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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奥阳突然成了格瑞世界里的幽灵投影。

>只有他看得见我,我却看不见他。

>他听着我抱怨数学课,喂流浪猫,抱着蓝猫说想他。

>“创世神啊,保佑格瑞别受伤。”——他不知道我每天为他祈祷。

>五个月后我消失那天,格瑞在暴雨中嘶吼我的名字。

>“创世神从不回应祈祷,”他擦着烈斩低语,“但我会劈开次元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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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冰湖的冷,是能咬进骨头缝里的。格瑞的每一次呼吸都在唇边凝成短暂的白雾,迅速被凛冽的风刃撕碎。脚下的冰层厚实坚硬,折射着天光,映出他沉默的影子,还有手中烈斩那森冷的幽光。

他正专注于调整呼吸的节奏,肌肉记忆般重复着挥刀的动作,每一次劈砍都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汗水顺着额角滑下,在下颌处凝成细小的冰珠。这里是他的训练场,绝对的寂静,只有刀锋的呼啸与冰层细微的呻吟。

“……好困呐,6.01。不行不行,不能再赖床,赶紧起来洗漱!!”

一个突兀的、带着浓重睡意又强行打起精神的女声,毫无征兆地刺破了寒冰湖的寂静。

格瑞的动作瞬间僵滞。

那声音太近了,近得仿佛就在耳边响起,带着被褥间的暖意和清晨特有的迷糊。他猛地收刀,烈斩横在胸前,冰紫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成危险的针尖。警惕如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全身的肌肉绷紧到了极致,每一个感官都被提升到最高警戒状态。

他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身侧那片空旷的冰面。那里空无一物。只有平滑如镜的冰层倒映着灰蓝色的天空和他自己绷紧的身影。

幻听?战斗后遗症导致的神经紊乱?格瑞的眉头拧紧。他强迫自己再次沉下心,凝神感知。除了冰原亘古的风声和他自己尚未平复的心跳,什么都没有。那声音来得突兀,消失得也彻底,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压下心头那丝异样,强迫自己重新专注于训练。刀锋再次划破冰冷的空气,发出尖锐的破空声。然而,那缕陌生的女声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并未真正平息。他的每一次挥斩,似乎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警惕的目光会下意识地扫过声音曾出现的方位。

寂静再次成为主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那声音又来了。

“今天周二,数学晚自习唉,最讨厌数学了,我明明很认真的去学了,还学不会…”

这一次,声音里充满了沮丧和挫败,清晰地钻进格瑞的耳朵。他再次停下动作,烈斩的刀尖无声地垂落,点在冰面上。这一次,他没有立刻摆出防御姿态,但眼神里的警惕并未消散,反而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审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隼,再次投向声音来源的方向——他身侧大约两步远的虚空。

那里依旧空荡荡。冰面上只有他自己的倒影。

但这一次,格瑞确信了。声音并非来自外部,也非幻听。它像是直接在他意识深处响起,又或者……是某种只有他能接收到的特殊频率。他冰冷的视线在虚空中逡巡,仿佛要穿透无形的屏障,找出那个看不见的源头。他沉默地伫立着,像一尊冰雕,只有握着烈斩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关节泛出用力的白痕。

寒冰湖的风依旧凛冽,但格瑞的世界里,多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只存在于声音里的闯入者。一个会在清晨抱怨起床困难,会在白日里为数学课烦恼的陌生少女。这荒谬的现实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被无形之物窥探的烦躁。他讨厌未知,更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干扰。

***

时间在格瑞高度戒备的沉默和那个名为“祁奥阳”的声音碎片中悄然滑过。最初的几天,每一次突兀响起的声音都像一根无形的针,刺得格瑞神经紧绷,烈斩几乎要脱手而出。他试过封闭感知,试过用元力隔绝,甚至尝试过对着声音出现的方向释放冰冷的杀意,但一切都徒劳无功。那个声音如同跗骨之蛆,无视他所有的屏障,固执地在他意识深处扎根。

“要是要是格瑞在就好了…他在的话…Σ(|||▽||| )哎呀,不行不行,心跳的好快,不能再想了…”

当这句带着羞赧和热切向往的话毫无预兆地响起时,格瑞正在凹凸大厅一个僻静的角落擦拭烈斩。他擦拭刀锋的动作猛地一顿,冰紫色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一次,他捕捉到了那个关键的名字——“格瑞”。

是我。

这个认知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窜过脊椎。声音的主人认识他?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解惑,而是更深的寒意和被人窥伺的强烈不适。她是谁?为什么声音会锁定他?某种高科技的追踪监听装置?还是某个拥有奇特元力技能的对手布下的陷阱?无数种可能性和随之而来的危险评估瞬间充斥了他的脑海。他握着刀柄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每一个可能藏匿监视者的阴影角落,空气仿佛凝固了。

