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时光,于浩瀚宇宙不过弹指一瞬。曾经血火纷飞、埋葬了无数传奇与野望的凹凸大赛赛场,在漫长的沉寂后,再度于星海深处点亮了集结的烽火。新的星辰,新的面孔,新的野心,如同潮水般涌入这片被岁月擦拭过、却依旧弥漫着铁锈与元力余温的角斗场。
预选赛丛林赛区,参天古木依旧,只是枝叶更显苍翠,掩盖了昔日的血腥。湿热的空气中,混杂着新鲜泥土的气息、魔兽的低吼,以及参赛者们或紧张或兴奋的元力波动。
就在这时——
空间泛起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被察觉的涟漪。并非传送阵的光芒,更像是……时间本身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两道人影,如同从古老的画卷中走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上。
为首的是个青年。
银色的短发如同流淌的水银,在穿过林叶缝隙的斑驳天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泽。身形挺拔如标枪,裹在一身简约利落的黑色战斗服中,勾勒出流畅而充满力量的线条。面容冷峻,棱角分明,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眸深邃如寒潭,平静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锐利、警惕,却少了某种刻骨的疯狂与绝望,多了一份沉淀后的沉稳与内敛。他周身的气息并不张扬,却如同深海下的暗流,蕴含着不容小觑的力量。腰间悬挂着一柄造型古朴的直刀,刀鞘漆黑,隐隐有暗红色的纹路流转,散发着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锋锐与灼热——**赤狱裁罪**,以另一种姿态重现世间。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并非这银发青年本身。
而是他身边那个,如同依人小鸟般,亲昵地挽着他手臂的身影。
少女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模样,黑色的长发如同最上等的绸缎,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发梢随着她好奇的东张西望而轻轻晃动。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一双大大的眼睛如同浸在水中的黑曜石,纯净、清澈,倒映着林间跳跃的光影,充满了不谙世事的天真与活力。她穿着与银发青年同款的白色战斗服,衬得她身形纤细玲珑。
此刻,她正微微踮着脚,半个身子几乎挂在银发青年的手臂上,仰着小脸,黑色的眼眸亮晶晶的,好奇地打量着周围高耸入云的古木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战斗轰鸣。
“阿瑞!” 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毫不掩饰的亲昵和依赖,她晃了晃银发青年的手臂,“这里就是你说的那个……凹凸大赛啊!”
她皱了皱小巧的鼻子,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如同错觉般的茫然,随即又被纯粹的兴奋取代:
“感觉……总感觉有些地方,好像有点点熟悉呢?” 她歪了歪头,黑色的长发滑落肩侧,像只懵懂的小鹿,“比如……那边那棵歪脖子大树?” 她指向不远处一棵需要数人合抱、枝干虬结、树冠如巨伞般的古木。
银发青年——格瑞(或者说,拥有着格瑞灵魂与记忆碎片的存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紫罗兰色的眼眸顺着少女手指的方向望去。
那棵巨树……
丛林深处,她蜷缩在树冠沉睡……
他如同守护雕像般在树下凝望……
狂暴的扑击,断裂的树枝,卑微的巧克力……
三百年前那刻骨铭心的一幕幕,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瞬间在他平静的眼眸深处激起剧烈的涟漪!一股混杂着酸楚、怀念、以及一种失而复得般巨大悸动的洪流,狠狠冲击着他的心脏!
然而,这剧烈的情绪波动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记忆,低下头,看向臂弯中正仰着小脸、一脸期待望着他的少女——祁奥阳。
不再是掌控时间、永恒倦怠的神明。
不再是颈悬圣光织愈、身绕神性光辉的存在。
只是一个拥有着纯净黑眸、会对他撒娇、会喊他“阿瑞”的、普通却让他灵魂为之颤栗的少女。
三百年前,他用最疯狂的方式触碰永恒,最终焚尽于神罚业火,只留下灵魂深处一缕不甘的执念与那枚染血的廉价巧克力。
三百年后,他在混沌中苏醒,带着残缺却深刻的记忆碎片,如同最虔诚的信徒踏上寻找之路。历经无数艰险,穿越茫茫星海,最终……在一个被时间遗忘的角落,找到了她。
失去了神格,失去了记忆,失去了那近乎凝固的永恒气息。
却依旧拥有那双纯净的、只倒映着他身影的黑眸。
以及……对他毫无保留的依赖与亲昵。
这比任何神迹都更让他灵魂震颤。
“嗯,是大赛。” 格瑞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温柔。他抬起那只没有被挽住的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珍视,轻轻拂开她颊边一缕被风吹乱的黑发。动作熟稔,仿佛已做过千百遍。“小心点,这里……不太平。” 他的目光扫过丛林深处,紫眸中锐利的寒光一闪而逝,那是战士的本能,更是守护的意志。
“知道啦知道啦!有阿瑞在嘛!” 祁奥阳笑嘻嘻地应着,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抱得更紧了,脸颊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臂,“阿瑞最厉害了!” 她的语气充满了理所当然的信任,如同三百年前,她理所当然地向他讨要巧克力。
格瑞的唇角,极其细微地、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那冷硬的线条瞬间柔和了许多。他任由她抱着,目光却如同最警惕的雷达,扫视着周围可能存在的威胁。赤狱裁罪在鞘中发出低微的嗡鸣,仿佛感应到了主人守护的意志。
“咦?” 祁奥阳像是发现了什么,突然松开格瑞的手臂,小跑几步,蹲在一丛盛开着深红色小花的灌木旁。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碰了碰那娇嫩的花瓣,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阿瑞!你看!这花……好像你以前种的那些玫瑰呀!虽然小了很多,但是颜色真像!”
