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玫瑰园还笼罩着一层薄纱般的雾气,露珠在花瓣上滚圆欲滴。我陷在软得能吞没整个人的躺椅里,怀里墨玉的咕噜声是最好的催眠曲,眼皮正和万有引力进行着艰难的抗争。
“念念~” 我懒洋洋地开口,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眼睛都没完全睁开,“我走啦!”
几步之外,念安白金的长发在晨光中流淌着近乎圣洁的柔光。她正凝望着虚空,指尖流淌着丝丝缕缕的、凡人不可见的银色光流,那是她在梳理昨夜残留的梦境碎片,将它们归拢、抚平、送回各自的世界。听到我的声音,她指尖的光流微微一顿,银白的瞳孔缓缓转动,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依旧带着俯瞰亿万梦境的绝对神性,但其中沉淀的,是只属于我的、近乎无奈的纵容。
“走?” 她的声音空灵如昔,却多了一丝细微的起伏,像是冰泉下涌动的暗流,“去何处?你的玫瑰需要浇水,墨玉的食盆也空了。” 她陈述着事实,视线扫过旁边被舔得锃亮却空空如也的猫食盆,以及几株因主人过于“专注”睡眠而显得有些蔫头耷脑的珍稀玫瑰。
“不是啦~” 我努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黑色的长发因为刚睡醒而显得有些毛茸茸的,“是去参加那个……凹凸大赛!” 说到最后四个字,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仿佛在说要去参加一个有趣的游园会。
“凹凸……大赛?” 念安银白的瞳孔里,亿万星辰流转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她完美无瑕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了一下,连玫瑰花瓣上的露珠都停止了颤动。“阳阳,” 她的声音沉静依旧,却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那是凡人的角斗场。充斥着暴力、算计、血腥与……无谓的时间消耗。你的权柄是时间,是永恒,为何要踏入那污浊的泥潭?”
“为了观察呀!” 我理直气壮地回答,终于从躺椅上挣扎着坐起身,墨玉不满地“喵”了一声跳开。“时间在凡人身上流逝的样子,在激烈的战斗、在生死边缘、在欲望膨胀的时候……会呈现出最有趣的状态!比看花开花落有意思多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随手从旁边的藤编小几上拿起一块包装精美的松露巧克力,熟练地剥开塞进嘴里,脸颊瞬间鼓起一小块。
念安静静地看着我,看着我把那块高糖分的“观察燃料”咽下去。银白的眼眸深处,那亿万星辰似乎黯淡了一瞬,沉淀下一种更深邃、更难以解读的情绪。她没有再质问,也没有试图阻拦。只是那清冷如月华的气息,似乎笼罩上了一层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忧虑。
她了解我。一旦时间之神对某样“玩具”产生了兴趣,任何规则都难以束缚。与其强行阻止,不如……
念安抬起手,指尖萦绕的银色光流不再梳理梦境,而是汇聚、凝结。光芒散去时,两件物品悬浮在她掌心之上。
左手边,是一枚小巧玲珑的白玉铃铛。通体温润无瑕,散发着柔和的乳白色光晕,铃身刻着极其繁复古老、仿佛蕴含着生命韵律的神纹。它安静地悬停着,无声无息,却给人一种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安宁感——**圣光织愈**。
右手边,则是一柄造型古朴、气势凛冽的长剑。剑鞘是深沉如凝固血液的黑曜石,剑柄缠绕着暗红色的、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的荆棘状纹路。仅仅是悬停在那里,就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锋锐与灼热,仿佛连空气都要被它割裂、点燃——**赤狱裁罪**。
“带上它们。” 念安的声音恢复了清冷,将两件神器轻轻推送到我面前,“圣光织愈,可护你本源不染尘埃。必要时,可化生命之线,织补创伤,驱散污秽。赤狱裁罪……” 她银白的瞳孔扫过那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红长剑,“凡尘若有不长眼的蝼蚁扰你清净,便以此剑裁断其罪孽,焚尽其污浊。记住,阳阳,”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我脸上,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只属于她的嘱托,“你只需‘观察’。凡人的时间,不值得你亲自拨动分毫。若觉无趣,即刻归来。”
我笑嘻嘻地伸手接过。白玉铃铛入手温润,仿佛有暖流注入四肢百骸;黑红长剑入手微沉,剑柄传来一丝灼热的搏动,如同沉睡凶兽的心跳。我将小巧的圣光织愈挂在纤细的颈间,白玉铃铛贴着锁骨,带来温润的触感。赤狱裁罪则化作一道黑红流光,缠绕上我的手腕,形成一道简约却透着凌厉气息的荆棘状手环。
“知道啦念念!我会乖乖‘看’的!” 我冲她眨眨眼,黑色的瞳孔里闪烁着恶作剧般的光芒。随即,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仿佛只是要出门散个步,身影在晨光与玫瑰的芬芳中,如同投入水面的倒影,无声无息地淡去、消失。
念安独自站在玫瑰园中,白金的长发在微风中轻拂。她银白的瞳孔望向凹凸大赛举办星球的方向,亿万星辰在其中无声流转、明灭。良久,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如同冰晶碎裂,消散在带着露水清甜的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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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凹凸大赛,预选赛丛林赛区。**
参天古木遮蔽了大部分天光,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泥土、腐叶和某种野兽的腥气。战斗的轰鸣、元力碰撞的爆响、以及参赛者受伤或濒死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构成了这片杀戮丛林的主旋律。
我,或者说,参赛者“祁奥阳”,正百无聊赖地靠在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巨树树干上。黑色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深邃如夜空的黑色眼眸。身上是大赛统一发放的、经过我“微调”显得更合身的白色战斗服,颈间那枚白玉铃铛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柔和的微光,手腕上的荆棘手环则安静蛰伏。
“真是……太吵了。” 我小声嘀咕着,打了个哈欠,眼角甚至沁出了一点生理性的泪水。观察了几个小时,大部分时间都只看到毫无美感的暴力互殴和肮脏的偷袭,连那块藏在口袋里的巧克力都快被我吃完了。“凡人的时间在争斗中流逝的样子……果然大部分都很无趣啊。”
就在这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狂暴的元力波动,猛地从不远处炸开!