然而,声音的内容却与任何预想中的阴谋或敌意都沾不上边。它琐碎、日常,带着少女特有的烦恼和一点天真的娇憨。

“好可怜的小猫咪,刚好身上带了猫条…” “咪咪,快来姐姐这里…” 声音在某个午后响起,带着一种柔软的、小心翼翼的诱哄。格瑞彼时正隐匿在一处废弃管道的阴影里,短暂休整。他闭着眼,眉头却因为这不合时宜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对话而再次蹙紧。猫?姐姐?这种和平到近乎无聊的语境,与凹凸大赛无处不在的厮杀格格不入。荒谬感再次涌上心头。

“我回来啦,今天也超级累的…” 傍晚时分,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还有一丝归家的放松。格瑞正穿过一条人流稀疏的街道,前往补给点。那“回来”的宣告,像是对着某个空无一人的空间所说,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但眼角的余光却下意识地扫过街边紧闭的门窗。

“摩卡(我养的蓝猫公的),你怎么总叫,累了吗?还是饿了?” 声音又响起来,带着点疑惑和关切。这次是在深夜,格瑞躺在临时据点的简陋床铺上,试图入睡。黑暗中,他睁开了眼睛,盯着上方模糊的天花板轮廓。摩卡…一只猫的名字。这种毫无意义的日常细节,一遍遍冲刷着他紧绷的神经。

“格瑞…好想他…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受到伤害…” 这声低低的、充满担忧的呓语,在格瑞刚刚结束一场遭遇战,正处理手臂上一道不算深的划伤时响起。血腥味尚未散去,他撕扯绷带的动作猛地一顿。那担忧的语气太过真切,毫无作伪的痕迹,像一根细小的羽毛,极其轻微地搔刮了一下他冷硬的心防。他沉默地继续包扎,动作依旧利落,但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困惑。这莫名的、跨越时空的关切,究竟从何而来?

“创世神,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创世神的话,请保佑格瑞让他不要受到伤害…” 当这句近乎虔诚的祈祷在他又一次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致命攻击后,带着喘息和微弱的哭腔响起时,格瑞正背靠着一块冰冷的岩石喘息。激烈的战斗暂时停歇,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流下。这句祈祷词清晰地传入耳中,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格瑞猛地一怔。

刚刚那千钧一发的瞬间,对手的偷袭角度刁钻狠辣,他几乎避无可避。然而,就在那零点几秒的刹那,对手脚下的地面似乎极其轻微地、不合常理地松动了一下,导致其重心出现了极其微妙的偏差。正是这一点点偏差,给了格瑞一线生机,让他得以极限闪避,只付出了轻微的代价。

难道……真的是祈祷起了作用?

这个念头荒谬绝伦,瞬间被格瑞强大的理性思维压了下去。巧合。只能是巧合。凹凸大赛瞬息万变,任何微小的变量都可能影响结果。他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不合逻辑的联想。然而,那句带着哭腔的“保佑格瑞”,却像带着某种奇异的温度,在他冰冷坚硬的战斗神经上,留下了一道极其细微、无法忽视的刻痕。

***

五个月。

时间像寒冰湖的融水,看似冰冷凝滞,却在不经意间悄然流逝。那个只有声音的“祁奥阳”,已经从最初的警报源,变成了格瑞生活中一种顽固的背景噪音。他依旧沉默,依旧独行,但某些东西,在无声无息中发生了偏移。

格瑞开始习惯在特定的时间点,等待特定的声音碎片。清晨六点左右,必然会有一声困倦的嘟囔,像设定好的闹钟,宣告着另一个世界新一天的开始。周二的傍晚,数学带来的哀叹总是如期而至。深夜,当她抱着那只叫“摩卡”的猫低语着“好累”时,格瑞往往会停下擦拭烈斩的动作,刀面映出他微微凝神的侧脸。他甚至能清晰地描绘出她声音里的情绪曲线:清晨的迷糊挣扎,课业压力下的烦躁沮丧,喂猫时的温柔,回家后的疲惫松弛,以及…提到“格瑞”这个名字时,那份难以掩饰的羞怯和浓烈的担忧。

他开始不自觉地收集关于她的一切。通过这些零散的声音拼图,一个模糊却又鲜活的形象在格瑞脑海中逐渐成形:一个名叫祁奥阳的少女,生活在某个和平的世界里,就读于“临河三中高二1班”。她讨厌数学,背英语单词很吃力,喜欢睡懒觉,钟爱各种小裙子。她有一只叫摩卡的蓝猫。她似乎对玫瑰和巧克力情有独钟。她敏感,会为学业和体重烦恼(“我明明没有多么努力的学习,为什么这么累?” “呜…”),却也会为一只陌生的流浪猫停下脚步。