格瑞的目光落在那些不起眼的深红小花上,瞳孔再次微微一缩。
玫瑰园……
挥汗如雨的刀光……
浓郁到化不开的芬芳……
以及……他跪在冰冷石板上,卑微献上巧克力的屈辱……
记忆的碎片再次翻涌。他看着蹲在花丛旁、笑容灿烂如朝阳的少女,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沉淀下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痛楚与巨大满足的情绪。
他走上前,也蹲下身,没有看花,目光只落在她仰起的、带着纯粹喜悦的小脸上。
“喜欢?” 他低声问。
“嗯!” 祁奥阳用力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好看!香香的!”
“好。” 格瑞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伸出手,并非去摘花,而是极其小心地、用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细微、却带着生命律动的元力,轻轻拂过那丛小花的根部。那深红色的花朵仿佛受到了滋养,瞬间开得更加娇艳,香气也浓郁了几分。
祁奥阳惊喜地拍手:“哇!阿瑞你好棒!你还会这个!”
格瑞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开心的笑脸。守护她的笑容,让她看到喜欢的花开得更好……这比毁灭神座,更让他感受到一种灵魂深处的圆满。
就在这时——
“嗖!嗖!嗖!”
几道凌厉的破空声从侧后方袭来!带着浓烈的杀意和元力波动!是几支淬着幽蓝毒液的吹箭!目标直指蹲在花丛旁、毫无防备的祁奥阳!
丛林法则,弱肉强食。两个看起来毫无威胁(尤其祁奥阳)的新人,是最好的猎物!
格瑞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万载寒冰!紫罗兰色的瞳孔中,锐利的锋芒如同实质的刀锋!他甚至没有回头!
“哼。”
一声冰冷的轻哼。
腰间悬挂的赤狱裁罪甚至没有出鞘!
格瑞只是随意地反手一挥!
一道纯粹由黑红色火焰凝聚而成的、带着裁决与毁灭气息的半月形刀气,如同拥有生命般,撕裂空气,后发先至!
“噗!噗!噗!”
精准无比地将那几支偷袭的毒箭凌空蒸发!连一丝青烟都未留下!
刀气余势不减,如同长了眼睛般,没入偷袭者藏身的灌木丛!
“啊——!” 几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响起,随即是重物倒地的闷响。丛林深处瞬间恢复了死寂。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祁奥阳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到一阵灼热的风从身边刮过。她茫然地眨了眨大眼睛:“阿瑞?怎么了?”
“没事。” 格瑞站起身,动作流畅地将她护在身后,目光冰冷地扫过那片恢复死寂的灌木丛。他周身那沉稳内敛的气息瞬间变得如同出鞘的凶刃,锋锐逼人,带着一种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令人胆寒的煞气。那冷峻的侧脸线条,在斑驳的光影下,竟与三百年前那个在神殿中嘶吼着要拉神下坛的身影……有了瞬间的重叠。
但很快,当他转向祁奥阳时,那身骇人的煞气又如潮水般褪去,只余下沉稳与守护。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牵起她微凉的小手,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和占有欲。
“走吧,阳阳。” 他低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坚定,“比赛开始了。跟紧我。”
祁奥阳懵懂地点点头,小手被他温暖干燥的大手牢牢包裹,一种莫名的安心感油然而生。她乖乖地被他牵着,亦步亦趋,黑色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前方未知的丛林,偶尔回头看看那丛开得更艳的深红色小花,脸上是全然信赖的笑容。
“嗯!跟紧阿瑞!”
两人身影渐行渐远,没入茂密的丛林。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棵巨树的阴影里。
一个戴着绿色帽子、围着厚重围巾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卡米尔沉静的蓝绿色眼眸,死死地盯着格瑞和祁奥阳消失的方向,瞳孔深处是翻江倒海般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那银色的头发……
那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红直刀……
那精准到恐怖的元力掌控……
还有……那个被他护在身后、黑发黑瞳、笑容纯净的少女……
虽然气质截然不同,力量层级也天差地别,但那灵魂深处的某种特质……那银发青年看向少女时,眼底深处那抹被强行压抑的、却依旧滚烫的执念……
“不可能……” 卡米尔低声呢喃,围巾下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三百年前……他明明已经……”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刚才祁奥阳停留过的那丛深红色小花。花朵娇艳,散发着与周围丛林格格不入的、浓郁的芬芳。
那香气……
像极了……传说中时间之神玫瑰园里的气息。
一个荒诞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了卡米尔精密如仪器般的大脑。
他不再犹豫,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积分,而是……那对笼罩在巨大谜团与宿命阴影下的身影。
丛林深处,新的故事拉开序幕。
银发的守护者紧握着少女的手。
而三百年前的业火与执念,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在新的躯壳与纯真的笑容中,悄然萌发,等待着未知的绽放。
(番外·银辉再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