个理论。多年军政生涯积累的敏感性让他立刻意识到它的潜在危险：若这一点被别有用心的人加以利用，将会成为非常有效且为数不多的对付S级Alpha的生物武器。
“这个理论……有足够的临床数据支撑吗？”兰登很委婉的表示怀疑，毕竟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案例实在太过罕见。据他所知，这么多年，从双子星跑出来的omega只有两个，其中之一就是他面前站着的这位……
“这是玛法达·琼斯自身的案例研究。”安苏也很诧异，兰登竟然会不知道这件事。
“当年，omega大审查的时候，一位叫伊昂·约克的将军护送玛法达去7003星，途中爆发了极热易感期……就是这件事促使琼斯教授以自身为案例，提出了E型omega理论。就像S级Alpha的「极热易感期理论」不能被公开一样，当初「E型omega理论」也还不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安苏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Empathy的信息素催化理论」就是琼斯教授在提出「E型omega理论」后不久后提出的。”
安苏没有过多的提及关于玛法达·琼斯的事情，但是兰登听到伊昂·约克的名字时，立刻就想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当年，约克将军在塞缪尔星系遭遇的那场虫族突袭战，是帝国军校指挥系的教官们讲‘失误合辑’时，最爱拿出来讲的经典案例。
并且至今仍在军事学院的模拟作战演练数据库里，每个指挥系的学员应该都模拟演练过那场战役。
塞缪尔战役规模虽然不大，但是一直备受争议。当时许多保守派甚至以此质疑约克将军是否胜任主星312师指挥官一职。
原来如此！
军事档案里记载的\"判断失误\"，原来是极热易感期发作所致。
后来约克部驻扎到名不见经传的7003星，很多人都猜测，是不是因为那次的指挥失误导致伊昂·约克被贬至编号星。
但是，那些人怎么也想不到，不管他身在哪里，都是帝国最优秀的指挥官之一。
而7003星也因为他成为帝国唯一一颗编号比星系名称还响亮的星球。
兰登回过神来，劝说安苏，“其实只要避开S级Alpha聚集的场合，留在蓝伯特实验室也没问题。”
安苏摇摇头，“「去除永久标记」项目进入第二阶段后，库晶兽毒液的需求量会增大。5980星的医疗基地即将完工，我打算长期驻扎在那里，直到……”安苏突然想到曾经在双子星的母亲、格蕾丝和玛法达三人，她们在抑制剂研发第二阶段耗费了整整十年光阴。中间又经历了多少次的失败，重复，再失败的过程，才最终研发出一代抑制剂。
“这样也好。”兰登的声音柔和下来，“那里环境单纯，你可以专心研究。”似乎看出了安苏的怅然，他又补充道：“如果你嫌冷清，我可以将5980星划为开放星，开放移民政策。再让兰斯开发几处景点。用不了多久，就会像主星一样热闹。”
安苏忍不住笑了，“这么冷谁会去住。”
“相信我，很多。”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安苏忽然想起他们出来已久，不由得开始担心洛基的情况。她点开终端，指尖在光屏上轻划，查看是否有雪尔发来的消息。
兰登几乎是瞬间察觉到了她的心思，“放心，死不了。”
安苏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洛基，“……他可是你弟弟。”
“所以更死不了，斯宾赛家还没有因为易感期就丢了性命的Alpha。”兰登看到她锁骨上方露出的牙印，不耐烦的说。
“……”这是什么大Alpha主义的论调。
兰登突然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安苏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
“吊坠，我帮你给他，”
他这是失忆了吗？
“……不用了，我亲自给他，”安苏耐心地再次拒绝，“总得和他聊聊，之前说要道歉……”
话未说完，兰登已经迈着大长腿直接往前走去。
……
在注射第二针之后，洛基的情况基本已经趋于稳定。格蕾丝带着满脸不情愿的莉莉安登上了返回双子星的星舰，安苏将他们送上飞行器的时候，莉莉安嘟着的嘴巴还没有放下。
兰登因紧急军务提前离开，临走前与兰斯详细敲定了安苏前往5980星的行程和落地安排。
因为雪尔决定随安苏一同前往医疗基地参与第二阶段研究，兰斯便亲自护送他先回7003星为入驻基地做准备。
1号封闭室隔壁的监控室里，就只剩下了安苏一个人。
安苏从没觉得一个小小的监控室也会如此空旷和安静。每当脚步声在金属走廊回荡时，都能听到清晰的回声。医疗监控设备发出的\"滴滴\"声在寂静中格外惹人心烦。