他知道了她每天入睡前,会对着虚空说一句“晚安,格瑞”。起初这声晚安只会让他感到一丝被冒犯的不适,但不知从何时起,这句简单的话语,竟成了他漫长而危险的一天结束时,一个奇异的、带着暖意的句点。有时在危机四伏的野外露宿,听着夜行野兽的嚎叫,这句遥远的“晚安”竟会带来一丝荒诞的安定感。

他也知道了她最大的心结——那个反复折磨她的声音。

“格瑞…阿瑞…” 这声带着哽咽的低唤响起时,格瑞正坐在自由丛林深处一小堆篝火旁。跳跃的火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声音里那种被沉重石头压垮般的绝望和自卑,清晰地传递过来。

“…我回来啦,今天也超级累的…” 紧接着是放下书包的闷响,然后是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最终演变成崩溃的呜咽,“呜…为什么…为什么就是瘦不下来…镜子里的样子…好讨厌…呜…”

那哭声像钝刀子,一下下割在格瑞早已习惯冰封的心上。他握着树枝拨弄篝火的手停顿了。火光在他冰紫色的眼底明明灭灭。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搅。不是同情,更不是怜悯,而是一种冰冷的、尖锐的怒意——针对那个无形中伤害她的、名为“标准”的东西,也针对将她困在这种痛苦里的整个世界。他甚至荒谬地升起一种冲动,想对着那片虚空说一句“够了”,或者……告诉她镜子里的倒影毫无意义。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着树枝的手指收得死紧,指节泛出青白。篝火噼啪作响,映着他沉默如岩石的侧影,唯有那紧抿的唇线,泄露了一丝被那遥远哭声搅动的心绪。

***

变化是细微的,如同冰川的移动,不易察觉,却真实存在。

某天下午,凯莉正坐在星月刃上,一边晃悠着双腿,一边兴致勃勃地清点着刚从某个倒霉参赛者那里“交易”来的积分道具。金和紫堂幻在不远处研究一张模糊的藏宝图碎片。格瑞则靠在一棵巨树的阴影里,闭目养神,烈斩安静地横在膝上。

“又是自习课,为什么总是背不会英语单词啊?” 祁奥阳那充满苦恼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格瑞意识中响起,带着自习室特有的纸张翻动的沙沙背景音,“没关系,没关系,把英语单词看作解开守望星真相必不可少的古语。好!现在就来背20个!!!”

声音里那种强行给自己打气的劲头,带着点笨拙的倔强。格瑞闭着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守望星…古语…她竟然用这种方式给自己打气?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掠过心头,像是平静的冰面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格瑞?” 凯莉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探究。她不知何时停止了清点,正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树影下的格瑞,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你刚刚……是笑了吗?”

金和紫堂幻闻声也抬起头,惊讶地看向格瑞的方向。

格瑞倏然睁开眼,冰紫色的瞳孔一片沉静,方才那丝若有似无的波动仿佛从未存在过。他面无表情地扫了凯莉一眼,语气冷淡:“你看错了。” 随即重新闭上眼,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凯莉撇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嘁,冰块脸。” 但那双漂亮的眼眸里,兴趣却更浓了。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瞬间格瑞周身气场极其细微的变化,虽然短暂,却绝非错觉。

几天后,格瑞在迷宫赛道的积分兑换处前驻足。琳琅满目的武器、能量药剂、防护装置陈列在光屏上。他的目光却越过那些冰冷的战斗物资,落在了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分类——【异界奇物】。

手指在光屏上划过,最终停留在一件物品的展示图上:一盒包装精致的、印着某种陌生文字的方块状物体。旁边的文字说明标注着:【异界食品:可可脂固体饮品(黑巧·72%)】。格瑞记得那个声音,在某个疲惫的夜晚,带着一丝小小的满足和渴望提起过:“…要是能再吃一块那种苦苦的黑巧克力就好了…可惜零花钱又没了…”

他沉默地凝视了那盒巧克力几秒,指尖在兑换按钮上悬停。最终,他移开了目光,兑换了一组高品质的能量晶石。转身离开时,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孤绝,无人知晓他方才内心那片刻的、与战斗无关的犹疑。

再后来,是在前往某个任务点的途中。经过一片被参赛者战斗波及、略显狼藉的花圃时,几株被踩踏过却意外顽强存活的玫瑰,在废墟中探出带刺的枝条,顶端顶着几朵深红色的、沾着灰尘的花苞。

