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商死了。
死在一个萧瑟的夜里。
他坐在桌子前,手里握着笔。
天笙的眼泪瞬间流下来。
明明前一天他还对自己说,“大人放心,不研究出药引子我不会死。”
他却食言了。
桌子上零散的放着几张纸,还有一把长命锁。
“我要当爹了,这是送给我孩子的礼物。
不知道会是女儿还是儿子,内子希望是个儿子,她说儿子像我,我倒是更喜欢女儿。
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我就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他出生……”
那时他脸上全是欢喜。
天笙紧紧握着长命锁,她仿佛还能感受到温商留在上面的温度,烫的她握不住。
她泣不成声。
跟天笙一起进来的人,也都忍不住掉了眼泪。
李战红了眼圈,忽然想起来,气势汹汹的冲出去。
郭森迷迷糊糊挨了一顿揍,都不知道为什么。
一会哭一会笑,抱着李战就叫爹,显然疯的不轻。
……
叶天笙没疯,离疯也不远了。
呆呆的坐着,脑海中尽是温商。监狱里叫她徒弟,给百姓诊病,病榻上不眠不休的研究药方……
她救不了温商,她救不了任何人。
气馁、痛苦、自责、绝望的情绪几乎要吞噬了她。
木香吓着了,小公子要是有个好歹,主子会生撕了她。
她留下看着叶天笙,让木榭急忙找李战过来。
“天笙,这不关你的事。”
“你做了你该做的,你尽力了。”
“因为你好多人还活着。”
不管李战说什么,她都没反应。
李战双手握着天笙的双肩,摇晃着她,让她清醒点。
“你不管小包子了吗?不管白洲百姓了吗?你要温商白死了吗?”
天笙这才回过神来,脸埋在腿上,双肩不停的抖动。
过了好一会,她忽然站起来,大步走出去。
李战说的对,她不能倒下,不能软弱,不能逃避,不能让温商的心血白费。
她是钦差。
她不是一个可以任性,想哭就哭的小姑娘。
……
天笙重新来到了温商的屋里,一切还维持着原来的样子。
天笙仿佛看着温商还坐在那里看着她,似乎想要和他说什么。
他要说什么呢?
她查看着桌子上的东西,好像少了点什么?少了……手札。
是手札,温商一直有记录手札的习惯。
怎么会不见了?天笙四处翻找,确实没有。
他在桌脚处捡到一张纸,纸上是“血弓…”两个字。
墨迹新鲜,显然是刚写出来不久,应该是温商生前留下的最后两个字。
“李战,你快过来,血弓是什么意思?”
生命到了最后,写出来的一定是极其重要的东西。
他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呢?
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些,有人来报,温商的遗体要火焚了,问她是不是送他最后一程。
所有病死的人都要焚烧,一般无需禀报。
温商不一样。
天笙脑子里灵光一闪,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
病死的人是没有葬礼的,温商不一样。
他为了白洲百姓,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白洲的人都自动自觉的来送他。
当火苗燃起的时候,白洲百姓哭声一片。
“快看啊……”忽然有人大叫。
柴火堆里慢慢伸出一只手,然后是一颗头,然后是一个身子,转过头来……
是温商!
“啊……诈尸了……”
白洲百姓做鸟兽散。
几个胆子大的想留下看看,结果晕的晕,尿的尿。
快跑啊……
……
白洲悄悄的流传一件事情,温商不是诈尸,其实是没死。
“我的天啊,这样都没死,那是有什么灵丹妙药不成?”
“反正没死,我亲眼所见。”
“嗯嗯,我也看见了。”
“我看见,你们两个一个是吓晕了,另一个......也吓晕了。”
“不是吓的,是高兴的,高兴得晕头转向。”
“谢天谢地啊,有温商咱们就有希望,听说克制怪病的药方子快研究出来。”
……
月黑风高杀人夜。
一个黑影闪进屋里,对着床上的温商猛地刺下去。
温商一个鲤鱼打挺,把那人踹出去老远。
恰好天上掉下来一个大网,把来人妥妥的困在网中,屋里立刻灯火通明。
四周站着天笙、李战和几个侍卫,还有“温商”。
“温商”伸手在脸上一抹,露出了木榭的容貌。
来人怒目圆睁,像虫子一样在地上扭动,他中计了。
“韩间几,等你好久了,”天笙微笑着说道。
韩间几停止了挣扎,“我明白了,你们为了抓我在全白洲人面前演了一出大戏,还真是煞费苦心。
我不明白的是,你怎么知道是我?”
韩间几的声音低沉,显得阴恻恻的,很是镇定。
“这就说来话长了……”
温商的死,大家都太过伤心,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天笙冷静下来,她觉得哪里不太对,就是想不起来哪里不对。
直到侍卫来问她,要不要去看温商最后一面,毕竟他于大家而言,不一样。
“不一样”,天笙终于想明白了,温商的死状与其他染病死的人不一样。
其他人脸色青紫,手脚痉挛,他却面色如常,就像坐着睡着了一样。
他不是病死的!
是被人害死的!
天笙终于在温商的头发里面,找到一个寸长的细针,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她握紧了拳头,眼里寒光微闪。
谁害他?
他的手札不见了,定然是凶手拿走了。
如果说杀人动机就是温商手札里的东西,那就说得通了。
他害怕温商研究出药方,他要毁了白洲,毁了郑国。
天笙浑身发冷,越发觉得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在徐徐展开。
无论为了温商还是整个白洲,一定要抓到这个人。
如果他知道温商没死,那一定会再动手,他们只需要守株待兔。
他的死讯已经传开了,怎么才能让凶手相信他没死?
那就要“温商”在大庭广众之下再活过来。
至于想到了韩间几,那是因为郭森的提醒。
“你潜伏在郭森的身边,怂恿他劫了朝廷的奏折,估计当初也是你让他抓了白洲生病的百姓的。
怪病横行,每天都有无数人死,你以为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不需要郭森了,你决定离开。
哪知道治病的药方子要成功了,你害怕了。是你杀了温商,拿走了他的手札。
可是你不知道,那药方子是我们一起研究的,即便杀了温商,还有很多人知道。
你,失算了。”
韩间几恨恨的,呀呀呀的鬼叫,像是要冲过去吃天笙的肉喝天笙的血。
他忽然又阴恻恻的笑起来。
“没有药引子,你们就等死吧。”