不知从何时起，安苏养成了整天泡在监控室的习惯。因为她发现那些医疗官在兰斯走后开始偷懒。
直到几天后才意识到，是他们刻意避让——这些beta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
而封闭室内的洛基仿佛换了个人。完全找不到从前那个神采飞扬少年的影子，大多数时间不是沉睡就是静望窗外。
医疗官们轮番尝试与他沟通，甚至亲自进入封闭室，却还是得不到几个字的回应。
“会不会是极热易感期，或者是a极热抑制素对他产生了未知的后遗症，毕竟那个药也不知道有没有经过临床检验……”首席医疗官忧心忡忡地翻看数据板，却找不出任何异常。相反，洛基的身体机能各项指标都优于往常。
医疗官又担心会不会是多日的封闭环境给他带来心理影响。
但是通过检测，心理图谱显示的结果都在标准线以上。
安苏的目光透过防爆玻璃，落在那个安静的身影上。“没关系，”她轻声说，“总要允许他有不高兴的时候。”
医疗官欲言又止，最终没敢反驳这位未来的将军夫人，只是恭敬地点头。
毕竟他昨天才签署了盖着烫金斯宾赛家徽的保密协议。
忙的时候，安苏会把工作带到监控室，每次她一投入就会忘了时间，有一次处理因为一组数据，不知不觉坐在显示终端前大半天都没动，觉得饿的时候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结果一抬头，发现洛基依然保持着和早晨完全相同的姿势，微微侧身坐在床边，金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窗外。
天色近黄昏，房间里很昏暗，夕阳的余晖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橘红色的光晕，却透露出一种压抑的伤感。
安苏的心突然揪紧了。他本不该承受这些。
她可能永远也无法回应他同等炽热的感情。
第四次注射后，洛基终于获准转入普通病房。U部三个班的学生几乎挤爆了小小的诊室，拉蒙不得不和斯宾赛家的管家一起把热情过头的同学们\"请\"出去。
洛基脸上终于重现了笑容。
安苏也总算松了口气。
\"你不去看看他吗？\"拉蒙向她汇报完情况后突然问，“你不知道，每次我一进他的病房，看见他明明很失望还要强颜欢笑的眼神都于心不忍……”
安苏低头整理着手中的资料：\"再等等吧，最近要准备入驻医疗基地的事情……\"
她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告诉他，她准备离开军校。
不知道如何再次把代表者斯宾斯家族图腾的信物还给他。
一想到那天，在封闭室，他用鲜血淋漓的手，捧着这枚吊坠时的眼神，安苏就喉咙发堵。
也许当初就该让兰登转交。
等......
等他完全康复后，她或许该选个正式的场合，把绒球和吊坠一起给他。这样是不是更能表达对他心意的尊重呢？
拉蒙似乎理解她的为难，没再多说什么。
不过，还没等到安苏找到合适的机会，就猝不及防地收到了一份结婚请柬。
精美的全息投影在房间里绽放，大红的玫瑰花瓣如雨般飘落，馥郁的香气瞬间充盈了整个空间。
但安苏完全没有顾得上欣赏这些浪漫的设计，只盯着房间中间旋转着的两个人的全息投影长大嘴巴，那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佩顿元帅和……失踪多时的温蒂。
自从温蒂在双子星突发发情期，被紧急带走后，这是安苏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得到她的消息。她下意识在原地转了个圈，指尖颤抖着第一时间接通了雪尔的通讯。
雪尔的全息影像还未完全成形，安苏就急不可耐地开口：“兰斯不是说至少在温蒂婚期定下来之前要带我们去见她的吗？”
“我可没有这么说，”兰斯的声音快一步传过来，说完又补充一句，“也没答应。”
这话确实是不是他说的，是在从\"地球\"返程的飞船上雪尔提的，但仔细回想，兰斯当时确实没有明确应允，这个老奸巨猾的Alpha……
“是不是又在心里偷偷骂我呢？”
“……”安苏连否认都懒得否认。
“……诶，不是，这事儿找你们家大将军是不是更合适一些呢？你们俩等着，我现在就连他，”说罢，没等安苏反应过来，两人对话瞬间变成四人的视讯。
像极了……全息会议。
兰登似乎正在训练场，身上只穿着一件被汗水浸透的作战背心，紧贴着他精壮的肌肉线条。湿漉漉的黑发还在往下滴水，水珠顺着脖颈滑入衣领。视讯画面边缘能看到各种训练器材，背景里隐约传来其他人的呼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