祁奥阳曾无数次在声音里提到玫瑰,抱怨花店卖的太贵,羡慕别人收到的花束,幻想自己穿某条新裙子时手里能捧着一束。格瑞的脚步,在路过那几株野玫瑰时,极其短暂地顿了一下。视线在那抹刺目的深红上停留了一瞬。没有采摘,没有触碰,他只是放慢了步伐,目光在那倔强绽放的花苞上多停留了几秒,仿佛在确认它们的顽强,然后便恢复了原有的速度,沉默地消失在道路尽头。唯有他自己知道,那抹深红,短暂地驱散了眼底惯有的冰寒。

最明显的“破绽”,出现在金小队的临时休整点。

金在讲述他今天如何“聪明地”利用地形摆脱了一群难缠的积分怪,讲到兴奋处手舞足蹈。紫堂幻推着眼镜,温和地补充着细节。凯莉则一边给星月刃做着基础保养,一边时不时毒舌地点评几句。

格瑞坐在稍远一点的一块石头上,垂着眼,用一块特制的绒布专注地擦拭着烈斩的刀身。动作稳定而规律,仿佛周遭的喧闹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没关系,没关系,把英语单词看作解开守望星真相必不可少的古语。好!现在就来背20个!!!” 祁奥阳那充满干劲(虽然效果存疑)的声音又一次在他脑海中响起。

格瑞擦拭刀锋的动作下意识地放得更轻缓了。他微微低着头,额前柔顺的银发垂落,遮住了他大半的神情。凯莉不经意间抬眼望过去时,恰好捕捉到那一幕——冰冷的刀面,像一面模糊的镜子,清晰地映出了格瑞此刻的脸部轮廓。

那总是紧抿着、透出生人勿近冷意的唇角,此刻竟极其细微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柔和得如同初春湖面裂开的第一道冰纹,稍纵即逝,却真实存在。

凯莉擦拭星月刃的动作停住了。她微微睁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她没有出声,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格瑞映在刀面上的侧影看了好几秒,然后,一个意味深长的、了然的笑容在她唇边缓缓绽开。她低下头,继续保养她的武器,仿佛什么都没发现,只是那双灵动的眼睛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格瑞对此毫无所觉。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刀面上那抹转瞬即逝的柔和,只属于他自己,和那个遥远时空里,用“守望星古语”来鼓励自己背单词的少女。

***

守望星毁灭的纪念日,如期而至。

寒冰湖的夜比平日更加死寂,连风都似乎屏住了呼吸。天空是浓稠的墨色,不见星月,只有沉重的铅云低垂,酝酿着一场迟来的暴雪。彻骨的寒意仿佛能冻结灵魂。格瑞没有回临时据点,他独自一人来到湖心最厚实的冰层之上。这里空旷、荒凉,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他席地而坐,烈斩横放在膝头。没有生火,也不需要。寒冷是他早已习惯的伙伴,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熟悉感。他微微垂着头,银色的发丝在黑暗中泛着冷光,遮住了他的眼睛。挺拔的脊背依旧如标枪般笔直,却透出一种沉重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孤寂。

不需要任何仪式,那些被烈火焚烧的天空、族人的呼喊、父亲最后将他推入逃生舱时决绝而悲伤的眼神……早已化作最深刻的烙印,日夜灼烧着他的灵魂。复仇的信念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冰冷薪柴,但在这样的夜晚,那火焰带来的只有更深的寒意和永无止境的空洞。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流淌,沉重得如同冰层下的水流。格瑞如同一尊失去温度的冰雕,只有指尖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烈斩冰冷的刀柄。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极其轻微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在他意识深处响起,像一片羽毛轻轻落下:

“…格瑞?”

声音很轻,带着试探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抱怨课业,也没有分享琐事,只是这样轻轻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格瑞摩挲刀柄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冰封的心湖深处,似乎被这声呼唤极其轻微地触动了一下。

接着,他“听”到了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仿佛她调整了一个更舒服、也更持久的姿势。“…我知道你在那儿。”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笃定,仿佛跨越了时空的阻隔,真的能“看”到他此刻的孤绝身影,“我…我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但我感觉得到…你很难过,对不对?”

格瑞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窒。她感觉到了?隔着两个世界,她竟然捕捉到了他此刻弥漫的绝望?

“对不起…我好像帮不上什么忙…”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无力和沮丧,随即又努力振作起来,语气变得更加柔软,带着一种笨拙却无比真挚的安慰,“但是…格瑞,我在呢。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就这样…陪着你,好不好?”