“吼——!!!”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咆哮,一头体型庞大如小山丘、浑身覆盖着漆黑骨甲、獠牙外翻的深渊巨蜥,撞断数棵巨树冲了出来!它显然已经被激怒,赤红的双眼死死锁定前方一个狼狈逃窜的参赛者小队。那小队三人已经人人带伤,元力波动微弱,眼看就要成为巨蜥的腹中餐!
巨蜥张开血盆大口,腥臭的涎水如雨滴落,一道凝聚着毁灭能量的暗红色吐息,如同攻城巨炮般,撕裂空气,朝着那绝望的三人组轰然喷出!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啧。” 我微微蹙眉。倒不是同情,只是觉得这噪音和污秽打扰了我难得的(虽然无聊)观察时光。
手腕上,赤狱裁罪化作的荆棘手环骤然亮起刺目的黑红光芒!灼热感瞬间传递。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甚至没有太多花哨的动作。我只是随意地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那毁灭吐息袭来的方向,轻轻一握。
嗡——!
一道纯粹由黑红色火焰凝聚而成的巨大剑影,无声无息地凭空出现!它并非实体,却散发着比深渊巨蜥更加恐怖、更加纯粹的毁灭与裁决气息!剑影出现的瞬间,周围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点燃,空间都呈现出微微的扭曲!
那道狂暴的暗红吐息,在接触到黑红剑影边缘的刹那,如同冰雪遇见熔岩,连一丝声响都未发出,便被瞬间蒸发、净化得无影无踪!
深渊巨蜥那充满暴虐的赤红瞳孔,瞬间被无法理解的巨大恐惧填满!源自生命本能的战栗让它庞大的身躯僵硬了一瞬。
而我,只是手腕随意地向下一挥。
那道巨大的黑红火焰剑影,如同天罚之刃,带着焚尽一切罪孽的意志,无声地斩落!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血肉横飞的景象。
深渊巨蜥那覆盖着坚硬骨甲的庞大身躯,连同它脚下的地面,如同被最精密的激光切割过一般,瞬间出现了一道平滑如镜、贯穿头尾的焦黑切面!切面边缘,残留着丝丝缕缕、仿佛连空间都能灼穿的黑红火焰,无声地燃烧着。巨蜥庞大的身躯,就在那三个死里逃生的参赛者呆滞的目光中,沿着切面缓缓错位、滑落,最终轰然倒塌,化作两半巨大的、散发着焦糊味的残骸。
秒杀。
绝对的、碾压式的、连一丝反抗余地都没有的秒杀。
我收回手,手腕上的荆棘手环光芒敛去,恢复沉寂。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击,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
“呼……” 我长长地、慵懒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刚才那一下耗费了我不少力气(虽然可能连1%的实力都没用到)。战斗的喧嚣暂时平息,血腥味也被火焰的高温净化了不少。困意再次袭来。
我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旁边一棵枝繁叶茂、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大树树冠上。
“嗯…这里视野还行,风也挺舒服……” 我自言自语着,脚尖轻轻一点,身姿轻盈如羽,悄无声息地飘上了那粗壮的树枝。
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背靠着树干,我惬意地眯起了眼睛。颈间的圣光织愈白玉铃铛,随着我细微的动作,发出极其轻微、如同清泉滴落的悦耳叮咚声,驱散了丛林里最后一丝残留的血腥气和负面能量,只留下草木的清新。
眼皮越来越沉。
“先……睡个回笼觉好了……” 呢喃声消失在唇边,我蜷缩在树冠的阴影里,呼吸很快变得均匀而绵长。黑色的长发有几缕垂落脸颊,在微风中轻轻拂动。在这危机四伏、杀戮不断的预选赛丛林深处,这位伪装参赛者的时间之神,竟然真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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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我栖身的大树约百米外,一片被巨大蕨类植物遮蔽的阴影中。
格瑞背靠着一块冰冷的岩石,烈元刀横放在膝上,刀身反射着从叶隙漏下的、支离破碎的天光。他正在处理左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那是之前遭遇另一波强力魔兽群留下的。他动作利落而沉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沉淀着惯常的冰冷与警惕,如同永不融化的寒冰。
突然!