没有追问,没有空洞的劝解。只有一句简单的“我在呢”,和一句小心翼翼的“陪着你”。

寒冰湖的冷风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格瑞依旧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一动不动。然而,那紧紧攥着刀柄、指节已然发白的手,却在这一刻,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力道。紧绷如弓弦的肩背线条,也在无人可见的黑暗里,极其细微地松懈了一分。

她开始哼歌。

调子很轻,断断续续,有些地方甚至明显跑了调。是一首格瑞从未听过的、旋律简单而舒缓的曲子。没有歌词,只有轻柔的哼鸣,像母亲安抚婴儿的摇篮曲,又像夜风拂过沉睡的树梢。

“嗯…哼…嗯……”

那不成调的哼鸣,在死寂的寒冰湖上空,在格瑞沉重如铅的心头,极其微弱地、却异常清晰地回荡着。它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穿透力,轻轻拂过那些被仇恨和痛苦冰封的角落。

格瑞依旧沉默地坐着,像一块亘古不变的寒冰。但黑暗中,一滴冰冷的水珠,毫无征兆地顺着他低垂的脸颊轮廓滑落,“啪嗒”一声,悄无声息地砸在他膝头烈斩冰冷的刀面上,瞬间凝结成一颗微小的冰粒。

他以为早已干涸的泪腺,在跨越时空的、不成调的哼鸣声中,背叛了他的意志。

哼鸣声渐渐低缓下去,最终被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取代。她睡着了。那呼吸声很轻,很安稳,像一只终于找到安全港湾的小兽,毫无防备地沉入了梦乡。

黑暗依旧浓稠,寒冷依旧刺骨。守望星毁灭的伤痕依旧鲜血淋漓。但在这片吞噬一切的绝望里,格瑞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被那不成调的哼鸣和安稳的呼吸,撬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意,如同黑暗中悄然萌发的孢子,在他冰封的心湖最深处,极其缓慢地探出了头。这暖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内心被触动后悄然生发的回应——原来在这无边孤寂的宇宙中,竟真的存在一道目光,穿透了时空的迷雾,只为他而来。

***

五个月的时光,如同指间沙,无声滑落。

祁奥阳的声音早已成为格瑞世界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像呼吸一样自然。他甚至开始习惯性地在她声音出现的方位,留出一点空间。走在凹凸大厅拥挤的人流中,他会下意识地让开身侧那“空无一人”的位置。在临时据点休整时,他擦拭烈斩的位置,会习惯性地偏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他学会了分辨她声音里最细微的情绪变化。一声小小的哈欠,他能听出是单纯的困倦,还是因为熬夜复习而强撑;一句抱怨数学题太难,他能听出是习惯性的吐槽,还是真的陷入了沮丧的低谷。当那种带着压抑的、细微的哽咽声响起时(通常是在她长时间照镜子或者试穿某条心仪却尺码紧绷的小裙子之后),格瑞握着烈斩的手指总会无意识地收紧,周身的气息会变得比平时更冷冽几分,仿佛在对抗着那个无形中伤害她的世界。

而那句每晚必至的“晚安,格瑞”,则成了他一天结束时一个无声的仪式。无论身处何地,是在危机四伏的赛场,还是在简陋的据点,当这句带着睡意的、轻柔的问候在意识中响起,格瑞紧绷的神经总会获得片刻奇异的松弛。有时,他甚至会在心里极其短暂地回应一声无人听见的“嗯”。

一种隐秘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联系,在无声中建立,坚不可摧。

直到那个阴沉的周三。

清晨六点零五分。

“嗯,周三…6.05了!天呐,我今天竟然多睡了五分钟!”

熟悉的声音准时响起,带着点刚醒的沙哑和对自己赖床的小小懊恼。格瑞正在整理装备,准备前往新的任务区域。听到这声音,他整理绷带的手只是习惯性地顿了一下,便继续有条不紊地动作。一切如常。

上午的课程似乎很平淡,没有听到她特别的抱怨。格瑞在自由丛林深处清理着积分怪物,动作凌厉精准,烈斩划出的寒光如同死神的镰刀。偶尔,他冰冷的视线会扫过身侧的虚空,仿佛在确认那道无形的陪伴依旧存在。

午后的时光在沉默中流逝。格瑞在一处相对安全的岩壁下短暂休整,闭目养神。意识里一片安静,只有风吹过林梢的沙沙声。他并未在意,她有时下午自习课会很安静。

傍晚时分,格瑞回到了凹凸大厅的休息区。他靠在一根巨大的廊柱阴影里,闭目恢复元力。大厅里人声嘈杂,参赛者们或兴奋或沮丧地交流着今天的得失。

就在这片喧嚣中,那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疲惫和浓得化不开的沮丧,清晰地在他意识中炸开:

“数学题好难啊,要是格瑞在的话…算了吧?说到底也只是我的幻想(╥w╥`) ”

“好累,我明明没有多么努力的学习,为什么这么累?”

“格瑞…阿瑞…”

“呜…”

最后那一声压抑不住的、充满绝望和自弃的呜咽,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格瑞的心脏。

格瑞猛地睁开眼!冰紫色的瞳孔瞬间收缩,一种强烈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这不仅仅是沮丧,这声音里透出的是一种濒临崩溃的、被彻底压垮的灰暗。比以往任何一次因为体重或外貌而产生的低落都要严重得多!他几乎能“看到”她蜷缩在某个角落,被巨大的无助感吞噬的画面。

他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握紧了腰间的烈斩,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一遍遍扫视着身侧那片“空无一人”的区域。仿佛这样就能穿透那无形的屏障,将那个正在无声哭泣的少女拽出来。

他想做什么?他能做什么?告诉她那些数学题无关紧要?告诉她“累”是正常的?还是…笨拙地安慰她“幻想”并非毫无意义?无数个念头在他脑中激烈冲撞,却找不到一个出口。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这该死的、单向的联系!一种强烈的、想要“回应”的冲动在他胸腔里剧烈翻腾,却只能被死死地压抑在冰冷的沉默之下。

他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无形枷锁困住的雕塑,听着意识中那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感受着心脏被那遥远哭声攥紧的钝痛。那哭声持续了很久,才渐渐微弱下去,最终被一种疲惫到极致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呼吸声取代。

她大概是哭累了,睡着了。

格瑞紧绷的肩背依旧没有放松。那股强烈的不安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像冰冷的墨汁,在他心底无声地蔓延、扩散,沉甸甸地压着。一种近乎预感的冰冷阴影,悄然笼罩下来。

***

祁奥阳的声音消失了。

彻底地、完全地消失了。

周三傍晚那场隔着时空的崩溃哭泣之后,格瑞的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没有清晨六点零五分的赖床懊恼,没有周二数学晚自习的哀叹,没有“我回来啦”的疲惫宣告,没有摩卡的喵喵声,没有对着英语单词本的自我鼓励,也没有了那句每晚必至的、轻柔的“晚安,格瑞”。

最初的几个小时,格瑞还能用“她哭累了,睡得很沉”来解释这反常的寂静。他甚至在那个夜晚,比平时更久地停留在临时据点,沉默地擦拭着烈斩,似乎在等待什么。刀面映出他比平时更加冷硬、更加沉默的脸。

然而,当周四的清晨降临,寒冰湖再次被冰冷的晨曦笼罩,而意识中依旧一片死寂时,格瑞擦拭刀锋的动作彻底停滞了。

他缓缓抬起头,冰紫色的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冰冷而尖锐,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远比面对任何强敌时都要来得猛烈和窒息。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带倒了旁边的简易工具架,金属零件哗啦啦散落一地,在这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但他毫无所觉。

他开始在据点里来回踱步,步伐失去了惯有的冷静节奏,带着一种焦躁的、近乎失控的急促。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遍又一遍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他习惯性为她“留出”的位置,他擦拭烈斩时习惯性偏向的方位,他闭目养神时声音最常出现的虚空……那里空无一物,只有冰冷的空气。

“祁奥阳?” 他对着那片虚空,第一次尝试着开口呼唤。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和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回应他的,只有据点外呼啸而过的寒风。

没有声音。没有任何回应。

格瑞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强迫自己冷静,调动起所有在残酷大赛中磨砺出的理智和逻辑分析能力:设备故障?能量耗尽?某种隔绝?还是……她所在的世界发生了变故?每一种可能性都指向同一个冰冷的结果——联系中断了。那个持续了整整五个月、早已融入他生命节律的声音,被某种力量强行掐断了。

恐慌并未消失,反而在理性的分析下,沉淀为一种更为深沉的、冰冷的、名为“失去”的恐惧。他猛地转身,大步冲出据点,身影快如一道银色的闪电,朝着凹凸大厅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需要信息。任何可能的信息。

凹凸大厅依旧人声鼎沸,光怪陆离。格瑞的身影如同冰冷的旋风般闯入,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让周围喧嚣的声音都不自觉地压低了几分。他无视了所有投来的或好奇或敬畏的目光,径直走向大厅中央最庞大的信息查询终端。

修长的手指在光屏上快速而稳定地操作着,调出所有关于“空间投影”、“异界通讯”、“意识链接”、“临河三中”、“祁奥阳”……甚至是“创世神异常响应记录”的关键词条目。冰紫色的瞳孔紧盯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数据流,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线索。

然而,结果令人绝望。

【关键词“祁奥阳” - 无匹配记录】

【关键词“临河三中” - 无匹配记录】

【空间异常波动记录 - 筛选时间:近六月 - 无相关异常】

【创世神系统反馈 - 无异常记录】

【意识链接类元力技能档案 - 调取中… 无符合描述记录…】

一条条冰冷的“无记录”、“未发现”、“不符合”像一盆盆冰水,接连不断地浇在格瑞的心上。屏幕上幽蓝的光映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和紧抿成一条冰冷直线的薄唇。他握着操作台边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深深陷进金属材质里,指节惨白。

没有。什么都没有。她存在的痕迹,仿佛只存在于他一个人的意识里,如同一个精心编织却又残酷破碎的幻梦。

“格瑞?” 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关切响起。是金。他和紫堂幻、凯莉显然注意到了格瑞不同寻常的举动,跟了过来。金看着格瑞几乎要将操作台捏碎的手,脸上满是担忧,“你…你在找什么?需要帮忙吗?”