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恐怖的元力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猛地从不远处炸开!那波动并非单纯的强大,更带着一种凌驾于凡尘之上、仿佛能裁决万物生死的纯粹意志!其中蕴含的毁灭气息,让格瑞瞬间寒毛倒竖,膝上的烈元刀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紧接着,是深渊巨蜥那充满绝望的咆哮戛然而止!
然后,是绝对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发生了什么?!
格瑞猛地握紧刀柄,紫眸锐利如电,瞬间锁定了能量爆发的源头!那股力量……陌生,强大到匪夷所思,而且……带着一种让他灵魂深处都感到莫名悸动的……气息?
他如同一道蓄势待发的银色闪电,悄无声息地穿过茂密的植被,朝着那死寂的中心地带潜行而去。
拨开最后一片巨大的蕨叶,眼前的景象让格瑞的瞳孔骤然收缩!
深渊巨蜥那被一分为二、切口焦黑的庞大残骸,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一瞬间发生的、超越理解的毁灭。空气中还残留着令人心悸的高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能净化灵魂的悦耳鸣响(圣光织愈的余韵)。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瞬间扫过战场。
然后,定格在那棵巨树的树冠上。
一个身影,蜷缩在枝叶的阴影里,睡得正沉。
黑色的长发有几缕垂落,遮挡了小半张脸,却掩不住那熟悉的、带着永恒倦怠的轮廓。白色的战斗服勾勒出纤细的身影,颈间一枚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白玉铃铛……还有那手腕上,一个造型简约却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荆棘状手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格瑞站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冰锥钉在了原地。他握着烈元刀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手背上青筋暴起。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死死地、死死地锁定在树冠上那个熟睡的身影上。
震惊?难以置信?困惑?
所有的情绪,都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被一种更加汹涌、更加滚烫、更加不顾一切的洪流瞬间冲垮、淹没!
是她!
祁奥阳!
那个掌控时间、慵懒如猫、喜欢玫瑰和巧克力、在他七岁雨夜出现又消失、在玫瑰园被他质问、又闯入他冰冷梦境的神明!
她怎么会在这里?!以参赛者的身份?!
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击……是她?!
无数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在他脑海中炸开,但最终,所有的喧嚣都沉淀下去,只剩下那双深邃如夜空的黑色眼眸,和此刻她毫无防备、蜷缩在树冠间安然沉睡的模样。
十年追寻的执念,玫瑰园中被时间冻结的质问,雪原梦境里被神明否定的绝望与爱意……所有的画面疯狂地在他眼前闪回、重叠,最终都汇聚成眼前这不可思议、却又无比真实的一幕。
胸腔里那颗沉寂了太久的心脏,如同被注入了滚烫的熔岩,剧烈地、失控地狂跳起来!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咆哮,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般的灼热。
那眼神,不再是冰冷的警惕,不再是战士的审视。那里面翻涌的,是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是跨越了时间与神凡界限的、近乎贪婪的确认,是如同火山爆发般再也无法压抑的、滚烫到足以将他自己都焚烧殆尽的——
**爱意!**
烈元刀在他手中发出低沉的、兴奋般的嗡鸣,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灵魂深处那足以撕裂苍穹的剧烈震荡。
格瑞深吸一口气,那带着丛林湿气和血腥味的冰冷空气,此刻吸进肺里却如同滚烫的火焰。他猛地踏前一步,正要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棵树——
树冠上,熟睡中的我,似乎被他的气息惊扰,无意识地翻了个身,颈间的白玉铃铛发出极其细微、却如同清泉流淌般的悦耳叮咚声。
这声音,像是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格瑞即将爆发的冲动。他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不能……惊扰她。
这个念头如同烙印般刻入脑海。
他站在原地,像一尊沉默的守护雕像,烈元刀依旧紧握在手,紫罗兰色的眼眸却不再锐利如刀锋,而是化作了最深沉、最专注、最滚烫的熔岩之海,一瞬不瞬地,牢牢地,将树冠上那个沉睡的身影,锁在自己燃烧的视野中心。
丛林深处,杀戮仍在继续,喧嚣从未停止。
但在这棵巨树之下,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所扭曲。只有树叶的沙沙声,细微的铃铛清音,和一个银发战士沉重而灼热的呼吸。他站在那里,如同一座沉默的火山,所有的爱意、疑问、震惊都化作了无声的注视,将那个沉睡的时间之神,牢牢地、不容置疑地圈禁在自己的世界里。
**找到你了。**
**这一次,绝不会让你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