格瑞猛地转过头。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冰紫色眼眸,此刻翻滚着金从未见过的风暴——焦灼、恐慌、一种濒临失控的冰冷怒意,以及深不见底的绝望。那眼神让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 格瑞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冰冷破碎的音节,沙哑得不成样子,“…没有。”

他猛地收回手,不再看那令人绝望的光屏,转身就要离开。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被逼到悬崖边的孤狼般的戾气。

“喂,等等!” 凯莉的声音响起,带着她特有的敏锐和一丝探究。她上前一步,星月刃无声地悬浮在她身侧。她看着格瑞紧绷到极致的背影,漂亮的眼眸微微眯起,“你是在找…‘那个声音’吗?”

格瑞离去的脚步,如同被无形的冰钉钉住,骤然僵在了原地。他没有回头,但那瞬间绷紧如岩石的肩背线条,已经给出了最明确的答案。

凯莉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难得地褪去了几分戏谑,带上了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复杂:“果然…看来它…不,是她…消失了?” 她用的是肯定句。过去几个月里格瑞那些细微的反常,此刻都串联了起来。

格瑞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只是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血痕。那沉默的背影,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孤寂和…悲伤。

金和紫堂幻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格瑞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刺骨的绝望气息,让他们都不敢再轻易开口。

就在这时,凹凸大厅穹顶模拟天幕的光线骤然暗沉下来,翻滚的乌云迅速汇聚,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炸响!

轰隆——!!!

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击着大厅的穹顶和外墙,发出密集而狂暴的轰鸣,瞬间将整个世界淹没在一片灰白的水幕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雷暴,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格瑞僵硬的身影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猛地一颤。他霍然抬头,冰紫色的瞳孔望向被暴雨疯狂冲刷的穹顶,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合金和密集的雨帘,看到那个遥不可及的、她所在的世界。

下一秒,他像一头发疯的困兽,猛地冲出了凹凸大厅!身影瞬间没入门外那片狂暴的雨幕之中。

“格瑞!” 金焦急的喊声被巨大的雨声瞬间吞没。

***

冰冷的暴雨如同天河倒灌,疯狂地砸落下来。密集的雨点打在身上,带着千钧之力,瞬间将格瑞全身浇透。银色的发丝紧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下颌,如溪流般淌下。单薄的衣物紧紧黏在身上,勾勒出他紧绷而颤抖的躯体轮廓。他站在凹凸大厅外空旷的广场边缘,脚下是迅速汇聚、肆意横流的冰冷雨水。

整个世界只剩下铺天盖地的雨声,狂暴、喧嚣,像是创世神在宣泄着无边的怒火。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模糊了周围的一切景物。

“祁奥阳——!!!”

一声嘶哑的、几乎撕裂声带的呐喊,猛地从格瑞胸腔深处爆发出来,压过了震耳欲聋的雷声!这声音里包含着五个月来积压的所有未曾出口的情绪——从最初的警惕烦躁,到习惯性的沉默守护,再到那份悄然滋生、深沉厚重却从未宣之于口的爱意,最后是此刻被彻底引爆的、如同世界崩塌般的恐慌与绝望!

他像一头失去了最重要珍宝的孤狼,对着狂风暴雨,对着冥冥中可能存在的屏障,对着那个他无法触及的世界,一遍又一遍地嘶吼:

“祁奥阳——!!!”

“你在哪里——?!!”

“回答我——!!!”

每一声呐喊都耗尽了他肺部的空气,又被冰冷的雨水呛回喉咙,化作剧烈的呛咳。但他不管不顾,仿佛只有这竭尽全力的嘶吼,才能宣泄那几乎要将他灵魂撑爆的痛苦和恐惧。雨水疯狂地灌进他张开的嘴里,顺着脖颈流进衣襟,带来刺骨的寒意,却丝毫无法冷却他胸腔里那团焚心的火焰。

“回来——!!!”

“祁奥阳——!!!”

他踉跄着向前冲了几步,徒劳地伸出手,似乎想抓住那无形的、已经消散的存在。雨水顺着他伸出的手臂疯狂流淌。视线彻底模糊了,不知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滚烫的液体在脸上肆意横流。高大的身躯在暴雨中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灵魂深处那无法填补的巨大空洞。

他嘶吼着她的名字,声音在狂暴的雨幕中显得那么微弱,那么绝望,那么……徒劳。像一个溺水者最后的挣扎,最终被无情的巨浪彻底吞没。

不知嘶吼了多久,直到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再也发不出任何清晰的声音,只剩下破碎的、野兽般的呜咽。格瑞的力气仿佛被这绝望的呐喊彻底抽空。他猛地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积满雨水的广场地面上。泥水瞬间溅起,沾污了他苍白的脸颊和湿透的衣衫。

他低着头,银发湿漉漉地垂下,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宽阔的肩膀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喘息都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紧握的双拳砸在身下的积水里,溅起更大的水花。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跪伏在地的身影,仿佛要将这无边的痛苦和那个名字一起,彻底冲刷干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永恒。广场边缘的廊檐下,金、紫堂幻和凯莉沉默地站在那里。金焦急地想冲出去,被紫堂幻死死拉住。凯莉抱着双臂,脸上惯有的戏谑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她看着暴雨中那个跪伏在地、如同被整个世界遗弃的身影,轻轻摇了摇头。

终于,雨幕中那个跪着的身影,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抬起了头。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不断滴落。冰紫色的眼眸深处,方才那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和绝望已经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冻结万物的、死寂的冰冷。那冰冷之下,是比寒冰湖最深处的玄冰还要坚固的决绝。

他慢慢地、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动作有些摇晃,但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重而坚定。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也没有再看那狂暴的天空。他沉默地、一步步地走回凹凸大厅的廊檐下,每一步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水痕。

沉重的脚步声在廊檐下响起,最终停在凯莉面前。格瑞浑身湿透,水珠不断从他发梢、衣角滴落,在脚下汇成一小滩。他抬起眼,那双冰紫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望不到底的寒潭,直直地看向凯莉。

凯莉被他眼中那彻骨的冰冷和某种令人心悸的意志震了一下,下意识地收敛了所有表情。

“凯莉。” 格瑞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石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深渊里艰难地凿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动用你所有的渠道和人脉,不计代价。”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如刀锋,仿佛要刺穿一切虚妄,直抵那遥不可及的时空彼岸。

“帮我找到任何关于‘空间裂隙’、‘次元穿越’、‘异界定位’的线索。”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却蕴含着比刚才的嘶吼更强大的力量,“无论多渺茫,无论多危险。”

凯莉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不容错辨的、如同磐石般的意志。她沉默了几秒,最终,缓缓地、极其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没有多余的疑问,没有调侃。她知道,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格瑞,不再是那个只为复仇而活的守望星遗孤。他身上背负了某种更沉重、也更炽热的东西。

得到了承诺,格瑞不再停留。他转身,拖着湿透而沉重的身躯,一步步走向大厅深处,走向他临时的私人休息室。湿透的衣物紧贴着身体,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水痕在他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冰冷的轨迹。

休息室的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和窥探。

狭小的空间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外暴雨的微光隐约透入。格瑞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冰冷的触感透过湿透的衣料传来,却无法熄灭他心底那团冰冷的火焰。

他抬起手,指尖因冰冷和之前的用力而微微颤抖。他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解下背后那柄与他灵魂相连的巨刃——烈斩。冰冷的刀柄握在手中,熟悉的触感带来一丝奇异的、冰冷的慰藉。

他扯过旁边一块干燥的布巾,开始沉默地、专注地擦拭。动作依旧稳定、一丝不苟,如同过去千百次一样。刀身上的雨水被一点点拭去,露出其下幽冷如深潭的金属光泽。冰冷的刀面,如同一面镜子,映出他此刻的样子:湿透的银发凌乱地贴在额前,脸色苍白如纸,冰紫色的眼底沉淀着化不开的坚冰和……一丝尚未完全熄灭的、微弱却执拗的火焰。

他凝视着刀面上自己的倒影,凝视着那双眼底深处燃烧的微光。然后,他用一种近乎耳语、却又带着斩断一切犹豫的冰冷力量,对着虚空,对着那柄陪伴他走过无数杀戮与孤独的武器,也对着那个消失无踪的少女,一字一句地宣告:

“创世神从不回应祈祷。”

他停顿了一下,指腹用力擦过刀锋上最后一点水渍,发出一声细微而清晰的摩擦声。幽冷的刀光映亮了他眼底骤然爆发的、足以斩断时空的决绝锋芒。

“但我会劈开次元,找到你。”

冰冷的低语在狭小的休息室内回荡,带着金属般的回响,最终被窗外狂暴的雨声彻底吞没。唯有那柄被擦拭得寒光凛冽的烈斩,无声地诉说着主人那不容动摇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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